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不甘心
此話一出,不止李嬤嬤愣神,連徐綿也呆住了。
她再想不到江清月會是用這種理由撈她出去——侍寢,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徐綿只覺頭皮發麻,下意識就想向江清月詢問,誰知江清月不露聲色的將她攬到身后,暗里卻拍拍她的掌心,示意她不要多話。
徐綿只好暫且捺下滿腹疑團。她不認為江清月有假傳圣諭的膽量,皇帝病著,可是還沒死呢,況且這種事到底不容易造假,有心人到御前一對就能看出端倪,江清月不至于冒此風險。
可是皇帝無端的怎會宣她侍寢呢?
正心亂如麻,又聽江清月問道:“如何,本宮現在能帶徐選侍走了么?”
那廂李嬤嬤張開的大嘴已然合上,恢復成威風凜凜的戰斗模式,“這可奇了,彤史向來是需經皇后娘娘過目的,既然陛下瞧上了這徐選侍,怎么也不派人來知會一聲?”
仿佛她眼前站著的江清月不算個人。
見對方柳眉緊鎖,李嬤嬤心中暗喜,正待繼續纏磨一番,好叫對方知難而退,床榻上的趙皇后卻發話了,“讓她去吧。”
又微微笑著,看向徐綿,“難得皇上喜歡,你可得好好伺候,別辜負了這樁體面。”
徐綿被這雙暮氣沉沉的眼睛看得毛骨悚然,她想起之前趙皇后也是這么評價趙麗妃的,聽她的意思,仿佛已打定主意要趙麗妃陪葬帝陵——大概凡是曾受過寵幸的女人,趙皇后都決定成全她們。
可想而知,就算她僥幸成為皇帝的寵妃,下場也好不到哪兒去。
出來椒房殿后,徐綿便惴惴的定住腳步,“貴妃娘娘,圣上真的宣召,讓我前去陪伴啊?”
“是。”江清月平靜的看著她,“本宮也不知怎么回事,許是有人向陛下舉薦,陛下才留意到你。”
會這么多事的,除了趙麗妃這個長舌婦人再無其他。徐綿都快哭出來了,可憐兮兮的道:“我能不去么?”
“胡說,這是陛下口諭,你想抗旨不遵么?”江清月疾步上前,厲聲喝止她。
她見徐綿臉色灰白,肩膀猶在發抖,料想她未經人事,心中不免有些憐惜,因諄諄勸道:“你放心,陛下最是體貼溫存之人,不會難為你的。”她沉吟道,“不然,本宮派兩個教引嬤嬤去你宮中,讓她們教你些必要的規矩,免得你面圣之際措手不及。”
她的語氣雖然隱晦,徐綿一聽就知道是指那方面的事。可她并非不懂,純粹是過不去心里那關罷了:一個擁有三宮六院的男人,徐綿恐怕自己見到他都會泛起生理上的惡心,想吐。
但事到如今,她似乎已經躲不過了。她也總不能對江清月言明,說自己對皇帝不喜,才不愿侍寢——這同樣是大不敬。
徐綿無可奈何,只得推辭道:“謝娘娘美意,但恐時間上有所不及,就不必勞煩人手過來了,妾身自有區處。”
她怏怏回到宮中,白檀已經先一步得到消息,喜孜孜的迎上去,“主子您可算回來了,奴婢正打算出去找你呢……”
徐綿實在懶得聽這些嘰嘰喳喳的廢話,無精打采道:“替我沐浴更衣吧。”
凈室里已燒好了一大鍋熱水,預備將徐綿渾身上下、里三層外三層清洗得干干凈凈,以備皇帝享用——每位妃嬪侍寢之前都須經歷這些個步驟,簡直就像年節殺豬時的必備工序。
徐綿覺得自己就像一頭案板上等待宰殺的豬,雪白,干凈,可是被捆縛的嚴嚴實實的,一滴血都沒流就要斷氣了。
白檀做事向來仔細,念著皇帝身子猶虛,恐怕不喜熏香氣味,遂特意采摘了許多新鮮花瓣浸泡在木桶里,讓那馥郁的玫瑰香氣融合為女子天然的體香。
她小心翼翼的將那些花瓣敷在徐綿的肩膀,胳膊,前胸,卻在抬頭時,冷不防瞧見徐綿蒼白如紙的臉孔,不禁咦道:“主子您怎么了,這大好的日子還不高興么?”
心念電轉間,她記起徐綿的舊事,因勸道:“主子,奴婢知道您還惦記著肅王殿下,可那是云端上遙不可及的人,咱們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了,倒不如著眼當下。趁著陛下跟前尚無新寵,您若能脫穎而出,甚而一舉得男,往后的風光還不是指日可待?”
