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煜忙不迭點頭。

        “我與小師妹說點事，你要不想聽，就熟悉熟悉新的身體。”

        慕子煜點頭如搗蒜，原地舒展開了拳腳。

        趁著慕子煜在一旁熟悉身體變化，洛千星趕緊拉著天靈開始啰嗦。

        真是拉拉雜雜一大堆，天靈耐著性子聽了半天，最后終于忍不住抬手打斷：“我還不知道，師兄原是個碎嘴婆子。”

        如今可真開了眼。

        洛千星當時就板起了臉，抿嘴斜眼瞅著天靈。

        他說了快有十分鐘，可真被天靈聽進耳里的，不過兩點。

        認真想了一陣，天靈答道：“第一，我實在是想不起來，我的記憶只有醒來之后被困地下的，和一些些零零碎碎知道的東西。偏偏就是沒有任何人的記憶。”

        說話的當口，天靈瞟了眼一旁上躥下跳的慕子煜：“他怎么手舞足蹈的？”

        洛千星卻是眼皮子都懶得抬：“不用理他，正常情況。”

        天靈收回目光，猶豫片刻，繼續說道：“至于現在我的情況嘛……”，她的目光開始閃爍，面色猶疑不定，像是說不出，又像是不愿說。

        也許到底如何連她自己都不清楚。

        只記得一切都不受控制，心中涌出的負面情緒要吞噬一切。

        在陷入黑暗的前一刻，拼命讓慕子煜逃了出去。

        待到自己醒來后，便成了如今這般。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那里。”

        洛千星盯著她看了好一陣子，看得天靈都皺起眉毛準備開罵了，他才開口：“也罷，等慕子煜找到你，我即刻救你出去。”

        也許是慕子煜的動作越來越夸張，兩人都忍不住同時轉頭去看。

        見他將身子扭做麻花般，一動一動的，又是好笑，又是無語。

        天靈實在是看不下去，大聲喝道：“小魚兒！你要抽瘋，就走遠點抽。”

        慕子煜這才把腳從頭上放下來，嬉皮笑臉地點頭哈腰，一溜煙跑下山去。

        要說身體有什么改變，第一個便是感覺更輕巧了，更靈活了。

        使勁兒朝自己臉上掐一把，感覺也沒有從前那般疼了。

        一掌劈在堅硬的巖石上，不需要用什么力量，就能將其拍成碎塊。

        輕巧一跳，便有七八十米的距離，當真是身輕如燕。

        幾乎是從山上一躍而下，就算不用任何靈氣，落在地上的時候也不曾濺起灰塵，好似一片樹葉落在地上，沒有任何聲響。

        照星主所說的，這還只是第一階段。接下來還有肉身和神宮，神宮只需要慕子煜自己重鑄，而肉身則需要星河水。

        慢慢來吧，既然最嚴重的壽命問題解決了，留給自己的時間便還長。

        他兩步飛掠至玄天弟子身旁的時候，徐嬌娘卻已經醒轉過來，坐在一棵樹下修煉，吞吐靈氣。

        眼睛都沒睜開，她已知是慕子煜，開口便問：“剛才發生什么事了？那個人是誰。”

        想不到她居然感知到了。

        暗嘆徐嬌娘果然厲害的同時，又為是否告訴她為難起來。

        “算了。”

        雖然慕子煜臉上沒什么，徐嬌娘卻還是捕捉到了他眼中的猶豫不決，當下擺擺手道：“沒事就好。”

        她看了一圈周圍那躺得整整齊齊的玄天弟子，突然笑起來：“怎么看著跟個亂葬崗一樣，就差上面蓋床草席了。”

        然后，她又看著慕子煜：“師父可有回信。”

        深吸一口氣，慕子煜在她身前站定，語氣凝重：“咱們，估計得搬家了。”

        山峰之上，洛千星與天靈的交談還沒有結束。

        “你是說，我當年的事，和死靈有關？”

        洛千星輕輕捏著眉心，坐在地上，看著有些疲憊：“嗯，這是我唯一查到的線索了。”

        接下來，是久久的沉默。

        兩人各負心事，卻是同時嘆了口氣。

        “好吧，現在，我的……靈域如何了。”

        說出靈域兩個字的時候，天靈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像是找到了很久之前遺失的東西，卻根本記不清自己有過這個東西。

        “位于北辰大陸被毀了。位于南天大陸的……還剩下半個羅天域。眷屬，還剩下一個凌天劍宗，一個羅天門。兩千年前，迫不得已，兩者合并了。”

        長長吐出一口氣，天靈轉過身來：“好，我知道了。”

        說實話，洛千星所說的一切都讓她感覺陌生。

        什么九靈十三天，什么神位，什么……

        一切的一切，都是第一次聽聞。

        沒有任何熟悉的感覺，更沒有任何獨特的感覺。

        自己就像是個無關的路人，聽著旁人的家長里短。

        左耳進，右耳出。

        “我曾幫扶過他們，現在他們還欠著我人情，我準備讓他們還了。”

