“噯，爸……梁鈞覽，有沒有人說過你個性很別扭？”婉汀坐在校園的草坪上，雙手抱膝，問著一旁滿臉不情愿的梁鈞覽。

　　梁鈞覽不答，反而說道：“你稱呼我的方式真奇怪。幾乎要讓我覺得你本來想順口叫我‘八婆’或‘八戒’，但話到嘴邊卻繞了個彎。如果你真是想羞辱我的話，我還真沒見過你這樣特別的方式：一句臟話沒說，但已經讓人火冒三丈了——”

　　婉汀驚覺，想了想似乎果真如此，不由歉然地看著梁鈞覽，解釋道：“呃，我……我絕沒有羞辱你或讓你不快的意思。只是……以前有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個性和你非常相像，但我們現在也許再也見不到面了，所以我有時候對你說話的時候，不由自主就會想起他，也不由自主就把對他的稱呼脫口而出……”

　　婉汀說著，眼眶居然濕潤了。她哽了一下，沒有再說下去。

　　梁鈞覽沉默了一刻，忽然咳嗽了一聲，很不自在地說：“啊，這樣嗎？那……那我就原諒你了。看在你每天給我送難以下咽的午飯的份上，你愛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婉汀一愣，唇角慢慢微彎起來，柔和的笑容浮上了她的面龐。

　　“你看，所以我說你個性很別扭啊。即使是這么令人感動的話，你也有本事捎帶著損我一句，讓人哭笑不得——”

　　梁鈞覽聞言，不由得又板起了臉，冷冷說道：“你還用得著我損？你本來就是個莫名其妙的星探！鬼鬼祟祟在學校外面蹲了這么多天，居然只抓住我，讓我表演節目又做操，從出生到現在，從來就沒出過這么大丑！我是上輩子欠你的嗎？”

　　婉汀噎住，一陣怔愕之后，忽然爆笑出來，笑得天翻地覆。

　　“不不不不不……梁鈞覽，你不是上輩子欠我的。”婉汀忽而笑容一收，看著梁鈞覽那張因為她的大笑而早已忽青忽白、羞憤非常的年輕面容，正色說道。

　　“你是——這輩子欠我的。”

　　所以，這輩子，我是你的女兒呵。婉汀想著，記起童年時有一次，自己淘氣，自作聰明地把父親好不容易收集來的什么三連張、四連張的郵票，統統都撕成一張一張的單張，還自鳴得意地把那些單張郵票一張張插在父親的集郵冊里。當父親發現時，一瞬間似乎立刻要氣得大腦充血，臉也氣紅了；但他看看一旁扎撒著小手、得意而期待地盯著自己的婉汀，卻終于只是嘆了一口氣，蹲下身去抱起婉汀，輕聲罵道：真是個不懂裝懂的小笨蛋啊。

　　當婉汀聽到“笨蛋”這個貶義詞而小嘴一癟，傷心得馬上就要放聲大哭時，父親又神情溫和地對自己笑了一笑，說：可是那也沒辦法啊，有句俗話說，女兒就是你上輩子的債主，生來就是要向當爹的討前世的債的。我看我上輩子一定欠你這個小笨蛋很多很多錢，老天才讓我用一輩子時間來還啊！

　　一念及此，婉汀鼻端忽而有些酸澀了。為了掩飾自己那種突如其來的脆弱，她忽然伸手拉住梁鈞覽的上臂，半似撒嬌地，胡亂搖了搖。

　　“喂，小覽，我們一輩子都做好朋友吧？”她不忘為未來的自己鋪路搭橋，預先耍了個小小的心眼，提升了一下自己的輩分和地位。“將來，一定要互相關心、互相愛護，互相寬容喔。”

　　梁鈞覽倒抽一口涼氣，仿佛十分震驚地瞪著婉汀，不敢置信地詰問道：“誰……誰跟你好了？還有……寬容？你以為你對我做了這么多不可原諒的烏龍事，我還會寬容你么？！”

　　婉汀見他說得義憤填膺、一本正經，不由先前那股感傷意興都拋到十萬八千里開外，“噗哧”一笑，更加再接再厲地搖起他的手臂，道：“你會的，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撐船嘛。未來的大才子，為民喉舌的卓越新聞工作者——”

　　梁鈞覽大大地嘆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把自己的手臂從婉汀的箝制里□□。

　　“你這個可疑的星探，不要再說更惡心的諂媚之詞了，算我怕了你，還不行嗎？”

　　婉汀看看他，仿佛記憶中那無數次溫馨的畫面重現；于是，她抿起唇，帶著小小一絲得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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