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第七十九章
太子妃甫一有身孕,謝家上上下下便都有封賞,足見皇帝和太子對這個還未出生的孩子的喜愛和期待。
趙家也松了一口氣——趙世番原本已做好了準備,以為這一次定然會令天子不悅,要付出些代價。誰知道柳暗花明,竟是輕巧化解。
不過趙世番也心知肚明,他們師徒之間的矛盾已是埋下了,以太子的心性這矛盾悄然化解的可能不大,暗暗發酵至某個契機一并爆發出來的可能反而不小。
他也已做好了準備,一旦皇帝駕崩太子即位,他便當趁早隱退——趙家人才輩出,他的兩個弟弟也都已有了能獨當一面的地位和能力,倒也不怕他隱退后族內無人主持局面,就此衰落下去。
太子同謝家如今正是魚水相得的時候,趙世番對謝景言安危的擔憂也略略消退下去。鶴哥兒早已受命趕往慶州,去保護謝景言,也順便調查謝景言身旁是否真有對他不利之人。趙世番鞭長莫及,不過有趙文淵、鶴哥兒在身旁照應保護,又有鵬哥兒在后方運籌排查,想來謝景言當能安然無虞。
太子斷了納妾的心思,月娘便也不必再忐忑嫁去東宮之后的遭遇。如今她一顆心徹底安穩下來,漸漸臉上又有笑容。
姊妹二便人又回到東郡公府上讀書——不過近來東郡公常被傳喚至東宮為太子講經,已不再親自教授姊妹倆。
這也是題中應有之義,全天下的儒生沒有不想將自己的道統推銷給天子做帝王之師的,東郡公也不例外。有這樣的機遇自然竭力準備,不肯有半點疏忽和不周全之處。因此不單是雁卿姊妹,除了還不時和幾個業已登堂入室的內門弟子探討商議之外,幾乎已不再給學生授課講學。
又趕上五六月里的農忙時候。辯經盛事結束之后,學內讀書的農家子弟們紛紛請假回鄉忙夏去了。人一少,學內讀書便沒那么有意趣了。且兼天熱人懶,四下寂寂無聲,人讀起書來也倍覺空落。
雁卿姊妹都當年少愛玩的年紀,東郡公夫人也不喜歡看她們過得跟苦行僧似的,便帶著她們倆去鄉間田莊里住了一陣。
任何年代農活都是辛苦的,鄉野間往往雞鳴而起,天不亮就上野做活,至暮方歸。趕上夏收時候,徹夜守在田里的都常有。自耕種至收割,凡農事無不沉重,半輩子務農的田家少有不滿面風霜、脊背佝僂的,然而精神也確實比平輩人更剛健矍鑠些。
姊妹二人都是頭一遭來到鄉間,得識黍麥。東郡公夫人自然不會是讓她們下地做農活,可也不曾粉飾太平。姊妹二人在鄉間住了不幾天,便已明白文人所說田園之樂同現實究竟有多大的區別。
但打從心底里,她們還是感到輕松和親切。每日里跟著東郡公夫人在田間辨識花草——美其名曰研習詩經名物——常就能自陌上田頭摘得新鮮的野莓子。隴上還生著矮矮的酸棗樹,也到了棗仁兒開始泛紅的時候。棗樹上爬滿了牽牛、打碗、女青花,又雜生龍葵子、蓼藍、鴨跖草……姊妹二人從未在這么廣闊的天地里,享受這樣的野趣,俱都有目不暇接之感,看什么都好奇。
這時節的風景最是鮮艷明媚,藍天碧水,阡陌切開了麥田。真是最好不過。
閑暇時,她們也給近鄰打下手。四下里都是麥場也都是麥香,農活最重的時候,田家伙食也最好。女人們將新麥子直接碾好了掃去麩皮,加水和牛油活起來揉做面餅,撒上肉碎和芝麻,就著天井新盤出的灶臺烤做香噴噴的畢羅。三五十張疊進籃子里,用麻布一遮,一路麻溜兒的送上地頭,餅子還是滾燙的。這就是午飯了。鄉野人吃的是不知名的霜茶,拿葉子加水熬煮,煮好了連葉帶誰倒進陶罐子里。喝的時候斟進海碗里,自帶一股子藥草的芳香,格外的解膩消夏。
