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妖怪果然是北境獸王谷這種荒蠻之地才有的妖怪，指代它們的人稱代詞必須用“它們”而不是“他們”，因為“他們”還有一點人性，一點人味，“它們”就簡直是禽獸畜生的完全體！

　　這些禽獸妖怪其實在灰暗和夏言一進城就盯上了這兩塊肥肉，只不過礙于大家約定俗成的規矩，接待灰暗和夏言的客棧擁有第一下手權，所以這些妖怪晚上聚攏到客棧旁邊企圖分點肉末，最好等到客棧老板下手失敗，然后輪到它們撿大便宜。

　　所以，灰暗今天和夏言說這家客棧是黑店沒錯，但還是不夠全面，他應該說：“這家店是黑點，這座城是黑城！”

　　這是一座黑城！

　　這城里沒有一只妖怪不是禽獸妖怪，所有的它們白天偽裝成普通妖怪，賣酒賣肉買蘿卜，表面上組成一個正常的城市，為的是吸引不明所以的外來游客，這些游客白天的確得到像游客一樣的對待，可到了晚上……

　　游客遇到的就是一城茹毛飲血窮兇極惡的禽獸妖邪。

　　現在，這群禽獸妖邪就圍住了灰暗和夏言。

　　各種各樣的禽獸妖怪圍上來，爬上來，蹭上來，與此同時還能聽到城中其他地方傳來劇烈的哀嚎，那是其他今天和灰暗、夏言一起進來的游客妖怪遭到毒手所發出的驚恐吶喊，聽著那種吶喊聲，不難想到他們被一擁而上、被四分五裂，被喝血吃肉……

　　那么，現在輪到灰暗和夏言了。

　　夏言因為受到高燒的影響和剛才客棧里看見灰暗制造那灰暗的一幕，腦中全是狗小二死前的慘象，所以根本認不清現在的局勢，還向圍上來的妖怪們提醒說：“你們……你們走……快走開……”

　　那些禽獸妖邪不會走，只會更快地走上來。

　　當它們距離灰暗和夏言只有五米的時候，灰暗動了動爪子……

　　接著，這里也傳來驚恐的吶喊，死亡的哀嚎，以及，一場滅絕妖性的屠殺。

　　灰暗扛著夏言，先是被妖群沖來，接著他就沖向了妖群，因為向他沖來的妖群被他一爪一個或者一爪一串，瞬間就死光殆盡，后面的妖群來不及沖過來，灰暗就扛著夏言沖過去。

　　于是，夏言被帶進妖群之中，親眼目睹，切身感受了所謂的屠殺和邪惡，整個人仿佛在血和暗的深淵里掙扎，在仇與恨的地獄中痛苦，她終于在這個過程中更加了解無心為什么讓她回去，因為……

　　無心經歷過這樣的場面。

　　這種屠殺的場面。

　　猩紅的血，紛飛的殘肢，離體的頭顱，卷曲的腸子，各種器官離開軀體散落空中，布滿一地，然而沒有恐懼，沒有姑息，弱勢的一方繼續上來，強勢的一方繼續動手，只有繼續殺戮和癲狂，永無止境。

　　這種場面光看著都會惡心，然而又絕不僅僅是惡心這么簡單，它會在觀看者的腦海里留下永遠的陰影，時不時會想起它，睡覺時會從噩夢中看見它，現實里會從暴力中還原它……

　　這是給夏言的一次洗禮，關于殺與被殺。

　　這是給夏言的一次成長，關于虛幻與現實。

　　這是給夏言的一次反思，關于逃跑或者面對。

　　這是給夏言的一次理解，理解無心為什么要讓她走，讓她離開眼角妖間界，不要卷入妖怪和修道人之間的恩怨是非。

　　隨著灰暗深入妖群，隨著他屠殺的繼續，夏言在他的肩膀上已經麻木了，再也不吵，再也不鬧，看著那些毫無畏懼，簡直不知道什么是恐懼，就算死，就算被肢解也陸續沖向她和灰暗的妖怪，夏言終于認識到妖怪的陰暗面，在食物的誘惑下，它們沒有人性。

