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賤的妻子蹲在地上一聲聲的抽泣，王小賤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哎，你別哭了……都過去這么多年了……你怎么還……”

　　“你還不是一樣，這么多年了，你還巴不得把李德陽給殺了……他怎么還敢回來，他怎么就沒有報應(yīng)呢！”

　　“這個王八蛋竟然還敢回來，還敢找上門來！真他媽是個王八蛋！殺人犯！”

　　聽到王小賤的話，妻子哭得更厲害了。

　　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泣著。王小賤走到沙發(fā)上點起了一根煙沉默了。

　　“邵陽真是可憐，為什么年紀輕輕就選擇自尋短見呢？真是殘忍，拋下柳如和孩子，還有一屁股的債……依老太太也跟著去了，真是，這造的什么孽啊！老天爺啊！”

　　女人的哭聲穿過窗戶，走廊上也能聽到，走廊靜悄悄的，讓人發(fā)慌。

　　“你這說的是什么話！這都怪那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是她害了依邵陽，是她害了我們整個工廠！如果不是她當(dāng)年找依邵陽結(jié)婚來氣舊情人李德陽，會發(fā)生悲劇嗎！那個女人和李德陽這種王八蛋簡直是配絕了！老天無眼，早就應(yīng)該讓她下地獄去跟邵陽道歉！”

　　“哎呀！你！你可千萬不能當(dāng)著若清那孩子的面說這樣的話啊！”

　　“我當(dāng)著若清的面說？何須我來說！人在做天在看，若清總有一天會知道事情的真相，就算我想瞞也瞞不住！”

　　“我們不能把若清往父輩的恩怨里推啊！依邵陽九泉之下也會怪我們的……”

　　“這事情怎么瞞？我可以瞞一次，下一次呢？你看看若清那個孩子，她是一定要追問到底的啊！你要我怎么辦？”

　　若清現(xiàn)在知道的只是柳如和李德陽有過一段情，而父親自殺前和李德陽見過。王小賤怎么敢全部說給若清聽，那豈不是要了人命。

　　這一點上王小賤是知道的，但他卻不能保證自己還能瞞多久。

　　夫妻二人永遠也忘不了依邵陽跟他們最后說的那番話。

　　工廠宣布破產(chǎn)，就在十六年前的那個夏天。

　　在接收到了新的投資，依邵陽和王小賤原本以為工廠就能順風(fēng)順?biāo)�的轉(zhuǎn)動起來了啊，每天高高興興的，忙前忙后。訂單也慢慢的多了起來，恢復(fù)了以前的部分光景。依邵陽和王小賤就想著加大生產(chǎn)，因為投資的關(guān)系，生產(chǎn)原料的供應(yīng)商也愿意賒賬給他們。

　　怎料不知不覺的就半年已過，訂單突然少了，投資方說——你這個不行了，投了那么一大筆錢還是轉(zhuǎn)動不起來，我們放棄了。

　　一切都來的太快，去的也快。

　　投資撤走了，工廠積壓了大量的貨，供應(yīng)商那里還欠了很多債。供應(yīng)商見工廠投資商走了，開始紛紛上門討債。

　　依邵陽和王小賤開始四處求人，想把積壓的貨物以低價的方式賣給同行。但不知道為什么，同行們紛紛拒絕。最后他們把工人遣散了，跟工人簽了一個協(xié)議，把同等工錢的貨物押給工人，一旦工廠的貨物不論以多低的價格出售后都要把錢給工人。

　　依邵陽和王小賤2個人坐在空空的工廠內(nèi)，一言不發(fā)，一個勁的抽著煙。連續(xù)一周的奔波，加上心力憔悴，依邵陽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眼睛也凹下去，看起來很可怕。柳如慌了頭，不知道該怎么辦，夫妻二人心里的隔閡再也合不上了，她每天小心翼翼的生活著，生怕一不小心就觸碰了依邵陽的地雷，也只能天天看著依邵陽像熱鍋上的螞蟻打轉(zhuǎn)。

　　抽了一根又一根，直到地上的煙頭慢慢的密集起來。依邵陽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層，回過頭對王小賤說：“我去想想辦法。”

　　王小賤垂頭喪氣的搖著頭不相信還有什么辦法。現(xiàn)在想來，當(dāng)時依邵陽的眼里全是絕望，不像是去想想辦法的神情。

　　“還能想什么辦法，該求的人我們也求了，哎。”

　　“還有一個人沒有，他能幫我們把工人的錢給結(jié)了，工廠倒閉了沒關(guān)系，但是不能拖欠工人的工資。”

　　“誰？我認識嗎？我跟你一塊去！”

　　王小賤起身。

　　“不用了，你去了也沒用，我自己去”

　　——等等！他不會是去找李德陽吧！這個愣頭青！我要攔住他！

　　王小賤追出工廠的時候已經(jīng)不見依邵陽的蹤影了。

　　又過了2天，中午，依邵陽一個人來到了王小賤的家里，來領(lǐng)著一些水果和新鮮的菜。他心情看起來很不錯，因為工廠的事而突然暴瘦的臉頰有了些氣色。

　　“嫂子，這個拿去，做幾個好菜，我跟我兄弟好好喝一杯，我們都多久沒有小酌一杯了，真是懷念這酒的味道啊！”