這活兒大都是整個鄉村的女人一起忙活。男人們則都在田頭打場——打谷曬麥這樣的活兒,一家一戶自己是忙不起來的,同村人也就互通有無、互不計較的彼此相助,都在一處勞作。
雁卿和月娘讀的都是圣人書,心底多多少少都有大同的理想,是喜愛這種天下為公、不分彼此的場景的。
農家人并不知她們是官家娘子,只以為是東郡公家小娘子們來幫忙的。東郡公在鄉間極受尊重,女人們對姊妹二人都很好。雖也卻之不恭的讓她們做做遞水添柴的活兒,但更多時候還是指使家中女孩兒“帶兩位小娘子進屋坐坐”或是“出去逛逛”。倒是令她們在鄉間結交了不少玩伴。
她們看鄉村新鮮,鄉間小姑娘看她們更新鮮——這個年歲了都還沒說親,生得白凈美貌,性情隨和可親,更兼能讀書識字,簡直就像是另一個世間的人。因此也都愛跟她們玩耍。待說過三五句話之后,就必央她們教著寫字,大都是問自己名字的寫法。
為此不止雁卿興致勃勃,連月娘也暗自覺著美滋滋的——終于輪到她們來教旁人了。
不過學習到底還是枯燥的,大多數小姑娘學會自己的名字,再多就愿學了,就算她們還想教,小姑娘也只一句話——“哪里能記得這么多,平日里又用不著”,倒是讓她們頗為失望。
終于有一回,月娘忍不住反駁,“可以用來看書啊。”有句話她卻沒說出口——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小姑娘胸有詩書,談吐才優雅,氣質才清華,眼界才開闊。若不學無術,年幼無邪時還可稱贊一句率真直爽,待老大之后便要被嘲諷俗不可耐了。
她覺著讀書是能幫這些小姑娘改變命運的。
可惜小姑娘們完全不領情,笑說一句,“二姑娘真會說笑話,書是什么東西。”轉頭就不大親近她了。
雁卿覺著月娘的想法其實沒有錯,只不過沒弄明白鄉間的狀況,才說出類似“何不食肉糜”的話來罷了——雖說自坊間有了雕版書后,書得來漸漸容易了,可價格依舊不是尋常人家承擔得起的。七八百錢買一本書,若換成糧食,夠四口之家吃小兩個月了。在鄉間,書是比識字更稀罕的東西。
可既然月娘開口了,她也不能不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識字怎么可能無用?譬如日后你們若嫁得遠,不能回鄉省親時,便可以托人捎信回來。再譬如趕集買的東西多了,也能把帳算清楚,免得多花了銀子。再譬如去年朝廷頒下來的皇歷——你們就看不懂對不對?可若你們識字呢?”
欽天監頒布下來指導天時的年歷,鄉間素來奉若神明——這東西對四時耕種極為緊要。若不是雕版的出現,鄉間也無法實實在在的拿到手里。因此皇歷雖是個新鮮東西,卻人人都信奉,家家都向能看懂皇歷的人請教。會看皇歷也是地位。
小姑娘們漸漸就被她說得有些動心了。雁卿便接著說,“而且也確實可以讀書啊——我和月娘旁的東西也許拿不出來,唯有書是不缺的,你們想讀時只管找我們來借——我手上正有一本書,記著造醬、釀醋、種桑、養蠶、染布……許多技藝,你們學了,日后多一技傍身也是好的。若喜歡吟詩呢,那樣的書就更多了。”
小姑娘們沉默著,片刻后終于有一個叫鈴蘭的姑娘開口道,“我跟你們學……可我拿不出束修來,也不要緊嗎?”
