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落定
三天之后,案審結(jié)。平國公府因私通海盜牟利獲罪,但通敵賣國之罪依然查無證據(jù)。朝百官正義執(zhí)言,大多要求繼續(xù)追查下去,水落石出絕不姑息。
皇帝顧憐老臣,念在方老國公半生勤勉,赤誠忠君,不忍看他到老來卻流離失所,困頓不繼,又有翰林院幾名大臣聯(lián)合奏言,即使御史直臣的折仍舊堆滿案頭,皇帝全然不再理會,就此結(jié)案。
平國公府被削去爵位,貶為庶民,府地產(chǎn)金銀查抄入庫,下人盡數(shù)發(fā)賣。半月之間,諾大府邸繁華盡褪,匾額拆除黃條封門,最后只余一片荒涼凄清。
嘉郡王府,一輛裝飾豪華的馬車停在了王府的西門外。王府管事得到通稟,急忙帶著人迎了出來,將馬車上的人請進(jìn)府。
“世爺是王府貴客,本該門迎接,此番卻是委屈世爺了。”管事低頭敬道。
那人緩步向里行去,隨意地?cái)[了擺手。
“不必介意這些虛禮,帶我去見王爺吧。”
“世請,王爺已在書房等侯。”
管事將來人帶至王府書房,嘉郡王擱下手里的筆,抬頭看向來人,笑了笑,指著椅道:“世請坐。”
那人一撩袍坐了下來,一雙清亮眼睛看向嘉郡王置于桌上尚未完成的寒梅圖,笑道:“王爺雅興。想是審?fù)昶絿陌福偹阈断铝艘粯吨負(fù)?dān)。”
嘉郡王提筆仍在圖上點(diǎn)點(diǎn)畫畫,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本王總算不負(fù)圣上所托。”
來人挑起唇角,沉吟片刻道:“只是沒有將案查個徹底,半途而廢,總是有些遺憾。”
“天家仁慈,不愿意再往深處去審。”嘉郡王道,“本王自然一切以圣上旨意為先。本王知道廣安侯一心為君分憂,這件事卻是不宜再抓住不放。”說完抬頭看向?qū)γ嬷耍刍薰庖婚W,“難道許侯爺又有——其他線索?”
許如信搖了搖頭,淡笑道:“父親遠(yuǎn)在北疆衛(wèi)戍我大華王朝國土,對于京之事便是有心也無力,只是勛貴世家當(dāng)出了這般丑事,又是許府世交,他老人家也是面上無光。犯了這種罪事,自然就該一查到底,絕不姑息。可恨那翰林院的幾位大人,食君之祿,卻非但不為君分憂,還要為那亂臣賊上奏請恩,實(shí)在可恨。”
嘉郡王又一次低下頭去,仔細(xì)端詳著他的那幅畫兒,半晌道:“本王知道了。那翰林院的林大人向來不與勛貴往來,這一次竟會帶頭為方府脫罪,想來是有些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本王自會注意,適當(dāng)?shù)臅r候也要報(bào)給天家知道。”
許如信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正是這個道理。”
順天府大牢外。
方越笙和方越棋扶著方明晏從牢里慢慢走了出來,頭頂上明晃晃的日光撒下,刺得幾人雙目生疼。在牢里關(guān)押了這些時候,不見天日,現(xiàn)在竟似害怕了這照得人無所遁形的光明。
大牢外面的道上停著一輛樸素的馬車,車夫看到從牢里走出來的幾個人,忙迎了過來。
“大公,少爺,二老爺,你們總算出來了。快上車,夫人讓我來接你們回家。”
方越笙打量了他幾眼,只覺得十分眼生,不由得生了幾分警惕。經(jīng)過了那些陷害,他現(xiàn)在幾如驚弓之鳥,如何能信任這些陌生人。
車夫忙道:“小的是林玄英林公派去給老太太和夫人使喚的,少爺以前定是沒見過我。夫人給了我一件信物。”他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塊對牌來,那是方夫人以前管著平國公府饋時所用的對牌,下人辦差,出入府門,支取銀兩,都要用到這小小的對牌,現(xiàn)在自然是毫無用處了。
方越棋看了一眼,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是夫人的。多謝大叔了。”
說著扶著方明晏上車,又去拉方越笙。兄弟二人相攜著上了車,車夫?qū)⒑煼畔拢@才趕著拉車的騾慢慢地駛離了這蕭條肅穆的順天府大牢。
車一路上駛過平整的大街,經(jīng)過已經(jīng)被查封了的平國公府大門,又轉(zhuǎn)進(jìn)一條小巷,七拐作彎地走了一路,才停在一座小院前面。
方夫人已經(jīng)扶著方老太太等在院門前,還有一個年輕的媳婦模樣的女陪在一邊。車夫下了馬就走到那媳婦身邊,看樣似是一對夫婦。
林玄英派了一對夫婦前來照應(yīng)方老太太和方夫人,那媳婦可以照顧女眷,車夫又能管著外面的事,照顧得十分周到,方越笙不由得心生感激。
方夫人一見到方越笙,就撲了過來緊緊摟住,淚水漣漣哽咽道:“我的兒啊,怎么受了這樣的苦?快讓娘看看,可有傷著哪里。”
方越笙忙道:“母親別急,我沒事,只是關(guān)了幾天,并沒受什么苛待。”
方老太太讓那媳婦攙扶著,慢慢走上前來,嘆了一口氣道:“好了,你也別哭了,人沒事就好。卻不知道明晟現(xiàn)在怎么樣了呢?”