　　依邵陽自顧自的走進廚房，把手里的水果和菜遞給廚房里的女人。

　　“你，是不是去找李德陽了！”

　　王小賤放下手里的報紙，神情緊張的圍著依邵陽。

　　依邵陽不解的看著王小賤。

　　“恩？你怎么知道我去找他了？”

　　“哎呀！你真是傻啊！你找他做什么啊！”

　　“眼下只有他肯收了我們的貨物，我才能把工人們的工錢給結(jié)清了。吶，這是合約，采購合約，你收好了，明天就去張羅，然后把工錢結(jié)給工人，我算過了，供應(yīng)商的也能給一部分，剩下的我再想辦法吧。”

　　王小賤驚訝的說不出話，他不知道該說什么，他還沒有確定的證據(jù)證明這一切都是依邵陽的陰謀。

　　“你……知道李德陽以前和柳如……”

　　王小賤支支吾吾的說出了自己心里的疑問。

　　依邵陽整個人都楞在椅子上，好像僵硬了一樣。

　　柳如和李德陽的事情是很隱秘的，作為男人，他怎么能接受這種疑問從自己的好朋友嘴里說出來。一件這么丟人的事情現(xiàn)在卻要暴露在陽光下，他覺得自己很可悲。但不能讓王小賤看穿，必須要繼續(xù)隱藏，直到死。

　　“啊，我知道，不就是他們以前談過對象嗎？這有什么的，我和柳如結(jié)婚前也處過對象啊！”

　　依邵陽假裝毫不在乎的哈哈大笑起來，王小賤生氣的盯著他。

　　“那你還去求他做什么！”

　　“小王，我都這個份上了，還要那么多自尊有用嗎？我自己怎么落魄都沒有關(guān)系了，但是全工廠的工人呢？你總不能讓我不管吧！”

　　“那！那也……”

　　“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們做事業(yè)的，吃點虧算得了什么，只要還有路，就不會餓死，不是嗎？”

　　王小賤不再說話，低著頭，拿出一根煙，悶聲抽了起來。

　　那頓飯吃的很不是滋味。依邵陽并沒有如他自己想的那樣喝得爛醉，倒是王小賤喝了不少。2個人不知不覺的就說起了很多剛認識時的事情，還有那個時候的莫城是如何如何的平靜，后來改革開放了，一切都變了。

　　依邵陽還說這一輩子如果有一件事是做錯的，那就是娶了柳如。王小賤夫妻二人聽完一言不發(fā)，默默的嘆氣。

　　“但是我又不能說這是錯誤的，為什么呢？因為她給了我一個女兒，活潑可愛的公主，若清。你們知道的，小公主就是我的寶貝。不知道為什么，從產(chǎn)房里第一次抱著她的時候，那種激動，覺得全世界都可以不要，但是一定要讓這個小家伙快快樂樂的成長！”

　　“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你懂我的。以后，我要是有個什么三長兩短，你可千萬要幫我照顧好我的小公主，那家伙，喜歡吃排骨，喜歡大海……哎，你看我，說些什么胡話，呸呸呸！我要陪著小公主一同快樂的長大啊！”

　　“你這人，真是的！剛剛還說不怕什么沒路什么的，現(xiàn)在這是干什么！兄弟我，只要你需要，就陪你赴湯蹈火！”

　　“好！兄弟！我依邵陽交到你這樣的朋友也算是積德了！我們一起再東山再起！”

　　說完這番話依邵陽就離開了王小賤家。

　　王小賤喝得醉醺醺的躺在床上，天花板直打轉(zhuǎn)。

　　“你說這個依邵陽，沒喝醉，卻盡是說一些酒話，真是的。”

　　“這還不是因為能把工廠欠的工錢給解決了，你也莫怪他，一個大男人，得多委屈，跟那種男人低頭……”

　　迷迷糊糊的王小賤就睡著了，帶著莫名的不安。

　　2個小時候后，家里接到了警察局的電話。

　　他妻子電話里驚叫起來。

　　莫名的不安這下子全爆發(fā)了，王小賤整個人都懵了，

　　“老公！邵陽他！邵陽他！”

　　王小賤從床上蹦起來沖到客廳搶過電話。

　　——“你是XX工廠的王小賤嗎？我們在海邊發(fā)現(xiàn)了依廠子的尸體……現(xiàn)在在市第一醫(yī)院。”

　　后來警察說了什么王小賤一句也聽不進去了，他穿著拖鞋奪門而出。

　　“女人，你馬上去依邵陽家！通知那個女人！”

　　——依邵陽！你這個傻瓜！你這個廢物！啊！原來你今天說的胡話竟都是告別，都是遺言。什么東山再起，全都是騙人的。不是說了吃點虧沒有什么嗎！不是說丟點自尊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嗎？那樣的話竟然說了出來，就要像個男子漢一樣去承擔(dān)啊！為什么那么懦弱！選擇死？跟那種女人離婚就好了啊！依邵陽你這個窩囊廢！

　　——柳如！我不會放過你的！依邵陽！你也不要指望我?guī)湍阏疹櫼患依闲。∧氵@個窩囊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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