雁卿便也抿唇道,“不要緊。你帶我們四處玩,我們教你識字,咱們這叫互相幫忙。”
雖終于成功的“招”到了學生,可月娘卻不大高興——她心里讀書也是極清高的事,可雁卿說的記賬、看皇歷、學手藝……簡直就和卜祝術士商賈一流似的。偏偏小姑娘們似乎真的對此更感興趣些。
也不是說她就覺著記賬、寫信、學手藝不重要……可士農工商,士居首位,她們卻把讀書當工商的臣佐,就是有讀書的損格調啊。
月娘覺著自己需要被開導了。
是夜月明氣清,初蟬鳴柳。是個適合乘涼、談心,姊妹對撕的好夏夜。
雁卿因新招到了學生,正在琢磨教材——只是寫信記賬罷了,粗通文墨即可,要的是速成識字法。最好能將常用字編成歌謠,方便記誦——不妨仿著《急就篇》的格式,將其中的生僻字剔除了,換上更簡單常用的。
然后是算術,最簡單的九九歌是必背的,再從《九章算術》里取簡單的加減法教一教也就差不多了……皇歷也是必教的。
月娘比她更會寫詩,編歌謠的任務顯然要教給月娘,她自己就編寫算術的教材。
——于是月娘原本想要找她阿姐談心的,一轉眼卻被她阿姐給抓了壯丁。
幼時明明是雁卿口舌笨拙她靈慧善辯,可如今根本就是她被牽著鼻子走,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著——意識到自己居然真的滿懷使命感的編寫起面向讀書識字只是為了記賬看皇歷的女學生的全新“急就篇”,月娘就很想撞撞墻讓自己清醒清醒。
這完全就不是她所設想的高大上的開書院夢想啊!
停下筆來,月娘見雁卿在燈下凝眉思索之后奮筆疾書,已是全身心都投入進去了,便愣了片刻——雁卿想要開書院的夢想,如今其實已經變成她們二人的了。她不是個打下手的,所以也是能和雁卿商量的吧。
月娘到底還是問出來了,就是拐得彎兒有些大,“為什么我一說讀書,她們就都露出那種神色來呀。”
雁卿正在冥思苦想,聞言抬起頭望向月娘——她是同月娘一起長大的,對月娘的價值觀心知肚明。看她欲語還休的模樣,略愣了一下,也就隱約意識到她在在意些什么。
書院可以慢慢的開,學生也可以慢慢的教,可姊妹間的矛盾卻不能拖著慢慢的解決。雁卿也就擱下筆來,做好了同月娘長談的準備。她就先解答了月娘的疑問——關于書的價格,百姓一個月的口糧。
月娘聽得有些發懵——她不知道很正常,畢竟是養在深閨,被好好供養、保護著的大家閨秀。可,“阿姊是怎么知道的?”
“問的啊。”雁卿便說,“小時候不懂事,有一回吃乳酪,因為實在受不了那味道,便偷偷的倒掉了……正被一個丫鬟撞見,她當即便紅了眼圈兒。后來我才知道,她家里遭了饑荒,她阿爹把她賣給人販子換了三張面餅。可三張面餅還不值一碗乳酪的錢……那之后我便開始在意起來。長大后跟著阿娘管家,外面的事也漸漸就知道得更多了。”
月娘瞠目結舌,好一會兒都沒說出話來。她雖不知人間疾苦,卻很心軟,此刻記起自己平日的錦衣玉食,便倍覺慚愧罪惡,“外頭也不是家家如此吧,咱們現在住的這個莊子就……”
“嗯。”雁卿道,“這幾年世道確實好多了,等和陳國的仗打完了,天下一統之后,世道當會更好吧。可對百姓來說,讀書依舊不容易——我知道你的想法,可你也不妨先聽聽我是怎么想的吧。”
月娘便乖巧的點頭了。
雁卿便道,“我最初想開的書院,同你想的也沒大區別。就是教人研修經義,以上達天道,中繼圣人之學,下則修身養性。可有一回我同樓姑姑說起來,樓姑姑說了一句話——只要天子還用六經選官,經義、圣人之學就永遠也不會斷絕,我開個書院也不過是錦上添花,最多日后許多朝官都出自我的門下罷了。那時我就想,其實朝廷永遠都能選拔出得用的朝官來,我開這么個書院不多,不開也不少。”
雁卿就停頓了片刻,“那么,我開書院這個究竟是為了什么。”
