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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第八十章下


  太子很茫然。

  潛意識里他自己其實還是個孩子,怎么忽然就要為人父了?

  不能說他不期待這個孩子,而是說他不知道該以什么姿態對待這樣的消息。他覺著自己應該是高興的,但實際上他心里竟連‘激’動都沒有,就只是茫然——要有孩子了?

  謝嘉琳很快便察覺出他的心不在焉,“殿下?”

  太子忙就回過神來,想了一會兒才扶著謝嘉琳坐下來——無論如何他要有孩子了,他曾想過若他日后有了孩子,必傾盡天下寵愛他,不教他受半分委屈。他會將自己曾經渴望過的一切都給他,他會疼愛他。

  他將手搭在謝嘉琳‘腿’上,試探著想要附耳去聽,謝嘉琳見狀不由就笑出聲來,小聲道,“才兩個月啊,哪里聽得出來?”

  太子便抬頭,“那我該怎么做?”

  謝嘉琳對上他的目光,心里就一軟,笑道,“什么都不必做啊,現在他還什么都不知道,做什么都沒用。等他日后出生了,開始知道事了,就自然而然會親近殿下,也無需做什么啊。”

  太子便想了一會兒,才道,“你想要什么?”

  謝嘉琳一愣。

  太子便又道,“我得待你好些。”

  謝嘉琳眼里便一酸,反倒嗔怪起來,“殿下這么說,想來是若沒這個孩子,便不對我好了。”

  她難得有任‘性’撒嬌的時候,此刻面‘露’嬌俏,容顏比平日里不知鮮活生動了多少,倒是令太子有些驚訝,“你這是在同孩子爭寵?”

  “爭不得嗎?”

  太子心想當然爭不得,他同孩子血脈相連,豈是謝嘉琳能比得的?可看著她又高興又隱隱不安,眼圈又有些泛紅期盼的模樣,竟就有些明白她心中所感所懼——蓋因人渴望被疼愛時、害怕被錯待時的忐忑,俱都大同小異吧。

  他腦子便有些忙音,好一會兒之后才想到,她不會其實是對自己動心了吧。

  他愣了一會兒,才喃喃道,“爭得。”

  目光再逡巡到謝嘉琳肚子上,對這個突兀就出現在生命里的似無還有的孩子,就有了一些雖然飄渺卻又仿佛能觸‘摸’到的實感。

  那里孕育著一個孩子。

  他是有妻并將有子的人了。

  這感覺很奇怪,就好像苦悶的漂泊尋找了這么久之后,正在為這個他明明置身其中卻又仿佛總是無法融入的世界恨惱著,忽然間回首卻發現自己已然落在了實地。他害怕孤單,可原來其實他并不是孤寡一人。

  他隱約就又想起雁卿所說的,喜歡一個人和被一個人喜歡的喜悅——他似乎是有些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試探著伸出手去,輕輕的覆上謝嘉琳的肚子。

  謝嘉琳有了身孕的消息,很快就上上下下的傳遍了。

  林夫人給皇帝上書的時機非常巧,她這頭才表示‘女’兒教養得不夠好,不堪匹配國儲皇嗣,懇請皇帝收回成命,那頭皇帝立刻就點頭答應了——因為太子妃有孕一事,太子歡喜之情溢于言表。皇帝也驚喜得覺著自己起碼能多活三年,待等到孫子能跑回跳會脆生生的叫太公了才走得安心。都絕然不愿在這個時候給太子納妾令謝嘉琳堵心。

  如今太子有閑暇時都想著如何對謝嘉琳好些,整個人身上那種時不時流‘露’出的孤狼似的‘陰’狠也消融不見。一時也不大去想整治臣僚的事了。

  作為國儲他被皇帝和趙世番教導得很好,一應人事、政務俱都難不倒他,處置得十分都妥當合理、駕輕就熟。可作為一個有情有義的人,他顯然才剛起步——雖一心想要對謝嘉琳好一些,可畢竟過去十余年間他唯獨懂得的就是令自己愉悅順心。如今刻意取悅謝嘉琳,難免就常要逆意遷就她,令自己感到不痛快。謝嘉琳又善于察言觀‘色’,反而常因他的情緒而悶聲不悅起來。

  這既有違太子的天‘性’,也有違他的本意。

  太子感到很煩惱,到底還是求教到皇帝身上了。

  皇帝又哪里會處理這種情況?他幸運就幸運在同先皇后情投意合上,本質上他也完全不是個知道怎么討好妻子的人。卻又不肯承認自己被難住了,只好來玄的,“將心比心就是。”

  父子兩個大眼瞪小眼,片刻后都有些窘迫和無語。就各自清了清嗓子。

  還是太子先問出來,“當年阿娘有了身孕……阿爹是怎么想的?”便大致將自己的茫然和無準備向皇帝一說。

  皇帝便也在‘春’日懶洋洋的午后里,回想起許多往事來,“……跟你差不多,卻比你更遲鈍些——直到將孩子抱在懷里了,才手忙腳‘亂’的歡喜無措起來。不過你阿娘也不大懂,我們倆便日日研究著怎么教養他。那會兒‘奸’臣主政,孝慜皇帝才剛剛遇害,我們兄弟幾個的處境都危機重重。可因為這個孩子,我和你阿娘反而能偷得片刻清閑……”

  太子便有些發懵,“……在我之前,阿爹還有其他的孩子?”