車夫忙道:“我把兩位少爺送回來,這就要去接老爺了。老太太請放心,林公已經(jīng)打點(diǎn)妥當(dāng),今晚老爺定能回來與您團(tuán)聚。”
方老太太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臉和藹道:“辛苦你了。”
車夫連連擺手:“哪里能受老太太的謝,老太太別嫌我們夫婦二人愚笨就好。”
方夫人擦了擦眼淚,看看方越笙,又拉過方越棋,嘆了一口氣道:“患難方見人心。往日什么花團(tuán)錦簇花言巧語都是虛的,哪里比得上一顆真心來得可貴。你們這位朋友,可要好好謝謝他。”
方越笙道:“那是自然的。遭這一回罪,卻看清了幾個人,我也不枉大牢里走了這一趟。”方越棋只是有些別扭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車夫已經(jīng)趕著馬車離開了,方夫人招呼著眾人先進(jìn)院。這座院只有一進(jìn),正屋有三間,靠東的那間是廚房,東西廂房各有兩間,雖然有些小,卻也是十分妥當(dāng)?shù)穆淠_之處了。
方越笙等人進(jìn)了正屋,他的兩個庶弟和三個庶妹便圍了過來,行禮問安。
方夫人道:“他們的姨娘已經(jīng)托人買了下來,如今侯府落難,想要走的我都不攔著。你們兄弟姐妹一場也是緣分,日后卻怕是難以相聚了。”說完又要落淚。
幾個庶女圍了過去細(xì)聲安慰。那車夫的媳婦帶著方越笙和方越棋進(jìn)了西面一間廂房,里面已經(jīng)備好熱水,讓兩人先去洗漱干凈。
方越笙迫不急待地脫光了身上的衣裳,先拿皂角從頭到腳洗了好幾遍,才舒舒服服地泡進(jìn)了桶里。
方越棋也洗干凈了坐在另一個浴桶,冷眼看著他一臉愜意的模樣,無奈道:“你這個樣,侯爺看到了又得生氣。怎么這么不上進(jìn),堂堂世淪落到如此地步,一個熱水澡你就滿足了?”
“不然現(xiàn)在怎么辦呢。”方越笙睜開眼睛,扒在桶沿上看著方越棋。
方越棋氣結(jié):“你就不生氣?我們遭受這番陷害,如今被貶為庶民,那幕后之人卻還逍遙法外,身居高位錦衣玉食,你就一點(diǎn)沒有不甘心?!”
“當(dāng)然不甘心。”方越笙眉頭皺起,眼神里也閃出幾分憤恨。
“那你準(zhǔn)備怎么辦?!”方越棋撩水潑了他一把。
方越笙抹了抹臉上的水,臉色被熱水熏得紅撲撲的:“唔——先洗好這個澡吧。”
“你要?dú)馑牢遥〔簧线M(jìn)的東西!”方越棋氣得連連拍水。
方越笙看了他一眼:“那你準(zhǔn)備怎么辦?”
“……”方越棋憋了半天,最終沒什么底氣地嘆了一聲,“先洗好這個澡吧……”
“再吃頓好的。”方越笙雙眼閃閃發(fā)光。
方越棋看著他這個模樣,心里積攢的那番沉郁之氣似乎也稍微散了些。
是啊,要報(bào)仇,要奮起,總要從第一步開始做起。他們的敵人藏得如此之深,連皇上都能騙過,就算要揪出那幕后黑手來還侯府一個清白,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不能平常心對待,只怕心里的仇恨早晚要先把自己淹沒了。
兩人洗了澡換上干凈衣衫,從房里出來之后,正屋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飯菜。四菜一湯都是普通的菜色,連以往侯府下人吃得都比這些要精致,但此刻在兩人眼看來簡直是無尚美味。
分量足足的一份菜飯全部下肚,兩人臉色終于回復(fù)了幾分神采,不再那么蒼白憔悴。
傍晚時分,車夫的車終于又停在了小院外面。方越笙和方越棋急忙跑了出去,卻見先是林玄英掀開車簾走了下來,又回身撩著車簾,一手扶著方侯爺慢慢下車。
方侯爺?shù)臉涌瓷先ケ人麄円仟N得多,雖然沒有受刑的痕跡,卻精神萎靡,雙目無神,不知道受了些什么折磨。
林玄英見方越笙和方越棋擔(dān)憂地圍了過來,忙道:“方侯爺挨了兩天兩夜沒有合眼,其他并無大礙,你們不用擔(dān)心。先讓方侯爺吃點(diǎn)東西去睡一覺,有什么事都等明天再說吧。”
車夫扶著方侯爺進(jìn)了院,林玄英站在外面,看著方越棋和方越笙二人。
兩人身上穿著普通的粗布衣衫,頭發(fā)也只是用布條簡單地一挽,沒有了以往的繁復(fù)衣飾,卻更顯出清俊的五官和挺直的身形來。
林玄英打量著這兩位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小少爺,乍逢這般磨難,幾乎是從云端跌落泥底,他們除了面色有一絲憔悴之外,卻仍舊雙目清亮,并無半分急躁憤恨的不平之氣。
若要重振侯府,便不能被仇恨蒙蔽了雙眼,這般肚量卻是必不可少的。
林玄英點(diǎn)了點(diǎn)頭,方越棋和方越笙卻被他打量得莫名其妙。
“進(jìn)來院里坐坐吧。”方越笙開口道。
林玄英搖了搖頭:“天色已晚了,我還是不打擾了。”說完往四周看了看,這里只有一輛騾車,他卻沒有騎馬也沒有帶下人過來。
方越棋沒好氣地道:“你要不要進(jìn)來?”
“那好吧。”林玄英馬上道,“叨擾了。”說完抬腳走了進(jìn)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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