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獨.發

　　二三章

　　高一下半學期的學業并不繁重。

　　準備回校的前兩周，張萌給張美儀請了家教，慢慢把落下的學習補上來。

　　去學校那天，張萌親自開車送女兒。

　　將車停在育才高中校門口，張萌握住方向盤的手心濕漉漉的，全是冷汗。

　　“囡囡，需要媽媽陪你進去嗎？”

　　“不用。”張美儀新剪了齊耳短發，可以遮擋一部分丑陋的疤痕。

　　“真的不用？”張萌側眸看向女兒，尾音發顫。

　　張美儀語氣堅定：“真的不用，我可以的，您放心，媽媽再見！”

　　“好，媽媽晚上過來接你，給你煲雞湯等你喝好不好？”

　　“好的！”

　　推開車門，張美儀背著書包走入學校。

　　望著女兒離去的背影，張萌緊緊攥住方向盤，眼眸驀地濕潤。

　　朦朧中，張美儀瘦弱的身體逐漸融入到人群之中，大家都穿著和她一樣的校服，三五成群朝氣蓬勃地笑著鬧著。

　　唯獨她形單影只，身邊沒有任何朋友。

　　漸漸地，好幾道視線似有若無地盯著她偷偷打量，仿佛她哪里和他們這些人不一樣似的。

　　張萌知道，她的囡囡肯定察覺到了。

　　但她腳步并沒有停頓也沒有加快，依然保持著同樣的步調。

　　張萌心臟猛地一陣絞痛抽搐。

　　飛快擦掉模糊了視線的眼淚，張萌再抬眸時，一抹熟悉的背影竟越過人群，快步走到了女兒身邊。

　　身姿挺拔的男生好像說了句什么，囡囡側眸看他一眼。

　　是蘇默！

　　張萌喜憂參半，直至兩個孩子并肩消失在視線盡頭，她才緩了緩情緒，開車去上班。

　　沒關系的，囡囡都這么堅強，她絕不能拖她后腿，反正后面日子還長著呢！

　　育才高中校園的環境很好，道路兩邊種植著翠綠的常青樹。

　　這個季節，空氣中處處散發著花的香味，沁人心脾。

　　蘇默主動尋找話題和張美儀說話：“我聽張阿姨說你最近都在家復習，累嗎？”看了眼身側安靜走路的女生，蘇默袖子里的手因緊張而握成了拳頭，但他臉上卻掛著溫潤的笑容，一點都看不出來內心情緒。

　　“還好。”

　　“今天第一節課是數學，王老師會講解前天剛考的試卷，我等下把我的試卷給你。”

　　“不用。”張美儀態度冷淡。

　　“你現在沒有試卷，我上面的題都寫的很詳細，你可以在課前先看看。”

　　張美儀不搭理蘇默，也不去在意四面八方投來的更多視線。

　　試問頂著這樣一張丑陋的臉出現在眾人面前，需要多大的勇氣？

　　不曾感受過的人可能永遠都無法理解。

　　所以蘇默一點都不懂張美儀的難堪和自卑。

　　他這樣的天之驕子無論出現在哪里，都是人群中的焦點。

　　那與他并肩站在一起的她呢？

　　即將走到教學樓，張美儀戛然止步。

　　她仰頭靜靜望著蘇默，黑黢黢的眼眸像一汪毫無波瀾的湖水。

　　清晨幾縷微風拂來，輕輕吹開遮住她傷疤的黑發。

　　正偷偷盯著他們一舉一動的人無不目瞪口呆。

　　他們的眼神都是類似的，無非是惶恐憐憫害怕這些。

　　在這樣的氛圍下，蘇默終于察覺到了。

　　他陡然僵在原地，渾身如墜冰窖。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張美儀，面上猛地浮現出濃郁的愧疚與懊惱。

　　對不起，他真的不知道。

　　從小到大這么多年，他早習慣了。

　　習慣了無所不在的窺視與注目，習慣了所有人景仰愛慕的眼光。

　　可她現在這副模樣……

　　所以他現在到底都在做什么？

　　蘇默突然恨透了這么愚蠢的自己。

　　為什么他那么遲鈍，為什么他總是做什么都是錯的。

　　他明明只是想關心她愛護她守著她，為什么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她？

　　張美儀讀懂了蘇默眼底的歉意和自責。

　　果然，他什么都沒意識到。

　　可就是這樣不自知的傷害才最傷人。

　　張美儀從他臉上收回視線，轉身上臺階，很快消失在樓梯。

　　蘇默定定站了半晌，才失魂落魄地重拾腳步。

　　到教室后，蘇默悄悄看了眼中間偏右的位置。

　　張美儀已經坐在了她位置上，正埋頭在用紙巾擦拭課桌，周圍的同學各自忙碌，始終沒人主動和她說話。

　　蘇默眼眶刺痛，卻沉默地走到自己座位。

　　距離第一節課還有十五分鐘，蘇默找到自己那張滿分的數學試卷，猶豫半晌，還是扭頭讓同學幫忙把試卷傳過去。

　　坐在蘇默后面的是仇萍萍，她長著一張和蘋果很像的圓圓的臉。

　　“幫我傳給張美儀，謝謝。”鮮少求人的蘇默臉頰浮出尷尬，聲音是刻意壓低了兩個度的。

　　仇萍萍看了眼蘇默，竟二話不說地拿著試卷起身，快步走到張美儀課桌旁，她聲音不輕不重道：“張美儀，給你卷子。”

　　正收拾抽屜的張美儀愣了愣，抬頭看向仇萍萍。

　　兩人目光對了個正著，仇萍萍看了眼她頭發下那團若隱若現的傷疤，突然開口：“你剪短頭發還挺好看的。”說完便把試卷放在她課桌上，轉身欲走。

　　“等下。”張美儀瞥了眼試卷上的名字，重新把試卷遞給仇萍萍，神色凝重，“我不要。”

　　仇萍萍抿了下唇，遲疑半秒，直接接過試卷走了。

　　沒過幾分鐘，仇萍萍又回到了她身邊。

　　張美儀還以為蘇默堅持，正有些不耐，卻聽仇萍萍道：“給你我的試卷，我待會和同桌一起看就好了。”

　　“謝謝。”

　　“不客氣，我走了。”

　　張美儀愣愣看著桌上的試卷，仇萍萍的字體偏卡通化，圓圓的，有點幼齒，不像蘇默，每個字就連阿拉伯數字都遒勁有力。

　　心里突然暖暖的，張美儀拿出草稿紙，認真開始溫習。

　　原主是個名副其實的學渣。

　　如今住在這具身體里的孫黛也從來都不知道當學霸究竟是個什么體驗。

　　也就仗著多出來的經驗和年紀，所以現在應付高一課程沒有什么難度，但做學霸真的不簡單啊！

　　奮筆疾書的筆尖頓住。

　　張美儀在心里輕嘆了聲氣，不做學霸那她到底適合做什么呢？

　　究竟怎么才能找到途經開啟張美儀有意義有價值又絢爛的這一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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