  “嗯……”皇帝便細細的說給他聽,“你上頭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大郎是正淳六年生的,生得最漂亮,像你阿娘,睫‘毛’又密又長。二郎比他小三歲,老三是個‘女’郎……”他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又道,“他們都沒能長大。你是朕第四個孩子。”

  太子感覺到心底仿佛有什么坍塌了。原來他既不是最年長,也不是唯一。若他兩個哥哥里任何一個活到今日,這天下都輪不到他來繼承。他能從皇帝的話里聽出來,那夭折的第一個孩子在他心中的分量……

  他腦中忽而就冒出個念頭來——原來他同樓蘩生的那個小雜種也沒大差別。

  他為這想法而恨惱,忙將它拋開。可此刻已不能不去想,他也曾是他的兄長們所憎恨的、生來同他們爭搶財產和父母的弟弟。為什么會這樣?

  他忽就又想起雁卿來,他想雁卿肯對月娘好也許就因為她自己也是旁人的妹妹,她必是指望她的兄姊們對她好,才會善待月娘……橫豎他就是無法善待弟弟,誰叫他的哥哥們都夭折了呢。

  他心中已然動‘蕩’起來。他曾理所當然以為一切就該屬于自己,可那理所當然卻在不經意間被打破了。

  皇帝哪里能猜到他這番心思?只覺著這僅有的兒子總算是長大‘成’人了,心中欣慰,“大概朕命里就只擔你一個孩子吧。”難免又想到病弱多難小兒子,卻已不打算再多在太子跟前提起,只又說,“謝娘的事可曾祭告給你阿娘知道?她在天有靈必定替你高興。朕總算也沒辜負她臨終所托,日后也可安心去九泉之下見她了。”

  太子自乾德殿中出來,‘精’神還有些恍惚。

  如今皇帝還在療養,乾德殿中人出入者少,從殿外而來之人便也尤其醒目。

  太子見那戴白綸、衣鶴氅之人飄然而至,目光也不由望去——他見白上人的時候并不多,也是忽然想到皇帝病中一直由他負責調養,才驟然認出那道士便是白上人來。

  他雖厭恨白上人,可因皇帝寵信白上人,他便也不曾當著白上人的面流‘露’出怨毒之‘色’——這些方士向天子進饞實在太容易,太子既還想讓他為皇帝診治,不打算黜退他,便也沒想即刻便同他撕破臉。

  白上人向他行禮時,太子也就一頷首。

  只是他今日心情實在是不好,忽而就想給白上人找些麻煩,便道,“小王近日頗有些多慮失眠,不知白觀主可有什么安枕的妙方?”

  白上人便抬頭打量了他一眼。太子對上他那雙眼睛不知怎么的就錯目避開了——那眼睛太‘洞’徹了,仿佛一眼就會被它看穿一般。

  “不礙。”白上人依舊帶著些出家人不諳世事的冷淡,道,“殿下只是心中有些‘迷’‘惑’罷了,無需湯‘藥’——殿下可曾聽過華胥之夢?”

  太子還真聽過——趙世番上課有個好處,縱然說教的是治國理民之類枯燥的道理,也旁證故事佐以傳說,講得聲‘色’并茂,有滋有味。華胥之夢他便在講黃老之學時提過。說黃帝即位十五年,憂國之不治,晝寢而夢,游于華胥之國,對于治國之道從此恍然大悟。

  白上人便探手從袖中取出一段白‘玉’來,那白‘玉’雕做一截樹枝,惟妙惟肖,宛若‘玉’樹枝頭折取,“殿下將此‘玉’置于枕邊,晝寢可入夢。所疑‘惑’憂慮之事,當在夢中有所解答。”

  他過于一本正經了,倒讓太子將信將疑起來,不覺就將那‘玉’樹枝接在了手中。

  太子已走遠,見‘私’下無人,白上人身旁小童才低聲詢問,“那樹枝當真能讓人做夢?”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若真有憂思,做夢有什么稀奇的?”

  “在夢里解‘惑’呢?”

  “都要向夢求解了,自然是日思夜想,還愁想不通嗎?”

  “師父您不是教導徒兒說,不能裝神‘弄’鬼嗎?”

  白上人無語的瞟小徒弟一眼,抬步進殿——眾生蕓蕓,總有些煩惱自己想不通卻又不能求之于人,可世上又哪來的神佛解‘惑’?他也不過是給一個寄托,令人可以看清自己心底最本真的想法罷了。

  至于這想法是善是惡……便只能看各人的修養、教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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