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碩看了看時間，已經十點半了，還有人在翻著身，還聽得見一人正在壓抑著聲音，嚶嚶啜泣，看得出哭的很悲慘痛苦......
  到了這里，誰不悲慘?誰不感到痛苦？
  這里哪里是人能夠待的地方？
  兩個正在值著第一崗的人帶著紅帽子，不停地走動著，從兩頭走到中間，又回頭，再回來......
  他們是不能停下來的，停下來容易睡著。
  哪怕是站著甚至睜著眼，困極了也能睡著的。
  林碩現在非常后悔沒有選擇第一崗和第三崗。
  如果選擇了第一崗，現在他站著的時間就已經算是值崗的時間了。
  再過一個小時零十分鐘就可以睡上一覺了。
  可是，他選錯了崗。
  選擇了第二崗和第四崗。
  現在距離第二崗只有一個小時多一點，他還沒有睡，也不知什么時候他能睡。
  一波又波的困意沖擊著他強撐著的神經，終于抵抗不住，站著睡著了。
  “站好了，要是嫌累，就單腿撐蹲著！”王二猛睡醒了一覺，到衛生間尿了一泡尿，聽到林碩站著打起了呼嚕，回來時，經過林碩的身邊，把他給弄醒了。
  有林碩打著呼嚕，任誰也別想睡著。
  王二猛就是有這樣的擔心，才把他弄醒的。
  王二猛剛躺下，又有一人爬了起來，也是去的衛生間，解了小便。
  林碩困得眼皮實在睜不開，就在過道里來回地走了兩趟。
  有一個睡著的人正在磨著牙，“咯咯咯咯”的聲音，聽起來既刺耳又揪心。
  一個值崗的走過去把磨牙的弄醒了，不再磨了......
  又有一人起來了，拿了衛生紙，是解大便的，看來他是沒法再睡了。
  “傻逼，你開始值崗吧，你呼嚕聲太大，有一人睡不著你就不能睡......”
  一個正在值崗的走過來，把紅帽子遞給了林碩。
  林碩接過了帽子，他不敢不接。
  看了看墻上的石英鐘，現在還沒到換崗的時間。
  還有二十五分鐘才換崗了。
  雖然心里一萬個不同意，但是，此刻，他連一個“不”字都不敢說。
  他也不知道這一夜是怎么熬過來的。
  頭腦是昏昏沉沉的脹痛，耳朵里全是蜜蜂蚊子知了在撲扇著翅膀......
  他恍惚中有這印象，他第二崗值崗結束喊別人起來的時候，那人磨磨蹭蹭了半個小時，嘴里還嘟嚕著，
  “媽的，你打呼嚕耽誤了老子半小時，老子就要多睡半小時......”
  第二天的早飯是一個饅頭，加上幾根咸菜，喝的是墻上通的純凈水。
  饅頭發黃，還很硬，比鴨蛋大一點，應該是面沒有發好，死面。
  有一次，在學校里林碩遇到過這種情況，不過，那時學校餐廳的饅頭比這要好的多了，只是欠一點點的火候而已，林碩當時就氣得摔了饅頭，倒掉了稀飯和炒菜，罵罵咧咧地出了餐廳，到外面去吃了......
  可是今天這樣的饅頭，哪怕顏色再黃，個頭再小，再硬如鐵，就是磕掉了牙，林碩也是盼望著早點拿到它，一口塞進嘴里，迅速地咽下，胃子里這一天一夜一直都空癟著，餓得咕咕直叫。
  眼看著饅頭一人一個都拿到了手里，林碩手里還是沒有。
  他看到了號長的手里拿著兩個饅頭，咬了一口，就了一根咸菜，好像咽的很困難，端起瓷碗，喝了一口水，堵在嗓子里的饅頭咽了下去，看到他伸了下脖子，感覺到舒服了，又咬了一口饅頭，就了一根咸菜......
  林碩不住地吞咽著口水，肚子里咕咕的叫聲，他自己都害怕吵著了別人，眼睛又瞅了瞅旁邊那人正在用手去捏飯盒里剩下的半根咸菜。
  他也不知道自己咽了多少次口水。
  林碩忽然想到了一個辦法。
  他是負責刷碗的，他可以找到每個飯盒子里的剩饅頭、剩咸菜，趁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捏起來吃掉。
  這時的他是多么希望有人能把整塊整塊的饅頭剩下來，就像當初他在學校里賭氣不吃飯一樣。
  他好撿這個漏，填補空癟的肚子。
  林碩在祈禱著大家快點吃完飯，每人都能剩些飯留在飯盒里。
  在焦急的盼望里，大家終于吃好了飯。
  林碩迫不及待的跑過去，可是他找遍了每一個地方，沒有找到一塊饅頭碎片，僅找到了半根軟軟的幾乎透明的咸菜絲，估計是誰捏了半天也沒有捏起來漏下的。
  林碩如獲至寶，喜出望外，用飯盒接了點純凈水，手指在里面攪了攪，把那半根咸菜絲攪了起來，隨著旋轉的水流而轉動。
  他一口氣把半盒子的水連同那半根咸菜絲咽了下去.......
  雖然是半根咸菜絲，但是對林碩來說，也是一種享受。
  至少肚子里進了點食物。
  刷好了碗，打掃好了洗漱間的衛生，又打掃了衛生間，很快就到了七點半。
  監舍的門開了。
  警察站在門前，屋里出去了幾人抬進來幾個塑料筐，還有成捆成捆的紙張。
  隨后，“咣當”一聲，警察鎖上了門。
  屋里面的人都圍到了塑料筐跟前，在筐里低頭找著什么東西，不一會兒，每個人手里都拿著好幾樣東西。
  有的是木頭塊子，有的像是刻字的鋼板，有的是薄薄的竹篾子......
  聽旁邊的人說，“這是八開的，不好干......”
  “不好干也得干，勞動改造，不勞動怎么行？”
  “不過八開的任務就會低一些......”
  現在干的活，用號長的話叫“砸錫”。
  也就是把那成捆的壓在一起的錫箔片挑開來，放到同樣是成捆的拿開成一張張的草紙上面，然后再由人把這已經挑成了雙層的紙張放在一塊差不多大小的鋼板上，用專用的木頭在上面反復推壓，達到粘在一起、沒有氣泡、沒有鏤空、邊角不閃的效果，這一張“錫紙”就算“砸”成了。
  之所以稱為“砸”，估計是這活是靠力氣完成的，除了用木頭推，更重要的要用力去壓，也就相當于“砸”。
  “傻逼，你過來，”號長喊著林碩，手指著兩張床中間的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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