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算不如天算。

        還沒等到下個月的月之心，兩人便見面了。

        永山理自德國回來以后，在大眾的視野里曝光度比以前要多，因此給她遞邀約的集會也不少。

        只不過她很少應承，除非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她一般都會窩家里。

        今天，她出門則是為了看畫展。

        也不是什么大師的作品，這個畫家很小眾，永山理卻很喜歡她的風格，筆調簡單但用色特別，她看著眼前這些很少見過的色彩搭配，微微瞇起了眼睛。

        她走出場館的時候腦子里還在回味剛才那副紅色暈染著金色的風景圖。

        然后麻煩就來了。

        她剛坐上車，準備回去，就聽到外面一陣騷動。

        她看向還沒關上的車門那邊，馬路的對面，有個男人，拿著槍，挾持著一個小女孩。

        永山理皺眉。

        周圍的人都讓他別動。

        誰知道那男人和幾個同伙，挾持著女孩往自己這個方向來了。

        永山理冷笑，低罵一聲蠢貨。

        她從車位下抽出了一把長長的武士刀。

        他們挾持著人，是想要這輛車。卻沒看見車右側的幾個保鏢。

        看起來似乎是入室搶劫犯。

        他們走近，剛想讓里面的人滾出來，一把長刀就狠狠地劃過那個人的手臂，口子很深，他疼的厲害。

        懷里的小孩掙扎著掉下來，被一雙瘦弱的手臂抱住。

        趁著眾人愣住的時刻，暗處的幾個保鏢撲上去，踢走了槍，把三個罪犯按在地上。

        警察也在這個時候到了。

        而永山理，還保持著那個跪在車廂里抱著女孩的姿勢。隔著圍觀的人群，她看到了一雙熟悉的眼睛。

        ……跡部。

        因為她用刀劃傷了犯人，也算救了小女孩，所以她也要做筆錄。

        那個小女孩似乎很緊張，說要等姐姐來。

        原來是跟姐姐走丟了嗎。

        做完筆錄，永山理蹲下看著這個小女孩。

        小女孩也盯著她。

        “起來，你蹲著不累嗎�！�

        背后響起跡部的聲音，她回頭。

        對方手里拿著一杯熱水，不知道哪來的。

        …………

        跡部看著她。

        “怎么，剛才拿刀的時候不是很厲害嗎�！�

        這是生氣了嗎。

        見她盯著自己不說話，跡部有些無語，也有點無奈。

        他還是把她拉了起來。

        “有保鏢在，讓保鏢來不行嗎。”

        隨后把熱水遞給她，“喝一點，緩緩�！�

        永山理只是問他“熱水哪來的�！�

        跡部有點不自在地說“啊嗯，本大爺去便利店買的�！�

        便利店哪有這種紙杯熱水，一想到他去便利店找店員要熱水，她就覺得心里很是怪異。

        但怪異了一會會之后，這種感覺就像這杯進了喉嚨里的熱水，讓她全身都暖起來了。

        跡部，打動她的瞬間，好像都是這種有反差感的時候。

        寫卡片也好，要熱水也好，自己的心都好像忍不住在動搖。

        她嘆了口氣。

        跡部其實很有分寸，他在德國感受到了自己的回避，就不會緊追不舍，而是以一種不遠不近的方式，不會讓她覺得被冒犯，但也不會讓她無視自己。

        這就是跡部的風格。

        跡部看了看四周，“去走走吧，那個新建的森林公園�！�

        她看了看小女孩，“等這孩子的姐姐來�！�

        話說著，那女孩便來了。

        那女孩看到自己學校的兩大風云人物似乎救了自己妹妹，又后怕又感激，頓時語無倫次地道謝。

        她就是學園祭那天的藤井小春。

        看著那兩人走遠的背影，藤井小春都覺得有點恍惚。

        兩人走到公園里，這個時候已經快入夏了，還有半個月就是五月。

        然后他們都發現他倆的衣服顏色有點撞。

        跡部穿了件大紅色衛衣，很適合他的顏色，既張揚又有著內斂的貴氣。永山理則是深紅色半袖裙子，顯得整個人纖細又亮眼，她很少穿這種鮮艷的顏色，卻襯得她更白了。

        萬綠叢中的兩抹紅。

        “車上的刀是？”

        “啊，是我祖父給我，可以用來防身的�！�

        她看了跡部一眼，見對方眼里隱隱有些擔憂。她往前走去，撫著那些葉子，“其實我并不害怕，我是永山良也的女兒，在日本，我父親有時候都會遇到難以避免的危險�！�

        “享受了名利和富貴的我，比起一些吃不飽穿不暖，隨時處于水深火熱的人來說，這點事情不算什么�！�

        “啊嗯，不能這樣比。”

        “用自己的苦痛去撫慰其他人的苦痛，告訴自己這樣好像很公平什么的，我覺得不對�！�

        跡部認為她值得同時擁有金錢和快樂。

        永山理笑了笑“是啊，我永山理，并不是什么圣母，我只會覺得，我擁有的還遠遠不夠，他人的痛苦是痛苦，我自己的更是。”

        “但是我現在，確確實實沒有以前那么執拗了。”

