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賭約
“要是我告訴我那親愛的六叔,要么他順了我的意,要么我要了你的命,你說,他會怎么選?”
元軻的話在若歸耳邊一次又一次的回蕩著。若歸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垂頭看著自己緊緊攥在一起的手指,腦子飛快的轉動著。
元軻等了會兒,見若歸只是沉默,表情漸漸猙獰起來,一揮手將桌面上的絹帛都掃到地上,低吼道:“說話!”
“你想讓我說什么呢?”若歸抬起頭看他的眼睛,“他會怎么選么?說實話,我不知道。”
元軻冷笑一聲,臉側的小梨渦與他現在陰惻惻的表情實在是不搭:“你們不是很是恩愛么?怎么,連相信他會選擇你的勇氣都沒有?”
若歸臉上一副了然的表情:“用我去換他手里的兵權,你也沒有把握,不是么?如果你有把握,就不會這樣逼問我,想要從我這里尋求一個能讓你心安的答案了。”
元軻瞪著她,胸膛劇烈起伏著。
“在我回答你之前,我也有個問題想問你,”若歸繞到桌案另一側,在靠墻放著的扶手椅上坐下來,一副要與他促膝長談的樣子,“阿協的南伐大軍正捷報連連,眼看就要攻下洛水城了,洛水城對我們北朝的意義你不是不清楚,那你為什么急著召他回來?”
她停頓了一下,朝著滾落到地上的奏報點點下巴:“還是連下五道詔命?”
“這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王室宗親們解決不了,文武百官們也解決不了,偌大的一個朝廷,只有遠在戰場上的阿協一個人可以解決?”
元軻撇開盯著若歸的視線,坐回王座上:“你不用知道。”
若歸點頭:“那就是沒有什么理由了。既然這樣,我可以回答你的問題了。”
“他不會回來的。”若歸咬字清晰,斯條慢理的保證元軻能聽清她的每一個字,“換做是我,我也不會回來。”
“為什么?為什么!”元軻的語氣很是兇狠,可是慢慢的,聲音里又帶上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為什么?為什么……”
若歸看著腰背挺直的元軻,他明明想要努力的表現出一個王應有的決斷與魄力,可是透過他強勢不肯認輸的外表,內里分明還是那個對于王權毫無準備的、充滿著自我懷疑的二殿下。
“為什么阿協不會回來?還是為什么,我也不會回來?”若歸并不去看他,而是看向元軻身后架子上金光燦燦的王璽,“拿下洛水城,我們進可攻退可守,而如果此時撤軍回拔,就是功虧一簣,甚至日后再無如此好的時機。”
“不管你是出于何種不能為人說的考慮,沒有什么比這件事更重要了,就算是我的性命也一樣。”
元軻本來平靜了一些的表情再度皸裂開來:“一樣?什么一樣!你們不過是拿定了主意我不會殺你!是不是!”
若歸將視線轉回他的身上,看他聲嘶力竭的樣子,帶上了一絲悲憫:“你會嗎?”
元軻額前的青筋暴起,雙手握拳:“我會!”
若歸緩緩笑了,搖搖頭,額前的墜飾一下一下的反射著碎光:“你不會。”
“我會!”元軻雙手在桌面上一下又一下的捶著,發出沉悶的聲響,“孤會!”
好像是為了說服自己,他越捶越用力,脖頸的血管都一條一條的爆出來。他赤紅著雙眼,吼道:“高平!滾進來!”
高內侍很快從門口現身,身子躬在一起頭都不敢抬,只是行禮:“王上。”
元軻目光死死的盯著若歸:“去傳詔,讓彭城王立刻班師。你告訴他,如果他執意要違抗孤的詔令,下次一并給他送去的,就是他王妃的腦袋。”
“這……”高內侍猶豫了一下,偷偷用眼角不住的瞟若歸。
元軻大怒,抓起手邊一切摸得到的東西朝著高內侍擲去:“現在連你也敢違抗孤了么!給孤滾去傳詔!”
高內侍被砸了個正著,也不敢躲,膝蓋一軟跪在地上不斷磕頭。
若歸看出元軻明顯是在用高內侍撒氣,急忙插進話去:“高內侍,去吧。”
她點點頭,沖著高內侍安撫的笑:“按王上說的去傳詔吧。”
高內侍幾乎是手腳并用逃出去的。元軻看看高內侍的背影,忽然大笑出聲。
笑完后,他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好啊,好啊,六王叔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掌著孤的二十萬大軍,六王嬸身陷孤的王宮,卻連孤身邊的親信都收的服服帖帖的,你們二人還真是天作之合啊。”
他從書案后繞出來,跌跌撞撞走到若歸面前,俯下身子,雙臂撐在椅子兩側的扶手上,將若歸禁錮在他的身體與椅背之間,語調輕柔:“這王位和后位,孤讓給你們二人算了。”
他說話間,氣息噴在若歸面上,癢癢的。
若歸無奈的長嘆了口氣,抬眼與他目光交接:“你這又是聽誰說了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我之前跟你說的話,你都忘了么?”
元軻看著她的眼睛,滿是探究。
“我再跟你重復一遍,王上,我們對于你的位置或者權力沒有絲毫覬覦之意。”若歸滿臉坦然的迎視著他的目光,“這次南伐不是阿協自己要求的,是你讓他去的,他雖然不想走,可還是去了。”
“還有我,”若歸艱難的從兩人中身體的縫隙抬起手臂,伸出指頭指指自己,“住在宮里也不是我自己提出的,是你讓我來的,雖然我不想進宮,可我還是來了。”
她給他一個莫名其妙的眼神:“我們聽從你的命令,勉強自己做了并不想做的事情,可是現在你倒來怪我們,因為我們順從你而懷疑我們?王上,講點道理好不好。”
元軻緩慢的眨眼,緊繃著的胳膊稍微松了一些。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你到底是為什么這么不信任阿協啊?別人隨意唆使兩句,你的疑心就這樣熊熊燃燒起來了?”若歸是真的不明白,“我看你對五兄還不錯啊,為什么單單是阿協,你總是疑心他?”
