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車舟載離別,行止猶自由
當(dāng)夜,教王召集教中三王六尊九冥,宣告了閉關(guān)事宜。并宣布此后一年內(nèi)教中所有事宜皆由三王之一的千夙代管。
這一昭令,并未引起任何疑議,整個教中的人都知道,千夙向來得教王青睞,而他雷利風(fēng)行殺伐果斷的行事風(fēng)格更是征服了一眾教員。
更有大膽的曾猜測千夙十有八九會是下任教王,只是這些傳言也只是私下流傳而已。
輕暖對這些并不曾關(guān)注,她在這個天山,是個怪異的存在。
她不隸屬于三王六尊九冥中的任何一個職位,教王從不派她執(zhí)行任何任務(wù),可卻從十歲起便被尊為天山右使。
而她在這教中的地位,也只低于教王一人。
甚至于云霧峰,都只是屬于她私人的地方,除了教王之外任何人不得隨意踏足。
整個天山上的人都清楚,等到她年滿十六歲,將會以教中祭典之禮被迎為教王的女人。
她雖被困十一年,卻能在天山之上自由行走,不受任何約束。享受除教王之外所有人的行禮跪拜。就是因?yàn)椋坏┧赡辏阋獙⒆约寒?dāng)做祭品獻(xiàn)給教王,那個為了得到傳說中的美人骨從四歲起便將她虜來天山之人。
美人骨,雪山靈族正統(tǒng)血脈的王室女子自出生起便傳承其母親體內(nèi)靈力,那股千年靈力凝聚在人體離心臟最近的肋骨中。擁有美人骨之人的血液可解世間百毒,若吸取其體內(nèi)靈力更是可以讓一個普通人瞬間擁有上百年的內(nèi)力,甚至延年益壽。
四百年前,雪山靈族王室公主因承受不了常年生活在雪山的孤獨(dú),便偷偷跑了出來。傳言她后來嫁給了南辰國一個小部落的王子,傳言四百年前雪山靈族的滅亡皆是由她引起,傳言擁有美人骨的血脈出現(xiàn)在了南辰,因而使得南辰國在二十年前被幾個鄰國合力所滅……
然而,關(guān)于美人骨,依舊只是傳言。
就連她也不能確定自己身上是否有美人骨,因?yàn)樗龔膩矶紱]有感受到過。她唯一清楚的便是她體內(nèi)的血確實(shí)能夠解百毒。
輕暖清楚的知道,她母親當(dāng)年的失蹤,定是與美人骨的傳言有關(guān)。
那一年,她還是在父親懷中肆意撒嬌的任性小女孩,她只知道,母親不見了,父親帶著她離開了家,說要帶她去找母親。
她乖乖的很聽話,因?yàn)樗呀?jīng)很久沒有見過母親了,她很想念母親。
“爹爹,娘親她到底去了哪里?為什么不帶我們一起呀?”
孩童的小輕暖,倚在父親的懷中,始終相信無所不能的爹爹一定會找到母親,他們一家三口很快就能團(tuán)聚。
然后,她看到那個向來溫潤如玉,即便泰山壓頂也依舊面不改色的父親頃刻間淚流滿面。
他告訴她,“暖暖,不論你娘親在哪里,爹爹都會帶你找到她,然后帶你們回家。”誓言般的話語讓她覺得心安。
母親沒有找到,父親將她在客棧安頓好就出去打聽消息了,她等了好久,父親沒有回來。耐不住睡意的小輕暖睡著了,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就是這十一年噩夢的開始……
恐怕就連教王也不會想到,當(dāng)年才四歲的小孩子,就已經(jīng)把所有的事情都記得清清楚楚。這恐怕要得益于她還很小的時候就被母親抱著教她識記身邊的人和事,四歲的時候,她的記憶力已經(jīng)可以輕松做到一字不落的背誦《千字文》,《四書五經(jīng)》……
夜已深,輕暖坐在床前卻毫無睡意,在天山的這些年,她的心情從未像此刻這樣迫不及待過。
袖中的手無意識的握緊,她想自己也許還是有些緊張了。教王閉關(guān),閑雜人等從不敢隨意踏足云霧峰,如果她要在這里消失一年也并不是很難。
