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個城市多少盞燈(2)
“你記得我嗎?”林池靠近他,試探性地問句。
江詞將吸過的半截煙,丟入雪地里,看著她說:“記得,賣人肉的小姑娘。”
“……”
林池窘意上涌,一張臉“唰”地紅了起來,臉頰微燙。
江詞潛意思地低頭,目光垂下,很不自然地瞅了眼自己的褲子,確保拉鏈沒開,才清了清嗓子說:“我沒說什么,你臉紅什么。”
臉燥熱地慌。
林池忸怩地看著他,試圖去解釋:“我不賣人肉,當時真的是口誤。”
“哦!”
“你剛剛在吸煙么?”
“如果你眼睛沒瞎的話,應該是。”江詞說話能嗆死人。
這話卻像是觸碰了林池敏感神經的開關,她的皓齒輕輕咬著下嘴唇,用著一種復雜的表情,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江詞轉過臉,不看她,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說:“你別這樣看著我,你這個表情,我總是會下意思地想起那天你提醒我褲子拉鏈沒拉的場景。”
本來挺難過的,被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搞的心情不上不下,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林池眨巴眨巴眼睛,瞅著他:“要不,下次你褲子拉鏈開了,我不說就是。”
江詞惆悵:“謝謝啊!”
林池忍不住多嘴:“吸煙有害健康,還是不要吸煙的好,況且你還沒成年,真的很不好。”
“怎么不好了?”
“吸煙會死得早,會得肺炎,會得哮喘,會咳嗽。”林池絞盡腦汁,斟酌用詞:“況且吸煙的人,不好聞。”
就像林振國一樣,不好聞,全身像是被香煙腌制入味,人還沒到,氣味先沖了進來,在他身邊待上一會,就像是自己抽了包煙似的。
不過最近好久沒聞到他身上有香煙味。
在這大雪紛飛的場景下,江詞原本心中翻涌著什么,一種孤獨和寂寞包裹著,有點壓抑的喘不上氣。
要是以往有人在他面前喋喋不休地扯著這些,他會毫不猶豫地轉身走人。但是今晚,在喜慶節日的烘托下,過分的孤獨和寂寞,他居然由著她胡說八道,并且耐著性子聽到底。
孤獨的人,遇到孤獨的人,總是有點惺惺相惜。
“我身上很臭?”江詞問。
林池努力嗅了嗅,驚訝道:“你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什么香啊。”
“薰衣草吧,洗衣液的味道。”
“好好聞哦,不像我,身上什么香味都沒,我見林諾身上總是噴著香水,香噴噴的,好聞的很。”
“你沒有嗎?”
“有個屁勒。”
“女孩子家,不要動不動就說臟話,很不文明。”江詞提醒她。
“哼,我就知道,你跟林諾同班同學,你們都喜歡她那樣的,文靜乖巧的,顧一就很喜歡她,總是幫著她欺負我。”
江詞震驚:“你認識顧一?”
“不認識,誰認識他啊,就一傻逼,不分青紅皂白,只會閉著眼欺負人,你知道他曾經跟我說什么嗎?”林池學著顧一的模樣,有板有眼地說:“我這人做事從不分青紅皂白,只講關系好壞,我朋友討厭你,我自然也就討厭你,你聽聽這是人說的話么。”
江詞笑著沒有回話,只是活動著僵硬地四肢。雪還沒停,有種天荒地老,永無止境地錯覺。他建議:“雪下大了,我們往回走吧,邊走邊說。”
林池點頭。
兩人并肩而行,在昏黃的燈光下,兩人的身影被拉扯的很長,有些部位甚至重疊在一起。
莫名的從心底升起一種暖意,暖意傳遍四肢,林池覺得似乎掌心起了一層汗。
路中,偶爾有車輛緩緩駛過。
四周呼呼而嘯的風聲,腳下是嘎吱嘎吱的踩雪聲。
林池想,在雪中認識你。
真好!
“顧一說的這話不假,他對朋友真的挺好,以后你們混熟,你就知道了。”江詞說。
林池擺擺手:“拉倒吧,我才不跟他好,他總是嘲笑我說不好普通話,每次都讓我把舌頭捋直了再說,討厭死了。”
“你說話是挺拗口的,吐字不清,而且平舌音和翹舌音不分。”
“那你怎么能聽得懂。”
“也不是聽得太懂,猜的。”
“……”
林池眼波微微涌動,閃著狡黠:“要不然你教我普通話吧。”
“有什么好處嗎?”
