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塵封的羈絆
簡奕回到沈南遇的房間,拉上窗簾擋住了從窗外傾瀉而下的月光,將桌上的顏料和畫筆仔細地收拾了一下,合上畫集時,一張畫稿從書里夾著的扉頁落到了地上。
簡奕撿起來一看,紙張已有些泛黃了,更引人注意的是上面稚嫩的圖畫。
畫上是兩個面對面的男孩,其中一個似乎是摔倒了,眉毛耷拉下來,眼睛下面掉水珠,另一個彎下腰朝他伸出手,想要扶他起來,眼睛和嘴巴是彎彎的小括號。
簡奕把畫拿近瞧了瞧,這才看清笑著的男孩手里有一顆糖,作為背景的樓房被涂得五顏六色,因年代久遠顯得凌亂而模糊。
這幅畫說不上可愛,甚至可以說是亂涂亂畫,簡奕猜想是沈南遇幼時畫的,剛想收起來,就聽見腦子里許久未響起的ai男聲。
【恭喜獲得重要道具:塵封的羈絆,即將開啟時空回憶,請宿主準備接收。】
“啊?”簡奕還沒整明白怎么回事,周圍的空間就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扭曲了起來,一陣暈眩過后,簡奕發現自己的身體消失了,視角卻在不斷移動,嚇得直呼“臥槽”。
“統哥,我現在是個什么玩意兒?”
系統淡定道:【蒼蠅。】
簡奕:“……”
不是,咱能變成個討人喜歡的東西嗎?剛剛還是瑪麗蘇的羈絆,怎么下一秒就變成了蒼蠅?
“嗡嗡嗡嗡嗡……”
簡奕無語了,只能扇動著翅膀去找沈南遇,又想起來自己沒見過q版沈南遇,嚷嚷道:“他在哪兒啊?”
系統冷聲道:【你見到人就知道了。】
“好吧。”簡奕腦海中浮現沈南遇巴掌大的臉,自動將五官幼化,想象出了一個小奶包的模樣。
沒飛多久,簡奕就到了畫里描繪的地方。
許是剛下過雨,這兒的天空像是被洗凈了一般,露出被最工于水墨的畫師精心調過的澄藍色,渲染了一幅萬里晴空。
簡奕看見繪滿了彩色涂鴉的低矮圍墻,有一排由褐色木頭制成的柵欄,有隨著暖風輕輕拂動的風鈴草和向日葵,還有一座戴著尖角帽,身著淡彩衣的舊式小樓。
他認出此處是一家福利院,紅磚鋪陳而過,斑駁的墻皮被雨水沖刷得褪了色,再欣欣向榮的景象也遮掩不了其內在的荒涼。
簡奕總算知道為什么系統這么篤定他能找到沈南遇了,不是于茫茫人海中一眼認出你來的深情,而是因為只有主角才有臉!
沈南遇坐在槐樹撐起的綠蔭下,在一片花朵和泥土混著的潮濕清甜氣息里畫畫。
他實在瘦小的可憐,明明和別的孩子一般大,卻像是貓群里最不起眼的幼崽,只有丁點兒大。
“小南遇,長不高,羞羞臉,沒人要。”
“小結巴,不說話,咿咿呀呀是啞巴,大家一起來笑他。”
這些膾炙人口的童謠竟然成了沈南遇在福利院最大的存在感。
“我呸!”簡奕啐了一口,“長不高怎么了,我就喜歡矮的,小小一只多可愛!”
小朋友們圍在沈南遇身旁,以戲弄他為樂,嬉笑道:“小不點,把你手里的糖給我吧,反正你吃了也長不大。”
愛是有限的,糖果也是,給了別人,自己便沒有了。
沈南遇把水果味的軟糖攥在手心里,奶白的小臉漲紅了,看起來頗有幾分壯烈的視死如歸。
“我不給,你、你自己有,為什么……要搶我的?”
眼看著自家寶貝被欺負,簡奕卻被困在蒼蠅體內,只能嗡嗡嗡地繞著那群小孩飛,在心里罵娘:“這是誰家的熊孩子?腦干沒發育完全就出來了,給我滾回娘胎里去,等老子出來一屁股坐死你丫的!”
“你給不給?!”為首的男孩一聲暴喝,將沈南遇推倒在地。
沈南遇摔了個屁股墩,為了撐住地面,小手硌上了一顆尖銳的石子。在搶奪糖果的過程中,男孩粗暴的力度將他的手指掰得生疼。
“跟我爭?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樣兒,娘們唧唧的,真沒用。”
簡奕氣得撲騰著翅膀亂飛:“嗡嗡嗡嗡嗡……”
他要吃小孩了!