元軻又緩慢的眨眼,直起身子,兩手背到身后,微微側過一些避開若歸的眼神。
若歸終于放下心來,輕吁了口氣,努力忽視心底的不安,故作輕松的與他開玩笑:“該不會是因為我吧?難不成,你暗戀我?”
元軻協一個踉蹌,再沉默不下去了,扭過頭不敢置信的張大嘴:“你發什么瘋?是不是也太自戀了些?”
“那你給我一個理由啊,我才進宮呆了沒幾個月,這都是第幾次了?”若歸雙手抱在胸前,抬抬下巴,一臉理所當然,“我想著,阿協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多少人盯著他呢,他也沒背著你做什么私底下的勾當,你怎么就對他這么不放心呢?”
元軻被她氣樂了:“呵,他都敢連著拒我五道王詔,你還想他做些什么?”
若歸被噎住了。她想了想,反駁道:“阿協拒絕你的命令,這也是為了大局,哪里有正該乘勝追擊的時候臨陣換將、班師回朝的?更何況,他拒絕你光明正大,你還擔心什么?難不成還擔心他另藏私心、陽奉陰違不成?”
“你……”元軻雙唇無謂的開合兩下,最終還是緊緊閉上了,扭頭朝著桌案走去,聲音悶悶的,“跟你說了也白說,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若歸看他敗走,明白元軻的火氣差不多過去了,眼前的這個坎終于算是平安度過,頓時輕松了不少,之前被緊張所壓抑的不滿又占了上風,略帶了些挑釁:“你說啊,說出個例子我聽聽看啊。”
元軻把頭別到一邊,自己生悶氣。
若歸追到他身旁,又是前線戰事又是一片忠心的勸他,苦口婆心的要他保持理智不要輕易相信小人挑撥。
元軻心里藏著事卻不知該如何開口,暗自煩躁不已,終是忍不住,揮手打斷若歸的喋喋不休。
他微瞇起雙眸,表情很是耐人尋味:“這樣吧,若歸,我們賭上一賭。”
“這個是我已經擬好的要他回撤的第六封詔令,我在里面寫清楚了,他要是繼續抗命,我就從你的手指頭開始,一點一點剁下來送去前線給他。”
元軻看若歸認真的神情,露出一個別有深意的笑容:“可如果他愿意接詔撤軍,那我會讓使者立刻宣讀第二封詔書,命他必要拿下洛水城,確保前線戰事不受影響。”
“愿意跟我賭嗎?你問我為什么懷疑他,那我就告訴你,我為什么無法全然信任他。”
元軻說到做到,當下就寫好了第二道詔書,當著若歸的面交代給使者,要他見機行事。
接下來的日子,就是等待元協的回復了。
等待的日子總是很煎熬。雖然從理智上來說,若歸明白元協拒不從命才是最理智的選擇,她在元軻面前也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可是在忐忑的等待中,她心里的天平搖搖欲墜,感性的那一邊總是悄悄占了上風。
在他心里,她的性命到底有多重?他愿意用什么去換,又有什么東西,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愿意交出來的?
若歸一邊心神不寧,一邊唾棄自己。
要是換在元協出征之前,她一定可以毫不猶豫的說,在元協心中她是最無可替代的那一個。可是在他瞞著她帶卜紅一同離開之后……
雖然在日復一日對他安危的擔憂中,她強迫自己選擇性無視這個問題,但是對自己的懷疑和不自信,還是讓她無法再那么理直氣壯的說出這句話了。
若歸就這樣糾結著,翹首以盼前線的消息。
這一日的黃昏,元軻忽然派人來傳她到無極殿的偏殿。
無極殿是每日朝會商議要事的地方,除了元軻大婚那一日,若歸從來沒有踏入過無極殿殿門。
月燈沒有辦法進來,若歸獨自一人坐在空曠的偏殿內,豎起耳朵捕捉著外面的談話聲。
為了讓她能聽清楚,元軻故意敞開著門,只密密的垂著簾帳,將她藏在簾帳后面。她看不到外面的場景,只能盯著簾帳上繪著的祥云紋樣,用眼睛勾勒著上面的線條,提心吊膽的等待著結果。
雖然早已做好了心里準備,可是當若歸聽到簾外傳來“拒不接詔”四個字時,她還是控制不住的有些晃神。
簾子上的云紋好像流動了起來,她看著栩栩如生的圖案,竟然還有心情思索點評著繡樣:“這簾子上的紋絡繡的真好啊。”
也不知她的神思跟著云彩一起飄蕩了多久,一人忽的掀開簾子,打斷了她的遐想。
元軻站在門口遲疑了一下,才走到她身邊半蹲下身子,左膝彎曲幾乎及地,另一條長腿屈起來,右臂搭在膝蓋上,探頭看她:“聽到了?”
“唔,”若歸點頭,十分鎮定,“我早就跟你說過了,阿協做出了明智的選擇。”
頓了下,她又加重語氣,強調道:“而且正確。”
元軻挑眉:“沒錯,你贏了。愿賭服輸,我會告訴你我不信任他的原因。”
他帶著一絲惡作劇得逞般的笑意,仔細審視她的表情,不放過任何一個微小的變化:“如果我告訴你,當初就是在這里,我親愛的六叔他長跪不起,向我父王求的人不是你,而是他身邊那個卜紅呢?”
“知道了這一點以后,再面對現在待你情深似海的六叔,你還能繼續這樣全心全意的信任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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