月娘便聽住了——就如雁卿了解她,她也同樣了解雁卿。
雁卿便說,“我開書院,其實是想做些有用的事。就像那時樓姑姑一樣。”她就頓了一頓,“阿爹曾說過,因為她家改了鑄鐵法,窮人也能買得起又便宜又好用的鐵犁。開深井的法子也是她們家從蜀地買出來的,這些年京畿小旱卻未成饑,就仰賴于此……后來她又用雕版印書,皇歷才能頒發下來。這些俱都是澤被萬民的大善舉。你大概不知道,在民間,百姓都說樓姑姑是菩薩下凡。”她臉上便紅了一紅,“我不是想讓人說我好,只是記得幼時讀《詩》,讀到《伐檀》、《碩鼠》兩篇……”
月娘一愣,喃喃道,“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雁卿便也接道,“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
姊妹兩人各讀了一節,俱都有片刻的沉默。
雁卿便道,“那個時候我就想,這說的豈不就是我嗎?不稼不穡,不狩不獵,可生來便錦衣玉食,坐享其成。而身旁的丫鬟不知有多少曾因為家貧被用三張面餅賣掉了,那些莊稼人更是一年到頭辛勞,卻可能連飯都吃不飽。他們奉養了我十幾年,我卻無動于衷,不曾對他們有半分德惠。我豈不就是他們所說的碩鼠般的‘君子’?我可不想當一只碩鼠啊。”
月娘只覺得全身氣血都涌上來,“我們是國公之女,今日的富貴都是祖輩血戰掙來。咱們阿爹也是朝乾夕惕的一代賢臣,輔佐陛下治理國家,開創盛世,并非尸位素餐的無能無德之輩。天子獎掖有功之臣,蔭庇于后輩,我們才有這樣的日子。也都是光明正大得來,何謂碩鼠?”
雁卿只默不作聲的看著她,月娘的底氣便越來越低。后來便滿臉紅的不說話了——是啊,就算她們父祖有功,她們又有什么功勞?不過就是運氣好,投胎到富貴人家罷了。
雁卿便道,“我就是覺著,自己享受了這樣的富貴和清閑,就應該做些事。不然日子過得不心安。”隨即她便又道,“后來墨竹告訴我,她家曾經和人打官司,因為不識字吃了狀師的虧,所以他阿爹發誓餓死也要養出個讀書人來,她家中弟弟才得以讀書。我才終于想到,書院也是可以這么開的。”
“你大概覺著讀書應該更高貴些,非要有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的浩然正氣不可,再不濟也該如五柳先生那般,詩以言志。用來寫狀子、算賬、看皇歷就俗氣了,可這很有用。似杜十三那樣的讀書人,永遠也不愁找不到人教,也不愁生計出路。最迫切的需要教書先生的,反而正是這些不會寫狀子、算賬、算皇歷的。他們可能因為不識字吃大虧,甚至錯過耕種的時令。”她便又動之以情,“我記著當初讀前朝賈太守的《齊民要術》,讀時便想賈公為民興利之心何其諄諄,自稼穡以至釀造無不細細道來,可偏偏能看懂的人大都如我們這般,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真正需要讀的人壓根就不識字。賈公何嘗不是在為生民立命?可惜生民不識字,多令人嘆惋啊。”她覺著說得差不多了,就看向月娘,“你覺著呢?”
月娘反駁不了,她其實已是被雁卿說服了。過了一會兒終于認可了,又略有些破滅的道,“所以以后我們開的書院,就是專門教這些人怎么寫信、算賬,看黃歷嗎?”
雁卿道,“當然不全是,可肯定有這么專門的一個班。”
月娘覺著這同她想象的帶著小少年在陽春暖風中,朗朗誦讀《詩經》的情形相差太遠了。但她覺著就算自己不喜歡,也是應該為此出一份力的,便略沮喪道,“哦。那我們還收束修嗎?”
雁卿道,“恐怕不能——不但不能,只怕為了教他們習字,還要親自到鄉間追著教呢?”