　　某個時間點，夏言也認同一些妖怪必須死，就像人類里面的壞人必須受到死刑的懲罰。

　　沒有了夏言的吵鬧和掙扎，灰暗砍妖的動作就更加流暢，殺戮就更加帶感，街頭砍到街尾，手起刀落，手起刀落，眼都不眨一下，就這么砍，盲目地砍，無情地砍，隨便砍，就像一部關于西游記的電影里說的一樣，從蓬萊東路砍到南天門，砍了三天三夜，手起刀落，眼都不眨一下！

　　當灰暗砍到街尾，前面終于暫時沒有繼續沖來的妖怪，回頭看一眼，后面尸橫遍街，血流漂杵，尸體和肢體鋪蓋了整個街道，是一樁驚天慘案！

　　作案之后的灰暗面無表情，他這種無情不像夏言受到刺激之后的醒悟而導致驚駭地麻木，他的無情發自內心，他似乎在說：“來！再來！來多少殺多少！”

　　那些以食物為驅動的覓食妖怪當然還會來，因為它們有一個城池那么多！

　　灰暗殺死一千，后面還有一萬，殺死了一萬，后面還是一萬五，殺死了一萬五，后面還有一萬六！

　　除非，屠城！

　　灰暗當然沒有心思屠城，他只想快點帶夏言走，離開這里，返回獸王宮，可是……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殺了一千，還有一萬。

　　當灰暗站在街尾回看堆尸的數萬妖怪，前面的路不過安靜了一會，然后……

　　涌來一萬頭新的妖怪，無止無盡，無邊無際，到手軟，殺到煩人。

　　面對這種場面，灰暗向夏言說：“自己抓穩點！”

　　然后，他將原本托住夏言的另一只爪子解放出來，雙爪齊用，也不管夏言知不知道回答，更不管夏言現在有病在身，發證他已殺紅了眼，于是就放開手去干！

　　……

　　天亮之后，夏言在一片草地上醒過來，睜開眼睛看到光芒，四周空氣清新，甚至還有一些蟲鳴鳥叫，她下面墊著一片干草，旁邊還有一堆即將熄滅的火，最關鍵是，火堆的對面是一條河。

　　看到這樣的場面，夏言恍惚迷離，以為是自己處在高燒狀態中做的夢，為了確定是不是夢，將臉拉長然后捏一捏，好痛，又摸一摸額頭，不燙，松一松筋骨，不累，燒好了？！

　　這讓夏言非常驚喜，更驚喜的是站起來環視四周一圈都沒有發現灰暗的影子，即刻想：“會不會是昨晚打架，他最后被那些妖怪亂刀砍死了？！”

　　這么想著，夏言就笑起來，覺得自己想得好有道理，也不想想如果是那樣的話，誰把她帶到這里？那么想的夏言就覺得應該去河邊洗個臉，或者再喝一口水。

　　前面這條河真是條好河，是一條完全沒有污染的河，跟夏言在現實世界中看到的那種河完全不一樣，不過看著水好像有點深，夏言蹲在河邊，雙掌并攏，捧起一把水，剛想潑自己臉上，河中央嘩啦一下炸開一團水花，有什么東西從河里面噴出來！

　　夏言第一反應當然是認為有水妖河妖之類的妖怪作祟，哇啊一聲，不管死四七二十八，從河邊舉起一塊三十斤的大石直接砸過去。

　　哐當！

　　對方的頭真是硬，被三十斤的石頭砸中居然發出哐當聲，好像石頭砸在鐵鍋上。

　　當然啦……擁有這個鐵鍋般腦袋的妖怪就是灰暗。

　　灰暗站在水里，左爪抓一條魚，右爪抓一條魚，當夏言砸過來的那塊石頭從他頭上嘭地掉水里，他的頭上隆起一個包，他盯著夏言愣了三秒，然后說：“你……你……”

　　“你喜歡吃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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