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行竟答應得這樣輕易，就連桓姝自己都沒有料想到。

        “你答應了？”她眨了眨眼睛，努力壓抑住微微上揚的唇角。好不容易有了這樣的機會，桓姝便搶先接住了話題，不愿給他以任何反悔的機會。

        江景行輕笑著看著桓姝，目光溫柔繾綣。他哪里看不出她的這點小心思，卻也裝作不知，只認真允諾道：“是，我答應了。”

        “那你說的啊，”桓姝終于忍不住偷偷笑出了聲音，又想著阿寧的正事，便嚴肅了起來，與他要求道：“我要知道驃騎將軍衛居胥的生平為人與性情，還有他那兩任妻子死亡的真正原因。”

        “你問這個作甚么？”江景行佯作不知。

        “衛居胥與阿寧訂親了，”桓姝不疑有他，只是擔心他記不住阿寧是誰，還詳細解釋道，“就是清遠侯府嫡長女謝玉寧，前幾日在我府中你應當見過的。”

        江景行微微頷首，示意她接著說。

        桓姝便繼續言明：“坊間傳聞，那驃騎將軍衛居胥暴虐成性，打死了兩任妻子。雖則傳言不可盡信，但他死了兩任妻子卻是事實。”

        說到這里，她頓了一頓，目光堅定：“我必須要弄清楚事實真相，知道衛居胥的真實品性。如若他可堪托付，我才能放心見著阿寧嫁給他！”

        聞言，江景行不置可否。事實上，就連清遠侯都沒有對他的嫡長女關懷至此，他并不能理解桓姝對謝玉寧的關愛與回護。相反，他甚至覺著，以她對那清遠侯府嫡長女的在意程度，倒是令他心中頗有些不愉快。

        “你這是讓我以堂堂親王之尊，卻要去打聽臣下的家事？”江景行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這事兒要是傳出去了，本王還有何顏面？”

        這倒也是,倘若讓外人知道，堂堂攝政王竟然還去打聽臣下的后院之事，此事傳出去的確不甚體面。甚至，還可能會被作為攻訐其無仁德之心的借口。

        “可……可你不是答應了嘛？”桓姝聞言有些心虛，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生氣了，但也還是不甘心，想要再掙扎一下。

        她小心翼翼地瞅了瞅江景行，大著膽子上前，扯了扯江景行的袖口，理直氣壯道：“你既答應了，便不能反悔的！”

        等了好一會兒，沒聽見有什么動靜，桓姝便偷偷抬眼看他。可在他那張好看的臉上，桓姝卻看不出他有什么想法，不禁有些底氣不足，就連聲音都軟了幾分。她偷偷觀察他，輕輕搖了搖他的袖口，小聲撒嬌：“好不好嘛？”

        聽著桓姝低低軟軟的話音，江景行的內心軟得一塌糊涂。軟玉溫香幾乎在懷，他頭一次覺得，自己的意志竟如此脆弱。

        “只這一次答應你的要求，你便決意用在了旁人身上。”江景行深深地看進桓姝的眼里，話語里是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溫柔，他低聲道：“你可知道這機會并不易得，我從不輕易允諾旁人。”

        “我知道。”桓姝看著江景行，認真道：“我明白這機會的難得，也更知道殿下您定然會遵守諾言。阿寧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一定會盡我所能，看著她今后美滿順遂。”

        桓姝目光堅定地看著江景行，讓他完全沒有辦法拒絕她的請求，更何況，他原本也不打算拒絕。

        便讓桓姝知曉了其中的隱情，她才能放心地看著清遠侯府嫡長女出嫁。等那謝家的嫡長女隨著衛居胥嫁到了邊疆，方才能長長久久地，消失在桓姝的面前。

        江景行略一垂眸，掩去了眸中的冷漠與寒意。

        “三日后，”江景行抬眸，目光深邃，他看向桓姝，低聲承諾，“便在此處，我自會給你一個結果。”