        他們，指的是天靈遺留下來的眷屬。洛千星從懷里又取出一個東西，是一封設有禁制的信件，信件中還有個獨一無二的信物。

        信件的背后還用金字密密麻麻寫滿了一大堆條款。

        天靈接過來，雖隔著信封，卻也見到了其中內容，她忍不住挑眉輕笑道：“你怎這般抬舉小魚兒？”

        洛千星不答，只是看著她笑。

        其實根本不需要回答，天靈心里明白。

        重要的不是慕子煜，是她。

        天靈遞回信件，卻沒笑得出來：“如果有朝一日，小魚兒找不到我怎么辦？或是……”

        洛千星還是沒有回答，連笑容也沒有絲毫改變。

        他說過了，他不是善人。

        “是了……果然這天底下就沒有白吃的午餐。”

        洛千星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眺望遠方：“至少現在他對我很重要，我當然要照顧好他。”

        “如果你愿意，我下次再見他的時候，就給他了。”

        “你現在就可以給他。”

        “小師妹還是這么有信心。”

        天靈搖頭：“我對小魚兒很有信心。”

        ……

        ……

        ……

        有信心是好事。

        弈玄現在就充滿了信心。

        他一腳踏入域主府的時候，剛好迎面撞上蓮子。

        伸手一扯，笑著問道：“小蓮子，怎么了？”

        好像是因為跑得太快，心里又著急，蓮子臉上一陣潮紅，氣喘吁吁：“師父！不好了！我爺爺……”

        弈玄眉頭一皺，抓著蓮子的手閃身不見。

        床邊沒幾個人。

        兩個是蓮子信得過的老仆，三個是弈玄留下的護衛。

        床上一位須發皆白，面容枯槁的老人正虛弱喘著氣。

        他的狀況很不好，但凡是有眼力見的人都知道，他已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只剩下胸中最后一口氣。

        可就在幾天前，他還是個精神矍鑠，紅光滿面的老者。

        統御北凝域下諸國，受億萬人敬仰。

        蓮子心驚肉跳看著弈玄將一枚丹藥送進老者口中：“師父……”

        弈玄卻是一臉輕松，伸手拍了拍蓮子的肩，只說了兩個字：“放心。”

        這兩個字仿佛帶著魔力，蓮子真感覺自己那快要繃斷的神級放松下來。

        他跪坐床邊，緊緊握著老者的手，口中念念有詞，低聲祈禱著。

        弈玄則是看了看老者的臉色，點點頭，抄著手在一旁坐下，自顧自倒了杯茶，慢慢品著。

        時間過得很慢，蓮子將自己那混亂不堪，卻發自真心的祝禱詞來回說了三遍后，幾聲輕微的咳嗽打破了屋中又再度緊張起來的氣氛。

        咳嗽聲很短，蓮子卻猶聞天籟，他趕緊湊到老人面前輕輕喚道：“爺爺？”

        隨后，是重重的喘息聲，老人睜開雙眼，曾經渾濁的灰色眸子再度恢復色彩，和蓮子一樣，深邃的琥珀色。

        他抬手，揉著蓮子的頭：“我在，我在，我應該是沒事了。”

        “不是應該。”，弈玄端著一杯茶，踱步到了床邊糾正道：“你已經沒事了，不要這幅模樣，現在你完全可以下來跑兩圈，再請我吃頓好的，順便給我尋個好地方。”

        于是他真的一把掀開被子，穩穩下了床。

        和他蒼老的面龐不同，那健碩的身軀卻好似壯年，充滿了蓬勃生機。

        雖然上面無數條傷痕有些破壞美感，卻多出了幾分鐵血悍勇的男子氣概。

        他活動著身子，一把提起蓮子。

        蓮子在他面前就像是只被捏住了后頸肉的小貓，老實得幾乎能教慕子煜眼珠子掉出來。

        “東西是肯定要吃的，還得要美酒，美人兒。”

        他笑著攬過弈玄肩膀，大笑著：“可是尋個好地方作甚，難道我這北凝域主府還如不了你的眼？”

        弈玄瞥了他一眼：“地方是夠大，不過用作我的道場么，卻是差了點。”

        “怎么說？”

        “這兒太黑了，一點都不敞亮。”

        雖然此刻正值晌午，而且太陽很大，可弈玄還是搖著頭道：“這兒的空氣也不好，又臭又腥。”

        老者無言，放下蓮子，來到窗邊，看著遠處聚集的人群道：“你這么一說，我也有這種感覺了，是時候整理一下了，不然，怕熏壞了我孫兒。”

        “我要搬來北凝域。”

        弈玄這句話好似晴天霹靂，那老者身子都僵住了，蓮子也是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看著自家師父：“師父？”

        “我說，我要搬來北凝域，你要給我尋個好地方。最好，離你這兒近一點。”

        “此話當真？”

        “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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