        她揉捏著剛剛掐下來的一片嫩葉。

        哪怕她是因為父親的女兒這種身份，失去了一副健全的身體，她也從來沒有怨恨過父親。

        她相信父親對于這件事，在某種程度上一定和她有著痛苦的共鳴。

        她沒有聽到背后的人說話，于是自顧自地說下去。

        “你知道嗎，有時候我只要想到，有人也在分擔著我的痛苦，我心里的難過好像就沒有很多了，這個世界似乎也可愛了許多�！�

        “那你覺得，你跟一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是分享快樂最重要，還是共享痛苦最重要�！�

        跡部的聲音在她身旁響起。

        他不知什么時候走到了她右手邊。

        “我不知道哦。或許兩者都很重要，但是如果能選擇的的話，不要痛苦最好了。”

        “從前我只覺得，我這幅軀殼表面上越完美，我的心就越極端，越渴望健康�！�

        “但是現在，我愿意去嘗試另一種可能�！�

        她仰起頭，看著頭頂的杉木。

        跡部手指微動。

        他沒有問那是什么可能。

        “如果我的生命很有限，我也想在有限的生命里讓自己稍微能發自內心的快樂一會�！�

        說著，她對跡部回眸一笑。

        這一笑顧盼生輝，整個林子好像都亮了幾度。

        “跡部，我很謝謝你的手抄詩�！�

        “這份心意，我會好好記住�！�

        跡部知道自己臉紅了。

        五月份，月之心的展覽會吸引了許多名流富豪的到來，永山理坐在沙發上，翻看著月之心這一季的新款。

        她是代替母親來的。

        “去看看吧，有喜歡的就拍下來�！彼�母親是這樣對她說的。

        她翻看了一會就覺得無聊。

        不如回家算了。

        在宴會大廳，她和跡部遙遙相望，點頭示意。

        那位月之心的總裁正和眾人談笑風生。

        只是這個時候，他漸漸面色紫脹，隨后吐出了一口血，就倒地不起。

        眾人慌亂不已，在場有醫生職業的人前去為他查看。

        永山理看著地上那攤血，有點頭暈。

        這時從后面覆過來一只手，遮住了她的眼睛。是熟悉的香味。

        她的暈眩感好了很多，跡部扶著她，還帶著幾個小孩，走到沙發這邊。

        躺在沙發上，看跡部讓孩子們在對面乖乖坐好，她覺得蠻好笑的。

        她也笑出來了，跡部回頭瞪了一眼。就看見這女孩乖乖的躺著，雙手放在肚子上，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自己。

        他的心就軟了下來。

        “跡部，對小孩很溫柔呢�！�

        在場面混亂的時候，自發地護著這些萍水相逢的孩子，真是個溫柔善良的人啊。

        與張揚耀眼的外表相對應的，是他溫柔的內心。

        “啊嗯，我對你也很溫柔。”

        “所以你不必用這種羨慕的表情看著他們�！�

        許是見她橫著脖子看自己有些吃力，他干脆蹲下來，盯著她的臉看了半晌。

        “臉色好多了，比剛才。”

        “我暈血，見笑了。”

        跡部上次在街頭就注意到了，她砍了那個罪犯之后就閉上了眼睛，或許，是暈血嗎。

        而此刻她垂下眼簾，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后，過了半晌，她感覺到對方溫熱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

        跡部守著自己和幾個小孩，但也時不時看一眼那邊的情況，那位總裁被人下毒，已經送往醫院。其他人留下來，等著警察的查探和詢問。

        這邊等到夜深了，才結束。

        最近似乎不怎么太平，跡部讓她以后出門小心。

        她被跡部扶起來，一起走到門外時才發現自己忘了拿外套，估計落在了休息室，她只穿了一件長裙，上面也是絲質長袖。剛想回頭，整個人就被跡部的西服蓋住了。

        “穿這件�！�

        “里面就別再進去了�！�

        西服里都是陌生的氣息，但是并不難聞，有淡淡的香水味，混雜著清新的玫瑰花香氣，這是貼了跡部景吾標簽的專屬氣味。

        永山理的耳朵有點紅，可能是被這味道包圍之后熏的。

        跡部見她依舊蓋著那件衣服一動不動，不免好奇，他剛想把衣服從她頭上拉下來，就看見對方頂著衣服直接略過他快步走到車里。

        …………

        “哈……”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害羞了吧。

        跡部很想看大小姐現在的樣子，可惜沒有機會。不過這樣的舉動，大小姐做起來也很可愛……他才是瘋了吧。

        永山理看著那件西服，它靜靜地掛在架子上，她躺下去，摩挲著床單上的花紋。

        這時手機也收到了訊息。

        打開一看，是跡部。

        “衣服下次還給我�！�

        永山理覺得跡部好像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的公雞。

        跡部在這邊莫名其妙打了個噴嚏，看到對面已讀不回，倒也沒再發什么過去了。

        結果幾天后對方還沒有動靜，他又發了一條過去。

        跡部才不會對一件衣服如此掛懷，只不過是想多找機會見見對方而已。

        然后他發現自己居然被對面刪除好友了。

        那句“我衣服呢”前面是明晃晃的感嘆號。

        這是跡部第一次在明面上被玫瑰的刺給扎了一下，心頭癢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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