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煜做了個夢。

        很奇怪的感覺，他明明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卻怎么都無法醒來。

        好像，是在握住她的瞬間，自己就陷入了夢境。

        真是漫長啊……

        天上的月亮已經轉了三圈，這無聊枯燥的修煉教學卻總不結束。

        也許自己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拒絕修煉的吧？

        什么靈氣，什么境界，什么品級，比起無憂無慮的躺著混日子來，通通得靠邊站。

        不過也就這幾年了，很快，他就明白了當年的想法是多么天真可笑。

        幾年后的北辰大陸并不太平，界主辭行，幾位域主蠢蠢欲動，大小王國之間戰亂頻繁，就算是隱于山野的玄天門也不免受到波及。

        弟子一次次被派出去，一批批被抬回來，不過短短三年的時間，玄天門弟子折損大半。

        修為被毀，道心被毀，身死道消……

        慕子煜將一切都看在眼里，將一切都悶在心里。

        他永遠不會忘記，兒時的摯友拖著一身傷痕，滿心疲累向他告別時的眼神。

        絕望，無助。

        他甚至，沒有勇氣開口勸慰，畢竟，他逃避了啊。

        可是，自己錯了嗎？

        “不，你沒錯，這是你的選擇，錯的不是你。”

        當時，玄天門主弈玄撫著慕子煜的頭，目送他的弟子離開，語氣中充滿了無奈，和不易察覺的淡漠。

        是的，自己沒錯。

        這是自己的選擇。

        直到……那一天開始。

        那天，應該是新弟子入門后的第三天，久違的短暫的和平，慕子煜那天的心情很好。

        陽光很溫暖，空氣很清新，早上用的吃食里有自己最喜歡的芝麻果子和小牛肉面湯，最重要的是弈玄帶著姐姐出門了，未來三天都不會有人管束自己。

        他偷偷潛入了弈玄的一個小密室，那里放著姐姐給自己的年歲錢，他想弄一點出來，未來的三天好好犒勞自己，和……許久未見的摯友。

        于是，他就遇到了同樣打算犒勞自己的大盜。

        真是可笑，這個只存放了書籍，字畫，和自己年歲錢的密室里到底有什么值得他冒險的呢？

        連自己這個沒有修為的人都可以潛入，難道會有什么特別珍貴的寶物？

        如果要丹藥配方，功法秘籍，你去授學閣啊……

        只可惜，慕子煜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鋒利冰冷的匕首已經刺入了他的身體。

        帶起一地的血花，灼人的熾熱。

        不甘心。

        明明意識在逐漸模糊，耳邊卻可以清楚聽見心臟越來越虛弱的跳動。

        在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慕子煜終于明白了：身處的這個世界注定便是如此，不管經過多少的歲月，不管文明多么輝煌，多么昌盛，制度如何完善，如何平等，始終逃不出一個強者為尊。

        力量，力量。只要身處這個天地，那怕是躺著混日子，也會有人找上門來欺負欺負你，就好比玄天門，就好比，自己的摯友。

        可悲可嘆，自己明白的還是太晚了。

        夢做到此處已經是噩夢，一切都太真實了，不管是當時的絕望還是死亡的恐懼，都太真實了。

        慕子煜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還能醒過來，只是那次之后，再也沒見過將自己拉扯大的姐姐。

        將自己撿回來的弈玄說：“如果你繼續這樣下去，我建議你還是離開這世界，這個修士的世界，回歸凡塵。我贈你一筆財物，找個地方，老老實實度過余生吧。”

        “順便忘了你姐姐吧，她不是你能夠觸碰的存在。”

        弈玄淡淡說完這一切，便轉身回了屋，只剩下慕子煜呆呆站在院中，從清晨一直到黃昏。

        傾巢之下安有完卵？

        慕子煜親眼見過被戰爭波及導致滅國的悲劇，也曾親耳聽過被入魔修士屠滅滿門的遺子的哭泣。

        “既然你無法改變世界，你須得改變自己。”

        不，不，我為什么不可以去改變這個世界？

        比如現在，自己應該開始修煉。

        流過血，淌過汗，經歷過幾次生死考驗，然而起步就比他人晚的慕子煜到如今也沒能踏入破法境界。

        更不要說，弈玄的要求：神級破法境。

        只有到那個時候，他才會將姐姐的一切，自己的身世都告訴自己。

        不為了別的，那怕是為了將來能夠舒舒服服躺著混日子，自己也必須要努力下去。

        如今這么一想，真是無聊的理由，難道不修煉就不能知道了嗎？

        慕子煜曾問過弈玄，他當時為什么要修煉。

        “好奇，因為周圍的人都在修煉。”

