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心血毀在你一念之差！”殿上，傳來幽冥般的男聲。

　　“啪——”階月嘴角淌著血，臉倒向一邊。

　　“父親！階月知錯。”階月重新站起來。

　　“看到那令牌，你為何還要窮追不舍！”聲音更加凌厲可怕。

　　“階月是想趕快將萬俟余孽押回，以解父親心頭之恨！”又是一記耳光，階月趴在地上，已沒了往日高高在上的自信與驕傲，十分狼狽。

　　“急功近利，眼光短淺！明日，你必須登門致歉——那余孽逃到西漠，手中便多了塊西漠令？莫不是西漠奴沙故意刺探我清林狼族的誠心！加之古梅渡，多年未有動靜，此次阻攔，西漠必不會再安寧，該來的，都要來了……”

　　銅黑狼頭令牌，乃西漠群狼令牌。西漠狼王與清林狼王均是野心勃勃。此兩地群狼聯(lián)手，定下盟約，企圖平分狼族天下。表面如此，但誰又是真的想平分天下的！

　　如今，來疆手里拿了西漠狼群的令牌，來命令清林的狼。清林狼王若是遵從，則勢必讓西漠狼王，搶了上風，也損了士氣。若是不從，則，兩家之和必失。清林狼群若與西漠狼群打起來，定會兩敗俱傷。鷸蚌相爭，誰又能漁翁得利呢？

　　若是，有人做出讓步，這也未必會海闊天空。

　　只能暫時，不拿下她。

　　西漠月升，孤夜明，漠上荒木鳥別枝。

　　“根本沒把我西漠狼族放在眼里！”大漠孤丘之下，扭曲生長的枯樹旁，一中年模樣、眼神銳利的男子手中捏著一枝殘木，喉中發(fā)出一陣怪異的聲響，“階鄭真是當我西漠氣數(shù)將盡啊！”

　　“疆王莫要動氣，想是那清林階月一時昏了頭腦。”旁邊立著個滿身長絨，面目猙怪的老頭兒，他躬身向前，一只突兀的眼球青藍青藍，另一只卻是明黃明黃的，他笑笑，說，“他如此，古梅渡還不照樣攔了下來！”

　　“您是想得開，那階鄭老兒可就不一定了！那女子到了西漠為何有我西漠令牌？以他生性多疑，必會猜測是我的刻意刺探，想看他是不是誠心與我西漠狼族平分天下的。”

　　“那清林階月。”老頭兒指了指遠處。

　　“階鄭定是不知她會如此，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我西漠奴沙也不是什么不明事理的人，但那丫頭如此放肆，心中還是介懷！暫且給她點教訓！”

　　“她在那兒跪了半月了，也算是有誠心。疆王又如何打算呢？”老者的臉隨著圓月高升，變得更加猙獰，一張半人半狼的臉，如今，幻成了一張完全的狼臉，奇長的獠牙，眼泛青光。

　　“且不談階鄭野心，古梅渡越發(fā)猖狂，我西漠予他半壁江山，休戰(zhàn)些年，他又怎肯就此作罷。我族自身難保，階鄭不是不知，他此番致歉，不過安撫安撫，緩兵之計。

　　我族雖為古梅渡所制，但殘余勢力仍可與清林抗衡。待到下回，古梅渡把我族逼至絕境，他只消坐收漁翁之利，還怎將我們放在眼里！”西漠狼王立于月中孤樹下，手中的脆枝竟給生生折斷了去。

　　半人不狼的老頭聽得那“卡擦”一聲，頓覺半身發(fā)麻，壓低了聲音，說:“那依您之見，當如何是好？”

　　“當年遲州一役，海幾原滿門被屠，全責在清林，階鄭同夜凝海君狼狽為奸，不知使了什么法子，除了江湖一大宗。現(xiàn)今，就算古梅渡未能對我族趕盡殺絕，保不定清林階鄭不會補上一刀。為今之計，自當暗里慢慢潛出西漠了。”奴沙眼里平靜了許多。

　　“您真的甘心如此！遲洲海家，階鄭明知道動不得，卻還是瞞著您……哎，當初為何不與他一刀兩斷，他的野心，您又不是沒有見識過！”老者搖頭，聲調忽而抬高了幾分。

　　“您不必多說，我自有分寸！來者是客，怠慢不得，我去蒼山這半月，她就跪等了這半月？給些教訓便是了，您把她引來吧，大漠夜寒，是非常人所能忍受的。”西漠狼王，順著老頭指的方向，望了過去，心中忽而有些感傷，語氣平和了許多，“要是她還在，孩兒怕是也比這姑娘小不了多少吧。”

　　過了三月，天氣漸暖，攢了一冬的雪盡數(shù)化了，寒意全無。蒼山上的桃樹開得艷艷的，連天一片；蒼山腳下柳城落英樓，也是一派熱鬧非凡，比年前還要鬧上幾分吧。

　　歌女輕舞，樂音悠悠，全不似少了一人的模樣，該是哪般，還是哪般，更甚還多了些慕名而來的尋芳者，不過葛郁娘先前的幾個小侍女哭哭啼啼了幾日，仰慕她的何王爺、尹公子連同嘆氣，把酒言恨，相見恨晚，徹夜舉樽，一醉方休。

　　落英樓花魁——殘映，是個穩(wěn)得住場面的人，看來嬌弱無力、楚楚可憐，實則聰穎過人、城府頗深。

　　她深諳落英樓素來與南溟賣命，樓內，看似紙醉金迷、荒淫無度，實則暗朝洶涌。樓中，凡是有點名氣的姑娘，哪個不是身手不凡、殺人于無形的高手。想在夜色中殺人，一裹床單，再添世間無色無味之奇毒，豈不掩人耳目，出手利落。肉體換來的交易，換來的活路。事成后，將尸體一扔，便跟落英樓撇得干干凈凈。

　　柳城人不多，天下慕名而來者，王公貴戚、天下豪杰，哪個不會醉倒在這溫柔鄉(xiāng)中。

　　南溟堡如此招搖大抵不過讓這俗塵掩蓋，讓天下看不出破綻，越是惹眼的地方，就越不會有人懷疑。

　　殘映接下這樓，心中有些忐忑，南溟堡自不會直接出面，中間傳信的不過些無名小卒，殘映只怕樹大招風，被看出什么端倪。

　　這么多年摸爬滾打，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又有什么好顧忌的，不過，只數(shù)月前在臺上起舞時，見過一次洛堡主本尊，她也沒有什么把握。

　　前日會過奴沙王，她沒什么好說的，只得硬著接了這掌樓差事，縱然千難萬險，她也要不惜一切賭上一把，如此才不枉顧恩情、才可報仇雪恨！

　　她，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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