“為什么啊!”月娘真心受了驚嚇——不收束修就罷了,反過來追著學生教也太沒尊嚴了!
“因為他們很忙。”雁卿認認真真的解釋,“春耕、夏收時且不必說,到了農閑時候還要去做勞役修城墻一類。京畿一代賦稅低,還能吃得飽飯。有些更窮苦的地方還要額外去打短工長工甚至討飯,才能養活自己。因此就算我們分文不取,可一聽要拿出時日來學,很多人就望而止步了——有些人家供不起子弟讀書,不單是為了束修,也因家里少了勞力會挨餓。”
見月娘委屈的快要哭出來了,雁卿不由噗的就笑出聲來,“不會真讓你追著學生教啦!到時候我們在鄉間開課,愿意學的自然來學,不愿意學難不成我們還求著他們學?”
月娘這才勉強點了點頭,片刻后又道,“真的不能教《詩經》了?”
“當然要啊!”雁卿便笑著安慰她,“我們可以把書院分成三個部分,其中之一就如我之前說的,農閑時到鄉間去授課。不收束修,只需使人粗通文墨,會簡單的算數、會看黃歷,讀得懂農書即可。另一部分就教授六經,請來咱們師父那樣的名師坐館講學——日后真有名士賢臣出自我們書院,書院才能發揚光大,有以為繼不是?這些學生想入書院讀書,自然要依禮行束修,好好的尊敬師長,□□歲時就要乖乖的跟著你背《詩經》。”
月娘感到了安慰,心里復又美滋滋起來,“……不是三個部分嗎?”
“最后一個我還沒想好。”雁卿便想了想,過了一會兒她說,“我想收女學生。還想請專門的師父來教授不同的技藝,誰想學一技之長都可以來。還要請人編修專門的農書、算書、木匠書、醫書……”她就一抿唇,“很浩繁呢,而我現在見識還不足,毫無章法。得得慢慢的學、慢慢的想,慢慢的建起來。”
月娘從旁看著她,見她目似晨星,整個人都充滿了一種如日新升的朝氣,心中不覺艷羨起來。
早些時候總覺著雁卿說要開書院,只是說說罷了,可今日一番徹談,她卻隱約生出些信心來。竟覺著,也許有那么一天,雁卿的書院真的能建起來。
雁卿又看了她一會兒,笑問,“可還有旁的疑問?”
月娘就輕輕的搖了搖頭。
雁卿便笑著努了努嘴,“喏,那就快些編歌謠吧,明日還要教她們識字呢。”
姊妹二人便又各自伏案,月娘心中總不能平靜,偷眼斜看向雁卿。
到底還是又說出口來,“其實還有一個問題……”見雁卿又抬頭看過來,月娘便又一頓,方道,“是太子的事,他留下那樣的狠話,姐姐便不擔憂自己的姻緣嗎?”
雁卿便略一愣,隨即垂下頭去,掩飾住自己的表情。
好一會兒之后她才說,“那日的事我已付出代價了,再多想也無益。若總是自怨自艾,擔驚受怕,反而令阿爹阿娘、謝三哥他們對我放心不下。豈不更拖累人?”她眼中便有些模糊,燈火迷離。然而到底還是搖了搖頭,目光越發明亮倔強起來。她專注的去看紙上字跡,“求我所欲,盡力而為,得之我幸,不得亦無悔。人活一世有許多歡喜,不必非要在一件事上糾結至死。”
可雁卿不能騙自己,她一時尚還走不出來——甚至覺著一世都無法走出來了。
她喜歡謝景言,想同他一輩子在一起。總覺著沒了他的陪伴,一世都不能再歡喜了似的。
若向太子道歉認錯,便能換他收回成命,她會去的——哪怕她明知自己就是沒有說錯,錯的是太子。因為世上就是有這么一種權力你反抗不了,只能妥協。
可她知道太子不會。事情已然至此,無可挽回了。
太子欺她,她唯有忍下。可她心中同樣有這樣的準備——至忍無可忍之時,她會不惜一切去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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