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嗬”

皮埃爾順著臺階走到一半，身體踉蹌了一下，差點被絆倒。

他掏出手電筒，低頭，朝地上照了一下。

黑漆漆的樓梯上，明亮的燈光所在之處，一個蒼老的面容正對著自己，雙眼瞪大，臉上帶著無盡的不甘心。

一個人頭，皮埃爾拎著頭發，把東西拿起來看了一眼。

人頭似乎存在很長時間，脖子上的血液都凝固包漿了。

他將東西輕輕放到一旁扶手上，扶正，繼續朝著深處走。直到下了樓梯，來到一處平坦的空間。

頭頂的燈泡亮著，一種老式的電燈泡，散發出微弱的黃色光芒，不熱烈，卻足以讓人把眼前的情況完全看清楚。

然后，皮埃爾就吐了，轉過身去不斷干嘔，面色狼狽異常。

這哪是養老院，說人間煉獄也不為過。

四周筑起冰冷的鋼筋混凝土墻壁，圍在中間地面上的，是無數奄奄一息的老人和已經沒了氣息的尸體。

尸體大多一塊塊兒分開，散發出腐朽的氣味，直沖人的天靈蓋。

那些尚且存留著一口氣的老人，缺胳膊短腿的躺在地上，眼看都是出氣多，進氣少。

他們似乎也知道了自己的情境，認命了。對于皮埃爾的到來，竟然沒一個人有反應，眼神都沒朝他的方向分去一縷。

被送去這個地方的，都是僅剩一口氣的存在。

這里不歡迎新鮮，年輕的生命。

這里是人生的終結點，且是人們最難以接受的終結，頗為不體面。

尸體堆砌成小山，血淋淋的，活的死的生命混在一起，比屠宰場還要骯臟。

皮埃爾滿臉沉痛。

讓他嘔吐的不只是尸山血海的場景，還有悲壯的氛圍，每一個老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絕望。

那是對人生的無助，知道絲毫沒有希望之后，連死亡方式都無法自己決定的悲涼。

這種情感上帶來的痛苦，比尸骨堆砌的慘狀更加沖擊著他的內心。

作為一個演員，還是演技翹楚的演員，說真的，皮埃爾的共情能力比一般人強的多了。

從前好多前輩們，演完戲之后都從里面走不出來，甚至有跳樓的。

悲傷的東西看到太多，人會產生心理陰影，進而引發抑郁癥。

皮埃爾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優秀的演員，不會犯同樣的錯誤。

可現在看來，他還是錯了。

他做不到無視這些人間煉獄的場景。

皮埃爾干嘔幾次，快把胃給吐出去了，他強忍著內心的不適，眼神在空間里掃視，尋找線索。

很快，有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墻角處，一個身穿護工衣服的女人，蜷縮靠坐在上面。

護工衣服臟亂不堪，硬生生從原來的白色變成了黑的。

從對方裸露在外的手背可以判斷出，這是一個年輕人，她的年齡，與周圍所有的老人都不一樣。

皮埃爾走過去，期間，踩到不少熟悉的人體結構，發出咯嘣咯嘣的聲音。

他有些臉黑，走起路來更加小心翼翼，避免觸碰到人臉，直到來到墻角邊。

女人的胸口微微起伏，是個活人……皮埃爾跟她打招呼，對方沒有任何的反應。

女人的衣服口袋松松垮垮，皮埃爾將手伸進去，一張紙條被抽出。

【C級護工工作手冊】

【你是一個C級護工，你的工作為看管這里的一千名老人，你的工資是1000/月。】

“！！！”

彈幕上不約而同的飄起了感嘆號：

“找到了，終極牛馬代表。”

“活多錢少的工作典范。”

可能是工作手冊也覺得這個條件有點過分，在后面還加了解釋：

【這里的門永遠不會打開，與之對應的是，你也不會產生任何的開銷，1000元這筆巨款對你來說，是純賺。】

皮埃爾：“……”

“尼瑪的。”

“錢都花不出去，賺錢還有什么意義。”

紙條上的內容到這里就結束了，比其它兩個等級的護工手冊，內容簡潔的多。

事實上，也確實不需要什么多余的約束。

被關在下面的人，只需要陪老人們待著就行，無需任何多余的行為。

這些老人，已經是被放棄的人。

死活養老院并不關心。

甚至皮埃爾覺得，可能是養老院認為人數過多，直接弄死太麻煩了，所以扔到這里隨他們自生自滅。

畢竟聽說某些國家，死刑犯在執行槍決之前，還需要他們的家人支付子彈的費用。

“你還好嗎？”

皮埃爾伸出手，在女孩兒面前晃了晃。

他推了一把對方：“活著就吱個聲。”

女生沉默，還是原來的那個動作不動，就在皮埃爾以為對方不會說過話的時候，一直低著腦袋的少女緩緩抬起了頭。

她雙目空洞，眼神直直的，也不知道看著哪里，沒有焦距。

“吱——”

皮埃爾：“……”

怎么看著有點傻。

行吧，好得還活著，能救一個是一個。

“時間到了——”女孩站起身，沒管皮埃爾，而是走到旁邊一個黑黝黝的大型機器面前。

皮埃爾剛剛就看見這個玩意了，不知道是干啥用的。

機器身上有個巨大的手柄，女人似乎已經形成了某種肌肉記憶，手掌握上去，熟練的轉動。

隨著手柄的運作，房間內忽然響起呼呼的聲音，中央的地面上，形成一個大大的旋渦。

旁邊堆積起的尸塊兒，朝著中央旋渦極速涌去。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左右，尸塊兒消滅的差不多了，露出地面上一根粗壯的管道口。

皮埃爾咋舌，他覺得自己大意了。

之前聽伊萬的描述，說有關于尸體從管道里出來的事兒，他下意識的就認為這些尸體是從高處順著管道掉下來的。

因此每天都執著于樓上，想盡辦法將上面的一切房間都探查了一遍。

萬萬沒想到，人家是用科技，把尸體從地下吹上來的。

這你去哪說理去。

好好的規則怪談，不用詭力，突然出現了科學。

皮埃爾無語。

他不認為自己不聰明，只覺得是自己想象力太不豐富了，一下子陷入了思維誤區。

仔細想想，規則怪談又不是古代社會。

雖然信號和路段，不在各個區域通暢，但人家基本的科技物品都是在的呀。

文明又沒有斷層。

人家起碼是個現代社會。

“要——吹出去。”女孩機械性的聲音響起，可能因為太久沒說話，有點結巴：“否則——上面會裝滿，沒地方呼吸。”

皮埃爾稍微思索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這個養老院內有大大小小數不清的B區。

里面被壓榨干凈價值的老人，全部會掉入地下室內，實現自我滅亡。

每天都有很多人。

地下室的尸體如果不及時被清理出去的話，會擠滿整個空間，影響女孩兒的呼吸。

所以C級護工，為了自己的生存，必須隔一段時間被迫去運轉機器。

不得不說，拋開道德觀來看待問題的話，愛心養老院真是一個合格的資本方，將每個部門所進行的職責，和運轉程序，都設計的十分完美。

每個步驟嚴絲合縫的，叫人找不出漏洞。

女孩兒指了指管道口：“你——過去，我給你吹出去。”

皮埃爾發動天賦，露出個蠱惑的笑容，溫柔的開口：“我留下來，陪你不好嗎？”

“為什么叫我出去？”

“你自己在這里，不孤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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