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自從輕暖住進云府之后,云景便再也沒有像之前那樣天天往府外跑。
這幾天,伊嵐院的門檻都快被他給踩爛了。
這不,現下閑的沒事做,又溜進了輕暖的院子。
“小丫頭,你在嗎?”甫一進門,他便扯開嗓子喊了起來。
院子里靜悄悄的,沒有人回應,甚至連個侍女都沒見著。
云景狐疑的推開了雕花木門,發現屋里也是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他在房間里面七拐八拐,轉了好幾個來回,沒有看到輕暖的身影,卻聽到了從里屋傳出來的幾聲響動。
難道這丫頭是在里面?
云景摸著下巴思慮一番,決定進去瞧個究竟。
他推開了里屋的木門,發現那聲響好像是從屏風后面傳出來的。云景想也沒想,邁著大步直接向屏風后走去。
“小丫頭,你在里面做……”
“什么”兩個字還未來得說及出口,他已被眼前的這一幕震驚到呆愣在原地。雙眸微睜,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向屏風后。
只見在那云霧繚繞的水汽中,露出女子雪白細嫩的手腕,剝蔥似的纖纖玉指正扣緊在那半解的白色羅裙紗帶上。
溫熱的水汽四散開來,掛在她纖長卷翹的睫毛上,滴滴欲墜的水珠似云霧一般縹緲迷離。
“出去。”冷不防響起一道清冷的呵斥聲,微微顫抖的嗓音卻泄露了她此刻的慌亂與懊惱。
云景從呆愣中回過神來。
“噢……噢,好。”他恍惚的回應了一句,待對上她那束冰冷而又惱怒的目光時,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嗖”的一聲轉身撲向門外。
云景幾乎跌跌撞撞的從里屋竄了出來,他一口氣跑到了院中的涼亭,一把執起石桌上的青瓷玉壺“咕咚咕咚”朝嘴里灌去。
剛剛那一幕實在帶給他太大的視覺沖擊,此刻他只覺得渾身似有一把火在炙烈的燃燒著。
云景閉了閉眼,狠狠的呼吸了一下清新空氣,側身坐到石凳上平復自己此刻明顯已經紛亂的思緒。
可無奈,只要他閉上眼,先前那旖旎的一幕就又會浮現在腦海中。云霧繞繚中女子纖細窈窕的身姿,雪白細嫩的肌膚……
他狠狠地甩了甩腦袋,一遍遍的在心里默念起了“□□,空即是色。”
……
大約半個時辰之后,輕暖推開木門從里屋走了出來。
踏進院子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清雅雋秀的涼亭里,一身紫衣長袍的男子手執茶盞,淺淺酌飲,而后隨手把玩著那青瓷玉壺,口中還哼著支小曲兒。
好一派悠閑自在的模樣。
輕暖在他對面的石凳上坐了下來,眸光一片淡然,“你找我有何事?”
“咣當”一聲,上好的青瓷玉壺摔在地上,轉眼便碎成了幾瓣。
云景立刻蹲下身去,匆匆忙忙的撿了起來。
聞聲趕來的侍女在看到自家少爺蹲在地上認認真真的撿著碎片時,驚得張大嘴巴,險些叫出聲來。
誰不知道云家四少是個懶散到極致的家伙,身上的錢袋掉到地上他都懶得去撿。
“咳,那個……”云景撿完之后站起身來掩唇輕咳一聲,掩飾了眸中那一閃而逝的局促。
“我來是想帶你去后山,烤魚給你吃,怎么樣?”
