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2017年7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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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鮮的歷史背后,總是隱藏著一名又一名絕美紅顏的血淚。
東都洛陽太陽大作光亮,又是嶄新的一日。
顧令月自回到大周之后,覺生活安定美滿,雖然對于日后論功封賞之事略有擔憂之情,但相比于以往流落在外安全無著的生活,當真已是天上人間。
這一日,她在殿中榻上閑坐,忽聽的殿外傳來一陣急急的腳步聲,片刻后,殿中珠簾從外頭打開來,一名綠衣女婢紅著眼睛瞧著自己,捂著嘴巴,豆大的淚珠點點滴滴落下來。“郡主,”
上前跪地拜見,“您可算平安回來了!”
顧令月瞧見碧桐,情緒亦是十分起伏。
她自少年歸宮之后,身邊來去也待過多名侍女,其中感情最深厚的,便是碧桐。
碧桐瞧著大約二十歲年紀,臉型容長,容貌瞧著不過中上而已,在以多出美人著稱的宮府之中并不十分顯眼,卻對顧令月忠心耿耿。
她并非是家生子出身,而是隨顧令月一道自江南回京。在顧令月少年落難之時與之結下深厚情誼,曾有一段分餅而食的典故。
因著這份情誼,乃是身邊諸人之中顧令月待之甚為親厚。
此前在北地逃亡歸周的途中失散,被行人司輾轉尋訪接回洛陽。如今聽聞宜春郡主平安歸來,特意入宮拜見。
“碧桐,”顧令月眸中閃著欣喜光芒,握著碧桐的手,殷殷道,“你來了!你如今平安,可真是太好了。”
主仆二人相顧神傷,想起過往舊事,俱都傷懷,相抱痛哭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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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都
月亮升起又落下,一輪新日高高的掛在天上。
鄴都行宮新的一日重新開始。
行宮宮室幽靜,傅春露梳妝打扮完畢,收拾形裝來到宮門前。
宮門前一片清冷。除了奉命護送北歸的侍衛,再無相送旁人。
丫頭瞧著美麗單薄的傅夫人,喚道,“夫人,”眉宇之間閃過一絲憐惜之色。“要不要奴婢前往前面稟報陛下,請陛下前來送您最后一程?”
“不用了,”傅春露凝定了目光,露出寂寥之色,“其實陛下來不來送我,又有什么關系?我的命運早已經注定,不過是風雨中搖擺的一株柳樹,從一個牢籠跳入另一個牢籠罷了,又有什么好執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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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仙殿天光煊赫明亮。
“一別經年,”良久之后,顧令月方收了情緒,與碧桐相對坐下,款款閑聊,“碧桐,你流落在外這段時間,也吃了不少的苦吧?”
碧桐道,“奴婢不敢言苦。”眸中水光閃爍,“……那時候郡主遇險,奴婢恨不得以身相待,只是奴婢身手低微,實在幫不了什么作用。劉統領護送奴婢等來東都。命奴婢等在宮外等候郡主消息。奴婢天天祈禱,祈禱郡主平安歸來。”
望著顧令月又哭又笑,
“天可憐見,總算佛祖聽到了奴婢等的祈禱,保佑郡主當真平安歸來。……昨日宮中來人,說郡主已經尋到,今兒就能夠回宮,讓奴婢等早早入宮伺候,奴婢真是高興。”
顧令月聞聽碧桐帶哭帶笑訴說,心中也是一片感慨,溫和拍了拍碧桐的后背,溫聲道,“好了,如今這等亂世,咱們都能平安歸來,在東都重聚,也算得是老天庇佑了!”
頓了片刻,神情凝重,“我有一事想要問問,當初朝華居中隨著一道逃亡的那些個舊人,如今情況如何?”