只是,眉頭無意識地皺了皺,紅鸞,她的貼身侍女,這個女子怕是留不得了。
教王派來云霧峰和青鸞一起伺候她日常起居的侍女,并隨時向他匯報(bào)云霧峰的一舉一動。
是以這么多年來她小心翼翼,從未在這個女人面前露出任何破綻,只讓她以為自己當(dāng)真是個空有美貌的軟弱女子。
眸中一抹厲色一閃而逝,最終化為堅(jiān)定。明天,任何人都阻擋不了她的離開。
……
翌日,“這紅棗粥味道怎么怪怪的?好難喝。”抿了抿嘴,輕暖有些不耐的抱怨道。
“應(yīng)該不會呀,和以前一模一樣的。”
立在桌旁的紅鸞立即上前解釋,有些疑惑地看著那碗紅棗粥。
輕暖揮手將碗推到她面前,“那你自己嘗吧,反正我不喝了。”語氣中已有了明顯的怒意。
紅鸞不敢再做爭辯,捧起面前的碗小小的抿了一口,神色詫異。
“沒有啊,味道挺不錯的,還是和以前……”
未說完的話卡在了喉嚨里,她瞪圓了雙眼,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的嬌小身軀,一時間只覺得五臟六腑疼的像是被刀割似的。
“你,你竟然……”
她掙扎著想要說些什么,最終卻只能無力地倒在地上。
“我想我應(yīng)該告訴你,這毒可是我專門為你準(zhǔn)備的。”唇角微勾,綻放出一抹艷麗的笑容,足以攝人心魂,口中的話語卻是不帶一絲感情。
“可惜,這么重要的發(fā)現(xiàn)恐怕你沒機(jī)會去向教王匯報(bào)了。”
輕暖說完,便不再看她。素手輕揚(yáng),前一刻還放在錦被上的紗絹瞬間已落入了手中,她用白紗掩住面容,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的紅鸞則在震驚與怨恨中緩緩閉上了雙眼,不出片刻,身體便在一陣腐骨蝕尸的腥臭中化為烏有。
空蕩蕩的房間內(nèi)安靜的好似沒有人進(jìn)來過。
而另一邊的云景看著擺放在面前的東西,有一瞬間的愕然,“你讓我喝這個?”
她給他的解藥竟然是……一碗血?
“對,喝完我們就可以離開了。”
“這是誰的血?”
“我的。”云淡風(fēng)輕的語氣讓人覺得好像這碗里的血該是他的才對。
不過一瞬,他已明了所有。
“天下人皆知無惡不作的天山教王乃世間少有的神醫(yī)圣手,活死人,肉白骨。今日才知,原來是你體內(nèi)血的功勞。”
輕暖并未否認(rèn),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不屑,她輕笑道:“云公子可是覺得我在助紂為虐?”
“難道不是?”
凝視著一如局外人的清影,他忍不住問她,“天山教王,本是作惡多端,罪孽深重。卻因此得到好些人的景仰,反倒掩蓋了他的罪孽,其真實(shí)面目不為人所知,這難道不是欺騙世人?”
“哦?”她稍一愣,又笑起來,少了絲淡漠,卻多了些戲謔。
“那依你所言,我剛剛救了你,也是在助紂為虐了?”
未曾想過她竟會如此反擊,他想要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一時語塞。
輕暖并未嘲笑他的沉默,她攏了攏雙袖,黑眸越發(fā)的絢亮,“其實(shí)并沒有什么是真正的對或者錯,那些所謂正邪之分不過是江湖人士的自以為是罷了。”
隨即,面紗后的人似淡笑了一下,“倒忘記了你是堂堂錦州云家四少。”
“無妨。”他表示并不介意。
她說的對,這世上本就沒有什么是非之分,端看你是什么樣的立場而已。想到此,他的目光變得深邃。
“這次若不是你幫我解毒,我會有什么下場?”
“不出三個月,成為天山之人。”
她篤定道:“云家四少,想必教王也不會輕易放你走。”
“你以為我會屈從?”