“不想吃。”
“那,放紙鳶呢,上次在揚州我們還一起玩過的。”
輕暖抬眸,一本正經道:“我對那種小孩子的把戲不感興趣。”
云景無奈撫額,心說明明你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好不。
可嘴上卻依舊循循善誘道:“不想吃烤魚,不喜歡放紙鳶,那出去走走總可以吧,這錦州城還有好多好玩的地方都是你沒有去過的。”
唯恐輕暖不答應,他又急著補充了一句,“反正你現在又無事可做。”
最終輕暖還是跟著云景去了后山。
正值后山百花盛開的時節,各色鮮花爭相斗艷,花團錦簇,引得蝴蝶兒聞香而至,翩然紛飛。
綠草如茵的草地上,偶有文人墨客匯集一處,賞詩論詞;有華衣女子流連花間,語笑嫣然……
而正前方一棵桂花樹下,卻有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遠遠看去好不熱鬧。
“小丫頭,我們也去那邊瞧瞧吧。”
兩人行至桂花樹下,才發現原來是一算命之人。眾人大都在向老者打聽自己的命格、婚姻、仕途以及霉運。
云景用胳膊碰了碰輕暖,“要不要算一卦,聽說后山的算命先生挺靈的。”
輕暖搖頭拒絕,“我不信這個。”
“我也不信這個,算一下又不會有什么損失,就當是來玩了。”說著,他將輕暖一路推到了那老者面前。
“老伯,幫我們也算一卦吧。”
老者聞言抬起頭來,他蓄著一小撮整齊的的山羊胡子,下巴又尖又細。一雙眼睛深陷在眼窩里,卻透射出一抹精光。眼角布滿了皺紋,灰白的頭發又蓬又亂,身上裹著一件灰黑色的厚重大氅。
他先是看了云景一眼,隨后將視線轉向了輕暖,銳利的目光在她身上來回打轉。
最后又對著云景曬然一笑,道:“兩位可是來求姻緣的,恕老頭我多言,你們二人若執意要締結百年之好,可確實是要好生花費一番功夫。”
末了,他又補充道:“能不能成暫且看不出來,只這姑娘命中自有一番劫數,且攸關其性命安危。而公子你又是富貴祥云之星,你們二人恐怕實在不是良配呀。”
“一派胡言。”云景一掌拍翻了老者擺放在木桌上的書冊,惱怒道:“你打著知天命,明天理的幌子竟然在這里招搖撞騙,都胡說些什么亂七八糟的。”
“你仔細看看。”他指了指自己,又指向輕暖,道:“我和她,一個英俊瀟灑,一個貌美如花,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們不能締結百年之好了?還說她會有性命之危,我看你現在就有血光之災。”
話落,便要出拳揍他。
老者忙不失的抱頭蹲下,嘴里連連求饒,“公子饒命,公子饒命,在下方才看錯了。您是富貴祥云之星,那姑娘也是紫薇貴女命盤,鋒芒大盛啊。”
“你們二人可是天造地設、珠聯璧合的一對佳偶呀。”
云景這才收回拳頭,面上一片得意,“這還差不多,以后幫別人算命可得把眼睛擦亮點,少在那胡說八道。”
“是、是、是……”老者點頭如搗蒜,生怕他反悔似的。
云景從衣袖中掏出一錠銀子扔給他,“拿著吧。”
“多謝公子。”老者忙將銀子收了起來,心驚膽顫的看著兩人已走遠的身影,而后惋惜的搖了搖頭。
確實挺般配的,只可惜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啊。
……
兩人已走出很遠之后,輕暖才問道:“你不是不信命嗎,又為何還要對他說的話斤斤計較?”
“那怎么能一樣。”云景反駁道:“我是不信,可也不能任由那老頭胡言亂語吧。我倒沒什么,可是你一個小姑娘,大好的年華卻被他說的像是要遭遇不測似的,想想都覺得晦氣。”
大好的年華?
輕暖輕笑,這聽起來是多么美好的憧憬。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陷入的是一個什么樣的處境。
“小丫頭,你往那邊看。”冷不丁的,云景在一旁說道。
輕暖循聲看向他手指的方向,只見碧藍的天空中飄浮著各種形狀的紙鳶。白色的乳鴿、粉色的蝴蝶、綠色的蜻蜓、黃色的蜜蜂……
而牽著軸線的另一端,或是年幼好玩的小孩子,或是調皮可愛的少女……
“怎么樣,要玩嗎?”云景看到她眼睛專注的盯著天空,如墨的瞳孔里熏染出一抹柔色,似點點漣漪,輕輕泛開。
“不。”她搖頭,語調清冷,“無論它先前飛的有多高,最終還是會回到執線人的手中,這就是它的自由,短暫的一瞬。”
聞言,云景挑眉,道:“這可說不準。”
正說話間,一小孩手中的紙鳶斷線飛了出去,粉色的蝴蝶剎那間飄向遠方,在碧藍如洗的天空下,自由自在,翱翔天際。
“你看。”云景指了指那斷線飄向遠方的紙鳶,“這下它不是就飛出去了。”
他偏頭看向輕暖,眼底掠過一抹深意,唇邊也勾起個笑容來,“也許它之前確實被人牽制在手中,無法掙脫。可是只要它愿意,還是可以重獲自由的,并且,是永遠的自由自在。”
輕暖沉默的看向紙鳶飛走的方向,它已然飛的太遠,幾乎就要看不見了。
果真像是隨風逝去一般,不留下一絲痕跡。
“你說的對。”良久,她才開口說話,語氣中帶著前所未有的輕松和釋然。
如果她就是那只蝴蝶紙鳶,或許之前她曾在天山的牽制與被困中苦苦掙扎而不得其法,愿意為了一瞬間的自由而傾盡全力,只因她知道自己終有一日還是會回到原地。
那么現在,就該到了她掙開軸線的時候了,畢竟,誰也不知道前方會是什么樣的景色。
輕暖閉上眼睛,微勾的唇角劃出一抹清淺的弧度,恍若曇花一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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