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魯峰歐銘
四肢冰涼的感覺讓他覺得這個世界真的好不真實,極力地想要睜開雙眼,卻連眼皮抖動的力氣都被吸噬得精光,荊邢續以為自己已經到了冥府。
他不知道,此時的他正四仰八叉的攤在一棵倒下的巨樹的枝干下,周身被繁密的枝葉包裹,若不仔細看,還不知道他這個大活人還躺在這棵巨樹下。平日里再高大、再威風的人,落魄時也總會像一棵轟然傾倒的參天大樹,再沒了隨風招展的權利。只是,不知道這棵巨樹,來年是否還會再發芽,長出另一棵自己來。
“師傅在這兒!快過來!”荊邢續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隱隱約約還聽到了自己徒兒的聲音。難道是幻覺?
風璇兒壓制住心底的激動興奮,小聲地喊著,因為她看到了樹的另一邊的龐然大物。她害怕驚醒了它。
眾人紛紛輕輕的把手搭在背后的劍柄上,連呼吸都不敢做大動作,躡手躡腳地朝著風璇兒的方向挪去。此時,除了腳底“咯吱咯吱”腳與樹葉碰撞的聲音,就沒有比呼吸更大聲、更明顯的聲音了。
風璇兒、房木云、山仲、山季按照荊邢續的指令跟著三長老去了趟魯峰之巔。一來,是想鍛煉鍛煉這些從未離島的徒兒們;二來,是想要讓他們把歐先生請到南暮商量關于加固冥盤封印的事。歐先生是不會這么輕易拒絕晚輩的,他可是出了名的愛幼不尊老。
可誰知,這魯峰的人還沒請到,糜海獸就已沖破封印,硬闖了出來。
此時,灰蒙的半空中,走來一位白髯及地的老者。老者一襲青衣長袍,一塊通紫的玉牌垂在腰間發出耀眼的光芒。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望到他孤傲的目光。那是一種目空一切的目光,那目光仿佛跨越千年,流轉人間,沾上一層塵世的寥煙,看得不很真切,卻能感到一種心安與寧靜。
老者微閉雙眼,右手食指劃過眉間,在望見糜海獸的一瞬間,舒展的眉忽地皺了皺,似是在思考什么或是在做法準備著什么。
眾人不敢說話,只是靜靜地等待著他的回應。
腰間的紫玉一被他取下,海上的風頓時就四起,遠方還匆匆劃過幾道單薄的閃電。
糜海獸似乎察覺到什么,側側腦袋睜開雙眼,第一反應就是輕輕地碰碰蘇免,然后張開嘴,把她從地上叼了起來,放進一只手里。它沒有叫,沒有嘶吼,但從它那泛著晶花的玄青的巨眼中可以看出,它——很痛苦。
極力壓制住心中的怒與恨,它不忍在這時瘋吼,它不想打擾到她,它喜歡看著她安靜地睡,那么熟悉的味道。它定定眼睛望向不遠處的他,一襲青袍,白髯及地。它覺得他很熟悉,一股莫名的厭惡感頓時涌上心頭。
它狠命地甩了甩被囚玄鎖束住的雙爪。南暮晃了兩下,接著就是哐當哐當的鐵器碰撞的刺耳的聲音。
老者向前了兩步,口中念著什么,好像是什么咒語之類的,風璇兒看不懂。
荊邢續被扶起,睜開眼的一瞬間,他望見了腳邊的萬丈深淵,就只差一步,一步之遙便是生死之隔。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命大,居然沒有掉進糜海獸制造的大窟窿里去。
不知道是老天的眷顧,還是冥神的折磨。
“師傅,您還好嗎?”房木云激動地跑過來,再激動地閃出了淚花。風璇兒看她這一跑,心跟著也揪了起來,師傅傷成這樣了。她們這才離島未久,不知道來疆她們怎么樣了。
“糜海,魯峰歐銘前來領教!”老者雙眉微顰,紫玉一揮,旋即傾身而下,一掌便朝糜海獸打去。
糜海獸雖被囚玄鎖所牽制,但畢竟力量無窮。動也沒動,那一掌就這樣生生受了。歐先生算是領教到了這上古妖獸的厲害之處,算是小看它了。
現在免兒在它手上,他不敢輕舉妄動。
荊邢續被風璇兒攙扶著,伸手,一抹嘴角早已干裂的血跡,抬頭望見糜海獸手中那紅得刺眼身影,心突然猛的一沉,全身的血液翻騰。一手撐住撕裂般疼痛的心臟,身子向前一傾,暗紅的血順著嘴角滴落在胸前,血染黑了他的白衣。
“師傅!”風璇兒瞪大眼睛,拍拍他的背,一臉的驚懼擔憂。旁邊的房木云哭得更兇了。
“山……”風璇兒剛準備呼救,只覺得手一沉,便被荊邢續拉了過去。
他蒼白的臉在此刻初升的薄霧中,看起來如此讓人心驚,他閉著眼,吃力地吐詞,扯下自己腰帶上的玉牌:“璇兒,莫要驚了糜海獸,無礙事,帶著師弟師妹們去暮山□□寒砂雪蓮池找來疆,她應該在那兒。這兒,通行令牌,這樣就能進□□了。你們去罷,為師歇歇便好。”
“師傅!”風璇兒搖頭,眼睛澀澀的。
“過去罷!讓為師靜靜!”荊邢續依舊閉著眼,但一只手仍舊捂住心臟,眉頭緊皺。
“可是師傅!您現在傷得很重!”房木云一把抓住荊邢續的袖子,撲通跪了下來,“徒兒不走!”
