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聽完這話，一把將劉蠻蔓拉到身后，試圖用她單薄的身體阻止凌雪對她女兒的窺探。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誰，也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你提的條件對現在的我們來說是很有誘惑力，但是我還不至于為了這點便利就出賣我的女兒！”

        “哦~，是嗎？”凌雪不在意的回復，話鋒一轉說起了別的，“你的相公跟兒子昨晚應該住在望天閣吧。”

        “望天閣？是什么地方？”劉蠻蔓插嘴。

        “是給服役的男人住的地方，房子非常簡陋，從屋里可以直接看到天空而得名。”看到劉蠻蔓想開口，凌雪貼心的補充道，“當然，女人的住處也有名字，叫‘聞雅苑’。”

        劉蠻蔓想想昨晚上待的地方，盡管天黑只能借著燭光看個大概，也只能說起名的這人真是好興致。

        聽著兩人你問我答的交流，田氏急在心上。一邊不喜歡女兒跟這人走的太近，又擔心凌雪突然提到劉文清父子是別有用意，這會兒終于能插上話了趕緊問道。

        “你說我相公和兒子住在那什么望天閣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提醒你，那邊的環境比我們這邊只會更差，畢竟那里的男人都不是善茬，你相公跟幼子都是沒怎么吃過苦頭的，你可忍心讓他們繼續住在那里。”

        凌雪淡淡的回復田氏，看到她想爭辯，笑了笑。

        “若你想說，你們這一路流放過來就算吃苦了，那我不得不告訴你，那可差的遠了！”

        “那我也不會把蔓兒交給你的，誰知道你會把我的孩子弄到哪里去干什么，我們一家人只要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

        田氏的態度前所未有的堅決。

        劉蠻蔓站在田氏背后，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從她緊繃的身體和微微顫抖的手感覺出來她的緊張。從她第一次看到田氏，她就知道她這個娘親是個傳統的女人，膽小，勤勞，與人和善，也沒有主見，以夫為天，以孩子為全部。

        她也擔心過這樣的娘親，會不會在需要的時候就把女兒賣了給相公和幼子換點好處。一直以來她都盡量表現的有用一些，想避免最糟的情況發生。

        隨后的相處讓劉蠻蔓稍稍放下了戒心，田氏雖然沒有主見，但是她是真心愛著自己的孩子的，如今凌雪的這番試探，更是讓劉蠻蔓明白了她的娘親是個可信任之人。

        “蔓兒，我們走吧，你爹爹跟弟弟應該在等我們了。”

        田氏說完頭也不回的拉著劉蠻蔓就往他們之前約定的地方走。心中暗暗責備自己沒用，當初知道劉文清被流放就慌了神，什么都沒想的就帶著孩子一起跟著來了。她不知道凌雪說的環境差跟那邊的犯人不是善茬有什么關系，她的前半生一直生活的順遂且舒心，最大的煩惱是孩子不聽話。

        一路的流放她覺得已經很辛苦了，她也想讓家人過的好些，但是要她拿女兒換，那她死也不會答應的。

        田氏這輩子第一次跟人吵架，只覺得凌雪簡直是在侮辱她，氣的渾身發抖。一路怒氣沖沖的拽著女兒去跟劉文清會和。

        劉蠻蔓本想解釋雪姐姐是跟她開玩笑的，畢竟她自認沒什么值得別人惦記的。只是明白娘親是為了她才跟雪姐姐生氣的，因此也不好開口，只得由著娘親拉著她去找劉文清。

        她邊走邊回頭跟雪姐姐眨眨眼，示意她們還會回來的。

        看著她們的背影，凌雪微微勾起的唇很快抹平，回復了平時一貫的冷酷模樣。

        “確定了？”一直沒說話的聞秋，看著轉身往山上走的凌雪迅速跟上。

        “嗯。”

        “很滿意？”

        “嗯！”

        聞秋詫異于凌雪的坦白，更詫異她對劉蠻蔓的態度。

        她跟凌雪說不上特別熟，只是在她到邊關之后，唯一對她比較和善的就是凌雪。兩人每天早上一起翻山到邊關服役的地方，路上順便找點吃的，畢竟不能指望服役的犯人能有多好的伙食，能吃飽都得謝天謝地。

        兩人上工的地方不在一處，等到了地方就分開，一直等到下工了才能碰到一起。時間久了，聞秋能隱隱感覺出來，凌雪以前的家境應該不錯，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到了邊關。而且這種苦寒之地，有個人做伴總好過自己一個人。

        兩個人就這么互相幫襯著過了幾個月，這期間很少能看到凌雪關注別人，更何況主動跟人搭話了，因此她昨天跟今天的表現有些出乎聞秋的意料。

        根據聞秋跟凌雪接觸以來，她覺得凌雪是個家教很好，做事目的很強，看人很挑剔的主。能到這里的人身上都有一段故事，因此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去打聽別人的身世和罪名。

        聞秋糾結了一下還是決定不要問了，有機會凌雪總會說的。

        “你很喜歡那個小姑娘！”聞秋笑問。

        “是的。”凌雪莞爾一笑，上山的腳步都輕快了。

        “很少看到你心情這樣好，你該多笑笑的。”