碧桐聞言眸中閃過一絲悲慟神色,“不太好。”
“郡主衛當日護衛郡主出北地行宮,傷亡過半;朝華居中人也死傷各半,陶姑姑途中病重去世;賴姑姑倒保的一條性命,只是途遇流民作亂,臉上被刀劃了一道,留下了一道疤痕,后來被行人司找到,平安接回長安,如今與奴婢一道在洛陽城中居住;至于銀鈿,”
遲疑片刻,低低道,“如今北地世道雜亂,銀鈿貌美,途遇亂軍,被糟蹋了去。她心性高,一時想不開,投了黃河沒了性命……當初朝華居侍奉郡主十八人,如今平安回到東都,連同奴婢在內,不過三人而已。”
顧令月聞言靜默不語,天光照耀其荔枝眸微微一眨,含著一泓水光。“那些個郡主衛護衛我安全,朝華居的人伺候起居,隨我從長安前往北地,又多年忠心侍奉,如今落得這般收局,我著實心中難忍。如今這般,旁的便也算了,至少該給的撫恤我總要做到的。”
轉頭開口道,“碧桐,你回去后開我的私庫,取了銀錢,重重撫恤他們家人。”
“郡主,”碧桐道,“圣人心慈,此前已經厚厚撫恤過他們,您不必再……”
顧令月聞言微微訝然,“圣人竟然……”頓了片刻,
“只是,此事一碼歸一碼,圣人賜的是圣人的,該我做的我還是要做。你不必理會旁的,只管按著我吩咐的做就是。”
碧桐溫馴點頭應是。
顧令月瞧著面前的碧桐,眸光毅然,“碧桐,我再交待你一件事。”
“母親早年在東都光秀坊置過一座家宅,你如今在宮外,行事便宜,與賴姑姑一道替我前去收拾收拾將那套宅子,說不得什么時日,我便要過去居住。
碧桐低聲應道,“是。”
紅日高高掛在太初宮天空之上。
姬澤在弘陽殿中處置國事,行到飛仙殿外,守在殿門處的宮人們見了圣駕,連忙恭敬參拜,
“奴婢拜見圣人。”
姬澤點頭示意,問道,“郡主這些日子做了些什么?”
小宮人柔聲稟道,“郡主性子喜靜,入宮之后一直在飛仙殿中盤桓。今兒郡主從前舊人進宮,郡主很是高興,一直在和碧桐姐姐說話。”
姬澤點了點頭,“知道了。”
飛仙殿中傳來女子活色生香的聲音話語。
姬澤目光轉柔,舉步入殿。見殿中陳設清雅,顧令月在榻上擺弄一座白玉花瓶,綠衣女婢侍立在一旁,捧著花斛,里面捧著各色新鮮花束,伺候顧令月插花。
天光照耀在殿中場景之上,閃耀點點光圈,十分溫馨美好。
他掩住袖子,發出“咳”的聲音。
顧令月聞聲望了過來,見是姬澤,眸子閃了一閃。
姬澤踏步朝著顧令月行來,笑問,“阿顧。”
碧桐瞧著姬澤,神色登時拘謹起來,躬身束手束腳道了個萬福,“圣人萬福。”
姬澤目光投向碧桐,“既然歸來,日后在郡主身邊好生服侍郡主。”
碧桐不敢抬頭,恭敬應“是。”
顧令月眸光微微閃爍,“圣人國事繁忙,怎么有空到阿顧這兒過來?”
“便是再忙,來探望阿顧片刻的時間也是有的。”姬澤含笑道,打量著宮室,“這太初宮年前經了一場戰亂,如今多處簡陋,委屈阿顧你了!”
顧令月唇角微翹,“瞧圣人說的,阿顧心愿簡單,不過衣食有著,得保安全,就心滿意足了。這太初宮宮禁森嚴,宮人伺候恭謹,較之我從前流落在外頭的日子已經是天差地別,我若還有委屈之念,便是太不知足了。”
微風輕輕,揚起殿堂簾幕。顧令月抬頭望著姬澤,斟酌片刻,“圣人,此前您在宮門前提起的封賞之事,臣妹能否問問,您作何打算?”
那段北地往事,她一心想要塵封在暗處,再不提及,然而現實總有讓人臣服的無奈力量。此事干乎她日后在大周的立足根本。
關于那段舊事,往好處想,她曾經為大周立過功勞:按不好的地方想,她雖平安歸來,與叛賊孫氏的姻緣卻沒有了斷,若要較真,可以說是與叛首有著緊密聯系。需要大周朝堂為這段事情做一個定論,日后回到長安,權貴女眷交往之間,方好在此定位之上與人往來。
再則,顧令月眸中露出一絲堅毅之色。
說來,當年她雖非主動情愿前往北地,可確確實實受了太多的苦,便自然該當得到應有的回報。
姬澤亦明白顧令月的鄭重心態,目光深沉應道,“阿顧!你大義赴北地,于國有功,如今平安歸來,朝廷自然該當論功封賞。”淡淡一笑,正色道,“這也是朝廷當為之事,世上立功言罪之人不知凡幾,朝廷唯功賞過罰,持正行之,方可令天下歸心,庶幾無憂矣!”