男孩撕開糖紙,把糖扔進嘴里嚼得嘖嘖響,高大的身形在沈南遇頭頂籠下一層陰影。
沈南遇呆坐了半秒,眉毛一撇,嘴巴一癟,眼淚開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他雙腿曲著跪坐在地上,小奶音哭得一顫一顫的,口齒不清道:“我的……還給我……”
簡奕被他細嫩的小嗓音哭得心肝都顫了,恨不得立即變回人把小淚人抱在懷里輕聲哄慰。
可沒有人理會沈南遇,孩子們披著天真無邪的表皮,例行著恃強凌弱的丑惡事宜。
沈南遇揉了揉臉上的淚痕,把鼻頭蹭得紅彤彤的,倒是和濕紅的眼睛相得益彰。他哭得累了,扯著嗓子干嚎了一會兒,自己爬起來,耷拉著腦袋走了。
簡奕怕沈南遇心情太差,嫌他晦氣一巴掌把他給拍死,只敢遠遠地跟著。
沈南遇走到前院的石臺上,瑟縮在無人問津的角落里,繼續涂涂畫畫。
不知不覺間,一個男孩為坐在地上的小哭包俯身的影像赫然于紙上。
沈南遇吸了吸鼻子,可憐兮兮地抹了把眼淚,自言自語道:“別哭啦。”
他淚眼朦朧地想起,媽媽還在的時候給他講過公主和王子的故事,可他不想要公主,他想要一個單槍匹馬為他而來的騎士,可以護住他的糖果。
沈南遇咬著筆頭,胸口隨著哭太久而抽噎的動作一聳一聳的,抱著畫本和膝蓋在石階上睡著了。
簡奕心疼得難以言語,朝他張開的雙手卻是孱弱的蒼蠅腿,更氣了。
這時,光影折射在粗礪的畫紙上,畫上的人似乎扭曲了一瞬,悄無聲息地,發生了某些不可思議又光怪陸離的變化。
簡奕瞪大實際上并不存在的眼睛,驚道:“我沒看錯吧?這畫……活了?”
他分明看見畫上彎著腰的男孩短暫地發了光,又很快暗了下去。
簡奕還沒緩過來,一輛黑藍漸變的跑車闖進小院,駛至沈南遇的身前,在眾人驚艷的目光下上演了一次華麗的漂移。
車門拉開,一只裹著亮黑色小皮鞋的腳踏了出來,金貴的小少爺探出上身,優雅筆直地站定在大家面前。
這他媽不是原主的少年版嗎?!
少年版簡奕穿著剪裁得體的板正西裝,五官精致得說是無可挑剔也不為過,恰好斜來一縷暖陽,以最完美的角度打在他的半張側臉上,為輪廓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
小少爺巡視獵物一般將周圍掃蕩了一遍,停在眼前這個微張著嘴,蜷縮著呼呼大睡的小家伙身上。
他挑起半邊眉毛,打量了沈南遇片刻,側耳問一旁的管家:“他就是我姐姐看上的小男孩?”
管家點了點頭,露出一個慈藹的微笑。
小少爺“嘖”了一聲,勉強接受了這個答案。
簡奕恍然大悟:“原來這是原主把沈南遇帶回家的那天。”
不過這跟他有什么關系?
少年以居高臨下的姿態略過沈南遇,徹底偏過頭前輕掃的一眼像是被刻意放慢的鏡頭,張揚狂妄,卻帶著某種神奇的吸引力。
小少爺行至院長辦公室門前,神色自若地與院長低聲交談了幾句,身后的管家時不時地進行補充。
再出來時,小少爺沒在沈南遇邊上多作停留,只漠然吩咐管家:“把他帶上吧。”
沈南遇被管家輕抱了起來,手上的畫本被一并拿走了,一行人鉆進炫酷的跑車內,輪胎摩擦地面,伴隨著幾聲引擎發動的轟鳴,揚長而去。
簡奕望著徹底消失的車尾唏噓不已:“原本以為原主能解救他,沒想到是另一場更可怕的噩夢,是這樣么?”
“其實真正該來解救沈南遇的人,是我對不對?”
系統默然片刻,出聲道:【次元相交的概率是億萬分之一,而要在不同次元的萬千個世界選中你,其概率幾乎相當于不可能,宿主和沈南遇的相遇本身就是個奇跡。】
“可如果那幅畫是進入這個世界的通道,我為什么遲來了這么多年?”
系統緩緩答道:【宇宙空間有延遲。書中世界是日復一日的往返,沈南遇在重復場景的過程中,產生了一定意識的覺醒,在創造人物時誤打誤撞地將你拉進了這個世界。】
【所以從一開始,你就不只是取代了原主的身份,而是沈南遇刻畫的意中人。】
簡奕的心臟狠狠地跳動了一下,胸腔深處的地方在發燙,他竟然從系統冰冷的機械音中聽出了溫情的味道。
世界上有千千萬萬個簡奕,就像b612星球上有千千萬萬朵玫瑰一樣,可只有一朵是小王子的玫瑰,只有一個簡奕是喜歡沈南遇的簡奕。
簡奕想起另一個時空也是在孤兒院長大的自己,便不再覺得孤苦。
他是為沈南遇而存在的。
簡奕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回到了充盈著沈南遇溫軟氣息的房間內,面前是仰望星空的小王子和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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