        聞秋看著凌雪的笑臉如冰川融化般震撼，那樣明艷舒心，仿佛雕塑復活了一樣，重新擁有了靈魂。

        凌雪轉身看著后邊的聞秋，忽地雙手捧起她的臉，略帶輕浮的勾著她的下巴，霸氣的宣布。

        “有那么一天，我會帶著你們殺回京城！”

        她的語氣輕柔且漫不經心，聞秋卻聽出了漫天殺氣。映著凌雪背后燦爛的朝陽，聞秋覺得她可能看到了那一天的血雨腥風。

        “愿為你效勞，我的貴人！”

        “你今天的嘴巴是抹了蜜嗎？”

        “偶爾一次何妨呢！”

        說罷，兩人燦然一笑相攜而去。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這邊劉蠻蔓被田氏拉著前往約定的地方。

        待她們到了之后，就看到劉文清已經帶著劉越昇等在那里了。

        “相公，你們昨晚上怎么樣，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情？”田氏快步上前扶著虛弱的劉文清，再看看邊上明顯沒睡好的劉越昇。

        “你們可算來了，我跟你們說幾句就得去上工了。”

        “可你這樣怎么上工呢？”田氏擔心的想哭。

        “我沒事，就是越兒可能昨晚上沒睡好，先想辦法找點吃的，你們不是服役人員，沒有飯吃的！”

        “好好，你別擔心，我們自己想辦法，你照顧好自己。”

        劉文清說了幾句之后，就匆匆走了。

        田氏看著眼前一臉菜色的兒女，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劉蠻蔓看著劉越昇濃重的黑眼圈和搖搖欲墜的身體，感覺他下一秒可能就得躺下，趕緊扶著他找個墻角坐下。

        冬日難得的暖陽，在此刻的劉蠻蔓看來那么不合時宜，她曬的口渴了，身邊卻沒有一滴水。

        田氏吩咐劉蠻蔓先看著睡熟的兒子，自己想到處轉轉，看能不能找別人借些吃的。

        劉蠻蔓聽完就覺著這主意不靠譜，然而她暫時也確實沒有其他辦法，只得由著田氏先試試。

        田氏走后，她看著歪在墻上睡覺的劉越昇，輕輕攬過他瘦弱的肩膀，讓他靠著自己的肩膀可以睡得稍微舒服些。

        看著肩頭睡著的劉越昇，劉蠻蔓發現，她這便宜小弟長的還挺好看的，雖然現在還沒長開，但能看出底子還是不錯的，就是現在瘦脫了相。

        不知是不是昨晚沒睡好的緣故，她也挨著劉越昇的頭慢慢睡著了，畢竟睡著了就不餓了。

        半夢半醒間，劉蠻蔓似乎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漸漸接近，她猛地睜開眼，看到滿頭大汗的田氏邁著輕快的腳步走來，身前還用衣服兜著什么東西。

        快走到劉蠻蔓跟前時，不知絆倒了什么東西，一下摔倒了，只見她絲毫沒注意自己手腳上的傷口，慌張的將掉在地上四處亂滾的東西往懷里攏。

        劉蠻蔓在田氏跌倒時就已經完全清醒了，她匆忙起身時，靠在她肩膀睡得劉越昇也被驚醒了，兩人連忙扶起田氏，這才看到娘親兜著的是幾個白白胖胖的蘿卜。

        “娘，你這蘿卜是哪里來的？”劉蠻蔓扶著田氏靠墻坐下。

        “哦，我身上還有一塊玉，先給當了，給你們弄點吃的。”

        “娘你……那個玉不是爹爹給你的定情信物嗎？”

        “沒事，你爹不會怪我的。就是在這種地方，連塊好玉都換不上什么錢，這幾個蘿卜還是找幾個鄉親買的。”

        劉蠻蔓拿起一個小點的蘿卜，用力掰掉一小塊，放在嘴里慢慢嚼著，一邊想心事。她知道邊關苦寒，食物短缺，只有吃的和武器才是硬通貨。玉這種東西只有在京城繁華的地方才能當到好價錢，能流落到邊關，還把值錢東西當掉的，基本都是走投無路的人家才會這樣的，當鋪當然就更能趁機壓價了。

        冬天的蘿卜是好東西，或者說對于他們目前來說是最合適的，即可以充饑也可以止渴，白蘿卜還略有辣味，可以暖身，只是吃多了口氣重，還有可能會放屁多。

        剛想到這，劉蠻蔓就聽到了悶悶的屁聲。循著聲音發出的地方，劉蠻蔓發現劉小弟羞紅了臉，頭都快埋到地上了。

        田氏和劉蠻蔓母女兩人對視一眼，輕撫著劉小弟的背哈哈大笑，看到娘跟姐姐難得的笑顏，劉小弟也不害羞了，跟著傻乎乎的笑了起來。

        一家人難得有了開心的時間。

        還在城墻上吭吭哧哧搬磚的劉文清突然覺得心頭一陣輕松，低頭看看手上混著血水的石頭嘆了口氣，搬吧搬吧，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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