        更無聊的理由……

        先天不足，后天補齊。

        弈玄曾說過慕子煜資質平平，性格優柔寡斷，沒有進取之心，根本不適合修煉，未來不會有什么太高的成就，撐死了，不過一個光耀境界。

        慕子煜心中的不服可想而知，可是他不得不承認，弈玄說的很對。

        那怕瘋狂壓榨自己的潛力，一次次傾盡全力的嘗試，甚至是為了修煉資源而和同門爭斗，卻還是停步不前。

        于是，他將希望放在了奇遇上。

        天賦，努力，奇遇。

        到踏入這個據說藏有寶物的山洞前，慕子煜都是抱著“這次一定行”的希望。

        到他失足落入深淵，他也抱著“也許下面有什么寶貝”的想法。

        那怕是他被掉落下來的巖石砸破了頭，刺穿了腰，摔斷了腿，他也是帶著“大難不死，必有后福”的念頭繼續前進。

        直到現在，他真的遇見了奇遇——埋藏在地下深處的宮殿，一位神秘美麗，力量強大的女子。

        就在陷入夢境之前，她甚至答應了自己用作推脫的過分要求——嫁與自己為妻。

        雖然她應該不會履行夫妻間的義務，雖然她大概率不過是利用自己，等到自己達成了她的目的后一腳踹開，可這也說明了一件事——她真的很需要自己。

        坐地還錢，漫天要價的把戲，自己可是深得某位長老真傳。

        ……

        ……

        ……

        “來，看著我，看見了嗎？這是幾。”

        “五。”

        看來他完全醒過來了。

        天靈松了口氣，將他扶起來，靠著身后軟墊躺著，將手邊的一些丹藥收了起來。

        慕子煜環顧四周，一間很尋常的屋室，偏現代的裝修風格，只是繞著墻壁整齊擺放著七八個十層高的黑木架子，都快要頂到天花板了。

        上面擺滿了瓶瓶罐罐和盆栽花草。

        整個屋子里充斥著濃厚的花草丹藥香，看樣子，這里是儲存藥材，煉制丹藥的丹室？

        慕子煜看向天靈，遲疑了很久才開口問道：“敢問，姐姐芳名？”

        修剪得細長整齊的柳葉眉輕輕挑了挑，她那一雙美麗的桃花眼瞟過來的時候，慕子煜清楚看見了其中的戲謔揶揄。

        慕子煜不由得一陣尷尬，也是，哪兒有先求婚再問名兒的。

        “天靈。天空的天，靈動的靈。請認真記住。”

        慕子煜忙不迭點頭，天靈看得好笑，便用一雙美眸仔細打量他。

        看骨骼發育，靈氣痕跡，該是十九歲上下，只是這張臉有些嫩，看起來也才十五六。

        濃眉大眼，鼻挺唇翹，除了一單一雙的眼皮看起來有些不勻稱，倒也是個唇紅齒白，朝氣蓬勃的少年。

        “倒是生了個好皮子。”

        慕子煜的臉有些類似錐子臉，不過這兩年勤于修煉，慣于進補，兩頰的肉長了不少，整張臉看起來圓潤了點。

        總體來說屬于不算特別帥，卻也很耐看的類型。

        見她一直未曾挪開目光，慕子煜只感覺心中一陣燥熱，身體都開始有些發癢。一向不習慣被別人盯著瞧，此刻又是這么個天仙般的美女，慕子煜手心都在冒汗。

        “那個，我……我叫慕子煜，愛慕的慕，子衿的子，煜煒的煜。請認真記住。”

        剛開始有些緊張，磕磕巴巴的，只是到說完最后一個字，慕子煜突然就放松了。

        目光灼灼。

        自己在緊張個什么勁兒？眼前的人兒，可是自己尚未過門的妻子。

        天靈仿佛看懂了慕子煜的眼神，很配合紅了下臉，雖然只是短暫瞬間。

        “我喚你小魚兒可好？小煜叫起來有些像女孩子。”

        慕子煜歪著腦袋看了她一眼，很想出言反對，卻鬼使神差點了點頭。

        “好，小魚兒，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

        馬上成婚嗎？趕緊把事兒辦了，讓我早些離開這鬼地方。

        “嗯……讓我把傷養好吧，被你強拖到這宮殿的時候，腹部的傷口裂得太大。”

        雖然現在已經被天靈認真縫合起來，上了藥，慕子煜還是覺得腰上疼痛難忍。

        “腿上的傷我覺得還行，應該只是輕微骨裂，估計幾天就能好。”

        嚴重的是自己的腹部，不知道為何，直到現在都沒有愈合的跡象，就算縫合了，時不時還有鮮血滲出，怪嚇人的。

        天靈聞言有些意外，這小子還挺為自個兒著想，應該是個會疼人的。

        吧？

        “嗯。可惜這里大多丹藥都已經失去了藥性，目前只有一些低等丹藥，藥效平平。你可等我兩日，我為你煉制一枚丹藥。”

        她把玩著垂在肩邊的青絲，笑著說道：“你先休息吧，我不打擾你了。”

        輕巧起身，轉身不帶一點停留，走出去的時候慕子煜剛剛好閉上了眼睛。

        隨著她的一句話，慕子煜再一次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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