顧令月聞言默然不語,荔枝眸中閃過一絲流光。
世道艱險,她曾經以為,可以依靠兄長一世無憂。然而前事告知自己終究虛妄,只有依靠自己,立足穩定,方是真正無憂。
而自己雖有著一個郡主名頭,實則親緣仳離,論起來到底有些虛,因此想要著意抓緊封賞之事,為自己積累一些政治資本。
——說句不好聽的,日后便縱有一二差池,皇帝及百官念及自己過往赴北地之功,總不可輕易□□。否則便會有刻薄功臣的毀譽之虞。
這番打算可謂切實,只是一切的源頭,便是第一步如便是朝堂論功行賞。顧令月心頭鄭重,此刻誠心誠意下拜,
“阿顧初歸萬事沒有頭緒,只好詢問圣人,還請圣人將此事放在心上。”
姬澤扶著少女的手,“你放心,”鄭重承諾道,“你的事情就是朕的事情。這件事情,朕定會辦的令你滿意。”
忽的想起什么,從懷中取出一團玉佩,
“對了,朕險些忘了這個東西,如今完璧歸趙吧!”
顧令月奇道,“什么?”順著目光朝著姬澤掌中望過去,見一塊形如雞心的玉佩,躺在姬澤掌心,玉質溫潤如流水流動,不由失聲驚呼,
“竟是這個!”
這塊玉佩乃是顧令月舊物,由天下難得的暖玉所制,觸手升溫,今年初之時在黃河上擋住了叛軍大將劈向自己的大刀,救下了自己性命,暖玉佩系線斷裂,跌入黃河。
自己一直以為再也找不回來,心中很是遺憾,卻沒有想到,姬澤此時送來的竟正是自己在黃河落水之時丟失的那塊暖玉玉佩,
姬澤淡淡一笑,“小半年前,救援的人從漁民處尋到了這塊玉佩的蹤跡,只是剖成兩半,這塊暖玉乃是當年皇祖母賜給你的,意義非凡,朕想著實在可惜,便尋能工巧匠重新打造。朕尋了江千重命他修復此佩,用黃金為托,填補部分上好和闐美玉,雕鏤繁復花紋遮住了上面的刀痕。如今瞧著倒也還過的去。前次急著前去接你,沒趕得及帶上。如今重新將此物還到你手中,也算是物歸原主。”又問道,
“你瞧著可喜歡?”
顧令月道,“喜歡。”她道,抬頭熟視姬澤,“九郎您費心了!”
“朕盼著你安好。只為你做這么一點事情,又何足掛齒?”姬澤笑道,又望著顧令月道,“這暖玉功能奇巧,可溫養身體,既已尋回,你早些戴上,若皇祖母在天有靈若是知曉,也會欣慰的。”
顧令月鄭重點頭,微微垂首,將暖玉佩戴在胸前。
雞子蛋大大小的暖玉墜在胸前,一股暖融融的熱意透過衣裳,漸漸溫暖肌膚。及至流入四肢五臟,整個身體都被溫養。
姬澤的目光投在少女身上打量,不知怎的,就微微怪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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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政事堂
一座小小的偏殿坐落在天子御殿弘陽殿之側,不過是一間倒座宮殿,庭前植著三株槐樹,樹齡甚古,茂密枝葉遮住將晚日光,倒令屋子里甚是陰涼。天子御駕暫停駐在洛陽,朝中文武重臣便將此屋征做議事堂用。
此時此刻,眾位臣子集于殿中商議長樂公主與宜春郡主的封賞之事。
武將盧國公程伯恩為人厚重,力主長樂公主姬紅萼高功當厚賞。政事堂幾位宰相卻態度微妙。
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掌事張皋放聲直言,“……當初長樂公主娘子軍之事本就權宜,如今時過境遷,大周已在與叛軍的對戰中占據優勢,這支娘子軍便該當卸甲回歸生活,嫁人生子,方可增添民口,不至于令北地凋敝。”頓了頓,“至于長樂公主此前戰功,自然當賞,可以金銀食祿賞之即可。”
宜春郡主顧氏之功瞧著又比不上長樂公主真刀真槍的戰場拼殺之功,如今張皋既貶抑長樂公主,便不會抬高宜春郡主賞賜。方可令瞧著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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