徐綿懶得同她解釋,如今的自己對肅王楚沐已是毫無感情,她只懨懨的道:“白檀,你可曾見過皇帝陛下?”
她需要確定自己的心理預期,不知到時能否承受——要是個腦滿腸滿的富貴中年人,她覺得自己真可以死一死了。
白檀的回答倒令她放心少許,小丫頭望著頭頂氤氳的水汽,出神道:“奴婢也只在那一回經過御花園中,遠遠地瞧過一眼,可是看得不甚清楚。但聽人說,咱們皇上年輕時也是有名的美男子,如今雖不比頭里,大約也不會差到哪兒去,主子您盡管放心就是了。”
依據她的說辭,徐綿只能描摹出一個相貌清癯的儒士——很可能還是拄著拐的,因這副身子已被浮華酒色掏壞了。
其實無論皇帝美丑都無礙,徐綿打心底里就沒將此人視作她的丈夫,這樣大老婆小老婆一大堆的人,若還有人肯死心愛他,那才是奇聞。
她生怕自己面圣之時,會掩飾不住輕蔑的情緒,雖然這正是她對隆慶帝的真實看法:死就死吧,還要拉一群如花似玉的女人墊背,真是敗類。
可想而知,等她見了皇帝的面,那氣氛一定不會是輕松愉快的,汗流浹背事小,萬一那句話不慎觸犯了龍顏,她就被人拉出去殺頭了。比較起來,她與宋旸的相處至少還是融洽的,無論此人的嘴多么毒、多么壞,至少他是真真切切的關心她。
宋旸……
對了!她怎么把此人給忘了?徐綿原本半抱著膝蓋蹲在浴桶里,此時恨不得一躍而出,兩只沾滿花瓣的手倉促抓著白檀的胳膊,“快,去把小唐叫來,讓他給我送封信。”
她知道小唐認了宋旸做師傅,而宋旸也時常借這滑頭小子刺探芳華殿的境況,原本徐綿對此是很不滿的,但是現下,正是她需要用人的時候。
白檀不解,“等會兒不就能見到了么?宋公公可是時常服侍陛下左右的。”
到時恐怕就遲了。徐綿苦笑,無暇同她解釋,只催著白檀快去——無論如何,這次她需要宋旸幫她的忙,要是他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就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投向他人的懷抱。
這般心神不寧的沐浴完,徐綿才清清爽爽的做到鏡臺前,由著白檀為她梳妝,心思卻并不在妝容的精致上——這都半個多時辰,怎么還沒消息過來?小唐那鬼靈精也不知跑哪兒去了。
徐綿憂心如焚,巴不得腋生雙翅飛去找宋旸問個清楚,她幾乎已經下定決心:等會兒宋旸若是還拿喬,無論他提出什么樣的條件,自己二話不說都要答應,事已至此,她已經沒多少底牌可言了。
徐綿緊咬著嘴唇,看著鏡中被熱氣蒸紅的臉頰,有紅有白的一張臉,卻看不出好氣色,倒像是涂了胭脂的艷尸,她若是皇帝,見了這幅尊容怕是得嚇死。
直到黃昏日落,徐綿仍未迎來宋旸的消息,只見到了兩手空空無功而返的小唐,他沮喪的搖搖頭,“師傅他老人家不知往哪兒去了,小的怎么也找不見他。”
這該死的,平時有事沒事都愛過來閑晃,真需要他的時候卻見不著人影。徐綿只覺喉嚨里哽住,仿佛還有點想哭,大約直到此時,她才意識到宋旸對她是多么有用且重要。
可是他不該在這個時候還來懲戒她呀——假如他是故意的話。
淡白的月輪已升上天際,太和殿的鸞轎也到了。這鸞轎看起來既不富麗,也不寬綽,將將能容一人坐下,誰叫她只是一個卑微的選侍呢?
不過,也許從今夜之后就不一定了。
那掌事太監格外圓滑,見徐綿這位主子雖身形單薄,姿容卻堪稱清麗,眼圈兒泛著微紅又別有一番楚楚可憐的韻致,沒準是個可造之材,因殷勤上前攙扶,“徐選侍,請吧。”
徐綿的目光茫茫然望向庭院中的樹影,也許是等著那人不期然的出現,解救她于危難之中,就好像傳奇故事里常有的那樣。
然而宋旸畢竟不是英雄,連正常男人都算不上,因此也無法實現她的心愿。徐綿看著搖晃的樹影,那是被風吹起的斑駁的痕跡,稀稀落落映在紅墻上,風停了,樹影便再無動靜。
他還是沒有來。
徐綿心下說不出的落寞,那掌事太監又不住催著,看來是耽擱不得。
她小心的提起裙服,繡鞋輕抬,終于坐上鸞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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