        ——

        自當日桓姝在升云樓里約見江景行，便在這幾日里，桓姝頭一次覺著，時光竟過得這樣漫長。

        未得事實真相，她甚至不敢去找阿寧，免得只能說些徒勞的安慰，并不能起任何實質作用。這種無力讓她感覺挫敗不安。

        便在這三日里，桓姝日日盼著時光飛逝，好早些到達約定的時刻。每日晨起不久，用餐過后，她總是忍不住詢問時間，這般反常，倒引得母親有些關注了。

        于是她再不敢將這份焦急表現出來。

        終于捱到了第三日晨間，桓姝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往升云樓見江景行，好讓她知曉那份等待已久的事實真相。

        可怎料天不遂人愿，到了桓姝預備好將要出門時，竟在忽然之間就下起了一場瓢潑大雨。

        桓家父母并不知曉桓姝這幾日暗中與晉王的聯系，桓姝也不敢教他們知曉。這幾日出門去，她只借口是在長寧街見著了幾幅新鮮繡樣，喜愛得緊，日日都要去看繡娘的巧作的。

        可再是如何喜愛那些繡樣，倘若在這樣的天氣下還堅持要出門，卻是十分反常，更難以教他們信服了。

        桓姝看著這漫天的大雨，心里著急壞了，卻又不敢表現出來，甚至不敢使喚人去外面送信，生怕被母親察覺到異樣。

        這天氣，真是作怪得很。

        桓姝在心頭暗自抱怨著，斜倚在欄桿處，她望著廊外傾盆而下的大雨，不禁有些微微失神。

        這樣的天氣，江景行他會去升云樓么？

        倘若他去了，又會不會待在那里等著自己，直至一日耗盡，再怨怪自己失約于他呢？

        想著這樣的情境，桓姝心頭便莫名不安，更加煩躁了。

        “姑娘，外面風大，雨也大，您快些進來屋子里暖一暖，仔細著了涼！”小丫鬟圓月見自己姑娘在欄桿處癡望落雨，只道她是又為著畫作傷春悲秋，有了感懷罷了。她搖了搖頭，關好屋內的窗戶，便去喚自家姑娘回屋了。

        圓月就在一旁候著不走，桓姝也不好在門廊處多作停留，只能往屋子走去，情緒低沉。

        便在此時，看守角門的小廝撐著一把傘，懷中抱著什么東西，往這邊跑過來了，口中還喚著：“姑娘等一等！有您的信件！姑娘……”

        桓姝聞言一驚，她腳步一頓，立時就轉身往前快步走去。外面的雨聲著實很大，她想要聽清來人的聲音，不得不走得近一些，仔細聽聞。

        “哎呀姑娘您著什么急嘛！”圓月著急得直跺腳，自屋子門邊抓了一件披風，飛快地朝自己姑娘跑去：“您便是要問，先把披風披上呀！真是的，再是如何著急，也不急這一時半會兒嘛……”

        圓月還在嘟囔著，桓姝卻已經沒有功夫聽她念叨了。那看守角門的小廝終于靠近了門廊，這雨下得極大，哪怕是他撐著傘，他的褲子衣角也俱都被打濕了。

        他卻不在意這個，收了手中的傘，放在檐下，便過來與桓姝稟報：“姑娘安好，方才有晉王府的使者送來這份信件，言是最最緊要的，耽擱不得。這不，我立刻便往姑娘這邊送來了！”

        說著，他用袖子擦了擦包裹面上的雨水，將內里的信件完好無損地遞給了桓姝。

        桓姝接過這份信件，內里有兩個信封。其中一封是封著蠟的，看這厚度，應當是自己向江景行索要的結果了。而另一封薄薄的信件，似乎是來得匆忙，只稍稍折了一下封口，連蠟都沒有封印。

        桓姝面上雖是不顯，心中卻是思緒萬千，久久不能平靜。

        她閉上眼深深呼吸了一下，隨后睜開眼，果斷地先打開了那封薄薄的信件。信紙上的墨痕新干，沾了桓姝手中的雨水，邊上已經有些暈染開了。

        信紙上的字行云流水一般，揮灑自如，遒勁有力，便是放在文人墨客挑剔的眼中，也是一副難得的墨寶。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但見霽日，候汝如初。”

        桓姝耳尖微微泛紅，她將信紙輕輕地懷抱在心口處，哪怕外間風吹雨打，她的心頭竟也泛起了幾絲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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