“同學之間互相幫助,你要啥好處啊。”林池假意推了他一把,她這力量沒輕沒重的。
江詞趔趄一下,險些摔倒,微微站穩腳步,他說:“你不知道下雪路滑嗎,你這一推會死人的。”
林池嘿嘿笑:“不好意思,力量過猛了。”
其實路不長,沒幾分鐘就走到大院門口,林池停住腳步,看著他,漆黑的瞳孔里塞著滿滿的他。
“奇了怪了,我怎么一見你,就有很多話想說似的,你有沒有這種感覺?”林池煞有介事地問句。
冷風拂面,江詞沒忍住咳嗽了一聲,他嘴邊噙著笑:“我也是。”
“那你說我倆是不是很有緣了,從南到北,也碰過不少面,這樣吧,下次再碰面,你要是單身的話,就做我男朋友吧!”
江詞覺得這孩子不拘小節,但是沒想到如此生猛,如此不拘小節,如此不要個逼臉。
江詞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他說:“同學,我連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你就想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太快啦。”
林池大大咧咧,拍著他的肩膀:“江湖兒女不拘小節,我心悅你,反正我也沒談過戀愛,有你做我的初戀也是挺好的。等以后分開了,我也可以出去吹牛逼,說我的初戀帥得掉渣。”
這還沒開始,都想好分了!
江詞覺得這孩子腦子有泡。
“我聽他們說,你換女朋友跟換衣服似的,短的一天,長的三月,你現在的女朋友應該快三個月了吧,我提前排個隊。”
江詞被她的言論震懾地五體投地,怔了好久,才緩緩道:“那你跟我在一起圖個什么啊,圖分手快。”
林池笑:“你長得好看啊,跟你在一起不虧的,我叫林池,你……”
林池還沒說完,便被徒然的警笛聲打斷,眼前是一晃而過的救護車,從機關大院的大門奔出,似乎剛從里面拉了人,車門緊鎖,車燈閃爍,呼嘯著消失在雪夜里。
林池看到,江詞向著救護車的方向奔跑,同著救護車一起消失在雪夜里。
翌日。
林池在冰天雪地里撿到一只小奶狗,全身棕黃色的毛發,小小的一坨卷在雪堆里,許是凍的太久全身瑟瑟發抖,拎起它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
室內有暖氣,暖如夏日,林池找來一瓶牛奶稍稍加熱下,喂了點才緩過勁來。
小家伙始終無精打采,吃的也不多,安安靜靜的蜷縮在角落里。
林池一度認為它是活不了。
因為要住校,一個星期不能回來,林池便將小奶狗托付給了張嫂。
張嫂皺著眉頭,仿佛接過一個燙手山芋:“可不能養哦,夫人是最怕狗了,尤其現在懷孕,聽說這狗啊,身上都是寄生蟲,對寶寶不好的啊。”
林池陰郁:“你先幫我撐著幾天,快放寒假了,到時候我直接帶回老家去。”
住校期間,同張嫂通過了幾次電話,小奶狗是活了下來,就是怕被許竹青發現給丟了出去,一直在三樓臥室里養著。
張嫂還說,這狗啊糟蹋人的很啊,隨地大小便,走哪兒拉那兒,太臟了,趕緊給丟走。
林池心想,她能給丟那兒,再忍忍吧,還有十天不到就放寒假了。
終于熬到星期,林池飛一般地沖出學校,路過一家寵物店,尋思著應該給小奶狗置辦點東西,買點狗糧,也不知道在家里張嫂喂它吃的什么。
第一次進寵物店,才知道一包狗糧頂上她一星期的生活費,一咬牙一跺腳還是買了包回來。
推開室內的門,林池在玄關處換上拖鞋,一抬眼,便見顧一坐在沙發一角,面對著她,啃著蘋果,那吃相跟豬扒食似的,咀嚼得吧唧吧唧地響。
一個碩大的蘋果,被他的血口大盆幾口啃個精光,只留個蘋果核,很輕車熟路地丟入身旁的垃圾桶。
與顧一挨著坐的是林諾,還有另外一個女生,林池認識,是他們班的唐甜甜,人不如名,一點兒也不甜,平日里就數她叫喧的最厲害。
原來是林諾的狗腿之一。
林池徑直上樓,并不打算與三人打招呼。
倒是唐甜甜聞聲,轉頭,看到她,一臉的不可置信,驚訝道:“她怎么在這?”