很明顯,和他猜想的一樣,留他在這里定是有所預(yù)謀。
不過云家乃是世家大族,從小父親就對他嚴(yán)厲。隨著年長,接觸的越多,便更加懂得了身為男子應(yīng)承擔(dān)的責(zé)任。
十五歲那年闖過家族訓(xùn)練,向來要求甚高的父親也對他頗為滿意。
在外歷練的這些年,他時刻都謹(jǐn)記父親的忠告:“云家四少只是一個身份,并不代表你可以高人一等。但你要記住,不管你做什么,都要對得起你的姓氏。”
云家的人,從來都不會任人擺布。
“你以為教王每天給你的藥都是白吃的?”
她回頭看他,有幾分微倦的慵散,“還是你以為抵抗會有用?天山之上,最不缺的,就是心不甘情不愿之人!”
清冷的聲音響在耳邊,他卻聽出了幾分落寞,眉頭微皺,脫口問道:“你也是嗎?”
所有才會想要離開。
“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guān),我已幫你解了毒,該是你兌現(xiàn)承諾的時候了。”
一時間輕暖有些心煩氣躁,不欲再與他討論下去。然而心事被戳穿,微微緊握的袖口也泄露了她此刻的情緒。
看出她的不耐,云景識相的沒再詢問,右手搭在唇邊,吹出一聲哨響,不多時便有一匹棗紅色的馬兒跑了過來。
“你的侍女已被我的隨從帶走了,你我共乘一騎。放心,我知道一條小密道,定保你平安下山。”
“你知道?青鸞告訴你的?”
“對,原本我就很納悶,像你這種在天山行走如入無人之境的人,為何非要我?guī)阆律健T瓉砟闶切枰胰テ颇翘炝_地網(wǎng)陣。”
云景戲謔道,面上卻帶著些了然。
輕暖沉默,天下間,只有錦州云家的獨(dú)門武學(xué)才能破得了那以血為引布下的陣法。可是,破陣之人,必死無疑。
她想,青鸞恐怕并沒有告訴他這個。
而他,應(yīng)該只當(dāng)她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那天羅地網(wǎng)陣在他眼里恐怕也只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陣法吧。
“不過呢。”說話間,云景一個利落的翻身,已端坐在馬上,身子微傾,向她伸出手來,眼里是滿滿的笑意,“既然有密道,我們又何必廢功夫去破那什么陣法,你覺得呢?”
只是幾秒的遲疑,輕暖便伸出手去。她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對別人的生死也從不在意。但是,他若可以不必因她而喪命,想來也不是什么壞事。
身后的云景眼里閃過一絲光芒,隨即若無其事地扯過韁繩,嘴角帶著笑意,“坐穩(wěn)了。”
低沉而又溫柔的男聲響在耳邊,縱馬而出,蹄如急雨,瞬間便奔向靜謐的山道。
夕陽從天山層層疊疊的峰巒中穿射而出,灑在蒼茫的古道上,從重重疊疊的枝丫中依稀漏下點(diǎn)點(diǎn)細(xì)碎的光影斑斑駁駁,一時間竟覺得有些晃眼,甚至連那月夜的星空都失去了光輝……
素年如錦,紅塵擺渡,茶靡了幾季光陰。
歲月如一指流沙緩緩在指尖流淌,回首過往,輾轉(zhuǎn)流年,十一年的光景如一場夢,她于紅塵中千折百回,于流年里輾轉(zhuǎn)回望,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光陰里,依然又回到了原點(diǎn)……
心思回轉(zhuǎn),不自覺的贊嘆了聲,身后有力的臂膀讓她更覺溫暖。
“我叫相思。”
“你說什么?”
暖風(fēng)吹過耳畔,帶走了那一聲輕柔低語,面紗后的她含笑低下頭去,不再出聲,靜靜地感受著這一刻的心安。
相思,玉相思,她四歲之前的名字。
母親曾說“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她的名字就是這樣來的,愿她這一生喜樂平安,尋到一個能讓她長相思的男子與之共度榮華,同享安樂。
然而她的命運(yùn)終究沒有像母親所期待的那般美好,喜樂安穩(wěn)早已不在,留下的唯有無窮無盡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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