璇兒也一下也跪了下來:“師傅不走,徒兒也不走!”
“走!”荊邢續的聲音很小,但語氣里裝滿了不容置疑并夾雜著些許慍意。
房木云和風璇兒都被這一吼嚇著了,她們從來沒被師傅這樣吼過。于是,她們站起來,揩揩眼淚,難過的互相望了幾眼,埋著頭走了,不敢再回頭看一眼。
望著那徒兒們漸漸遠去的背影,荊邢續嘆氣,站了起來,身體還有點搖晃。他急火攻心,已入了魔障。他在極力壓制自己將要跳出來的心,壓制那些怒氣!他怕傷了他的徒兒們。
他站在原處,側過身望向那頭,那只長滿黑色鱗片閃著白光的手掌里分明握著一個紅蓮般隨風舞動的人兒。他望著,望著,心又開始痛了。
他沒想什么,在糜海獸身后的斷崖上對歐先生吼:“歐先生,荊邢續助你來了!”語罷,便一躍落在了糜海獸的右肩上。
糜海獸掙扎得更厲害了。它左右狂甩,試圖將他從自己的身上甩下去。
歐先生沒什么表情,淡淡地說:“島主,謝過了!”于是把手中的紫玉騰空,荊邢續伸手把它移了過來。
“把這塊玉嵌進它的體內!”歐先生囑咐。
這東西著實的燙手啊,他單手撐地(糜海獸的肩),一下就把紫玉附在了糜海獸的右肩上。
糜海獸發狂嘶吼,似一匹受驚的野馬。但不管怎樣,糜海獸依舊捏緊蘇免,它說過要保護她。
也不知道是因為糜海獸用力太猛,還是因為她感覺到什么,蘇免醒了……她睜開眼睛,看到天旋地轉的世界,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迷迷糊糊地想要伸手去找荊邢續,她記得他們墜下來差點掉進冥盤陣。
她聽到糜海獸的吼聲,她看到那道通紫的光籠罩在它身上直指九天。她看到那道紫光的源頭,她看到跪在糜海獸肩上的荊邢續,叫:“大師兄——”
荊邢續緩過神來,他俯下身子,對著她笑,他的面色如灰,但笑起來依舊好看,好久沒看到過他笑了。正是這四目相對的一刻,糜海獸也不知怎么了,甩得更厲害。蘇免感覺全身都在顫,隨時都會從它手中滑落,跌入地底。
荊邢續本就身體虛弱,又比不上糜海獸有利爪尖牙。他沒有力氣了,他再沒力氣了,他的身體猛的就從紫玉上彈開。然后,他依舊笑著,身子向后一傾,晃了幾步就不見了蹤影,他跌下去了,無底之淵——糜海獸沉睡了千年的地方。
蘇免睜大雙眼,晶瑩的淚順著眼角滑落,然后跌落深淵,連一絲風的聲音都不曾激起,她的面上毫無表情,只是一滴一滴的淚像一顆一顆的星子流星般隕落,是去陪他的,是去祭他的。
但是蘇免不知道,她身后的斜上方有一位神通廣大的歐先生,她的莫嶺最敬愛的師傅。他此時早已飛身而下,以風一般的速度把荊邢續拉了回來……
他其實并不知道該怎樣對付糜海獸,只能暫時借助那紫玉吸取它早已囤積起來的陰氣陰力,讓它沒有能耐再等到下一個月圓之夜,沒能耐再去破了囚玄鎖。
昨晚的最好時機它已經錯過。現下,只要拖著它就行了。紫砂神玉沒別的用處,用來吸取它聚集起來的陰氣陰力卻也是再好不過了。雖然它醒了過來,但沒了力氣,那又如何。
只是,免兒,怎樣才能從它手中把她救出來呢?令人吃驚的是,嗜血成性的妖獸居然對她有抵抗能力,居然能夠不殺她……
歐先生看不透,也算不出。
糜海獸的來頭古書上雖有記載,但它的習性卻不盡詳細,只知道它是昔日魔界妖尊無欲的座騎,比上古絕翾還要兇猛。可不知這時為何,它卻沒有反抗,也遲遲未掙脫囚玄鎖。莫非是因為免兒?
歐先生心中隱隱的覺察到一種非比尋常的異樣。不知是否這又是冥界的安排,還是又是哪位高人屏蔽。這到底是一場怎樣驚天動地的陰謀?現在,也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歐先生從狂躁的糜海獸身后看到,紫砂神玉已經嵌進它的肉里,馬上就會溶入它的身體。希望這紫玉能如愿撐過十年,這緩兵之計也是迫不得已,但愿……
隨著紫玉光芒的減弱,糜海獸的吼叫聲也趨于平和。慢慢的的,它停止了吼叫,但眼睛依舊睜得很大。它只盯著一個地方,那就是它右掌上,那紅衣漫天的人兒。她不是她,但,為何,身上,有那一股清幽的香氣,那是屬于她的香味……
蘇免也盯著它,這個怪物并不是那么可怕,其實怪可憐的。但,她畢竟是蘇免,在維持了片刻憐憫之后,她的眼神里再次充滿怨毒和憎恨。
糜海獸的眼睛閃著微光,最后,一滴冰冷的液體從眼角滑落,它慢慢閉上了雙眼。
歐先生把住時機,一下沖過去,抓住蘇免的手就往荊邢續的方向移去。
蘇免怔怔,眼神有點恍惚,妖獸會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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