林諾瞥了林池一眼,不咸不淡的說:“鄉下來的一個親戚,寄住在這。”
唐甜甜恍然,又問道:“在這兒住多久啊。”
“誰知道了,賴在這兒不走。”
在林池的面前,兩人就這么明目張膽,肆無忌憚的討論。
林池淡淡掃了一眼,并不打算繼續聽她們聊那么毫無營養的話題。
“你瞥什么。”唐甜甜狐假虎威地呵斥著,沒見過鄉下寄宿的親戚也敢這么趾高氣昂地。
林池鼻子哼氣,又瞥了她一眼。
與在學校里唯唯諾諾的表情,截然不同。
唐甜甜欺負她欺負慣了,習慣她半天吭不出一聲屁的,猝不及防地被她橫眉冷對,吃了癟瞬間來了脾氣,猛然從沙發上站起來,迅速地走到她的面前。
瞪著她說:“你哼什么,這你家么,誰借給你的膽子敢在這趾高氣揚的,你現在寄人籬下懂不懂。”
“寄人籬下?”林池徒然就笑了,她將狗糧抱在懷中,掃了林諾一眼:“我跟她或許是半斤八兩吧。”
與話同時落地的還有林諾砸過來的蘋果,不偏不倚,正中額頭。
蘋果滾落在地,碎成幾瓣。
林池一點兒也不覺得氣,反而在看到林諾眼中迸發出那種恨不得將她吞下入腹狠狠絞爛的眼神,莫名的暢快。
她扯了扯嘴角,噙著笑意:“林諾我說的不對么,你這個姓貌似…”
說的欲言又止,欲語還休。
在林諾恨不得上前掐死她之前,林池便蹬蹬蹬的上了樓,樓下的罵聲摻雜著重物撞擊地面的聲音。
響徹良久。
果然是一對母女,發起脾氣來也是一模一樣。
只從張嫂那兒聽說這狗可糟蹋人,但是沒想到這么糟蹋人的。林池推開臥室的門,仿佛誤入了糞池,熏地她眼淚嘩啦啦地流。
太特么臭了。
她又將臥室的門關注,深吸了幾口氣,憋著氣再推開門,眼前,是一坨一坨的米田共,有的固體,有的液體,有的黃,有的黑。
那么小小的一只,拉的粑粑奇臭無比,林池手上套著塑料袋,一坨一坨的抓,刺鼻的氣味沖的眼淚止不住的流。
她是真的哭,臭哭的。
半天接觸下來,林池發現這狗是真有脾氣,不知之前養它的主人是什么樣的脾氣,給它養的天不怕地不怕,小爪子,那么小小的一只,還不到她手的一半大,將臥室搗騰的厲害。剛鋪上去的床單被它扯到地板上,還盡情的在上面打滾。
終于忍無可忍,將它丟出了院子。
小家伙站在雪地里搖曳著小尾巴,圓滾滾的大眼睛可憐巴巴的瞅著她,一臉的乖巧呆萌,林池心軟又將它撿了回來。
林池私下養狗的事還是被許竹青發現了。
情況也沒想象中那么糟糕,只是許竹青讓她立刻馬上將狗扔出院子,實在不行,連她也可以一并扔出去。
狗是真沒辦法養了。
林池撥通高超的電話,響了幾下,便接通了。
“你養狗不?”
高超問:“狗?什么品種的?”
林池認真想了下,她對狗的品種不了解,見過最多的也就是中華田園犬,簡稱土狗,看家護院的好幫手。
“棕黃色的毛發,小小的一坨,眼睛大大的,有點兒萌有點兒呆有點憨,反正很可愛的一只狗。”她盡量一字不提那狗的慵懶與兇殘!
高超說:“那么可愛你怎么自己不留著。”
林池嘆氣:“我倒是想養,關鍵家里人不同意啊!”
“我們家可以養,但是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我祖籍是玉林的,愛吃狗肉。”
“……”
小奶狗胖嘟嘟肉乎乎的,除了好不講理地隨地大小便,喜歡將染著狗屎和尿液的爪子踩著她的棉被之外,也沒啥毛病。
林池瞪了它一眼。
它很挑釁地回了她一眼。
林池樂了,順著它柔軟的狗毛說:“小奶狗,要不然你去高超家得了,狗活一世總有一死,早死晚死都得死,不如飽腹人類,也算功德一件。”
“來世,你做人,我做狗,怎么樣?”
小狗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些什么,完全不想搭理她。
在這座陌生的城市,她除了同高超關系略微親近點,還真找不出第二個人。
真難辦!
難不成直接丟路邊,讓它自生自滅?
小時候她也曾養過一只,村里的土狗,不值什么錢。總是喜歡粘著她,伸出舌頭舔她。后來,后來狗死了,就再也沒養過。
小奶狗的眼滴溜溜轉動著,林池鬼使神差地想起那個少年。
他的眼睛也是生得極其漂亮。
她沉思了會,琢磨著可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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