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眼看他們幾個全部都要走，祁連出聲喊住了祝九歌。

        “祁國師還有何指教？”祝九歌并沒有給出過多的反應，只淡淡地看著他。

        “世子借一步說話？”

        這還是祁連第一次要和他單獨聊聊，有了溫子初的應允祝九歌也不急于這一時，看了眼另外兩個人后便跟了上去。

        鳳予眼神示意了一下那兩人的背影，藍小羊搖了搖頭沒說話，視線卻是轉向了溫子初的房門。

        他應該……沒事吧。

        從見到起便是玄境二階，如今不過幾日便恢復了天境二階，甚至要成就天境三階。果真是西啟的練武奇才，天資不凡，不可限量。

        再加上與西啟、與祝九歌的關系，去拜托他許是最好的選擇。

        祁連喊祝九歌過來不為別的，只為讓祝九歌不要錯過一個機會，順便他想知道他們到底在做什么。

        “紅樓與云仙似乎并非一榮俱榮的關系，他們利用你們摧毀黑市的目的無論是什么，你們都應該可以用這個從他們那里獲得更多的好處。”

        “我只要溫子初。”言下之意，他什么都不需要。

        “你……”祁連恨鐵不成鋼，祝九歌平靜異常的眸子讓他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這讓他啞口無言，“挺好。”

        他也不知道為啥這個世子能當得如此無欲無求。

        祝九歌本是不想和祁連說太多的，但看在他這段時間為了溫子初費心的面子上，也不至于過于冷眼：“祁國師，你在黑市做的我也略知一二，一筆一筆算下來，本世子可以不找你麻煩，但出黑市后，我也不想再見到你。”

        祁連愣了會兒，而后笑了：“世子還真是斤、斤、計、較。”

        最后四個字咬得重，算是收到了他的暗話。無非是記恨他一開始對溫子初的所作所為，不待見他罷了。

        堂堂世子，怎得如此小氣，真是睚眥必報。

        反正出了黑市，他們便不會再見，看他不順眼就不看吧。

        “世子可想好了，什么都不要？”他若不要，祁連也就沒有知道他們到底在做什么的必要。

        省得自己好心好意，人家還不領情。

        若非是覺得對不住溫子初，他也不會多這一嘴。

        原以為祝九歌會繼續無視他這句話，然后瀟灑離開。可他卻站在原地遲遲不動，像是在思考著什么。

        “此事等子初恢復了再做決斷。”

        “……”雖然但是，祁連總感覺哪里不得勁。

        回去后祝九歌當著眾人的面直接坐在了溫子初的屋門口，一副哪也不去的模樣。

        跟在他身后的祁連聳了聳肩，示意自己也沒明白。三人面面相覷后一致決定暫時離開。

        此刻，西啟。

        大街小巷都點綴著喜慶的紅妝，只因一點——啟王的二小姐要嫁人了。

        早些年間，他們還會列舉這世間能夠配得上他們這位天上有地上無的二小姐，可那幾個世家子弟列來列去，總覺站在二小姐身邊黯淡無比，不可比肩。

        這下可好，竟是圣上賜婚，直接嫁給當朝太子。

        那日后豈不就是皇后？！

        天吶，這可謂真真配得上。二小姐才德兼備，恭順溫良，必然是皇后的不二人選。

        如此天之嬌女，自然不是那些世家子弟可以匹配得了的。

        然而和外面喜慶的氛圍截然相反的，是王府內。

        “我不同意！”

        “等這個家輪到你做主，你再說這四個字。”祝佑冷言回道。

        祝秋塵被嗆得說不上話，但他不說，這個家又有誰能在祝佑面前說上話？

        “父親，三兄說得不無道理。東宮并非良配，大兄只是去看了一眼，還未涉入京中亂局，至今都未能回來，可見他們實有余力抗衡諸方。”

        “如今把二姐送去，無異于把人送入旋渦中心，行差踏錯一步便是萬劫不復……”

        然祝佑一抬手，止住了祝秋絮的喋喋不休：“圣旨已到，此事無須再議。”

        “可……”祝秋絮急切地看了眼祝千寧，誰知作為當事人的祝千寧對他搖了搖頭。

        柳千紅在一旁輕輕地嘆了口氣，望向祝千寧的眼中也滿是擔憂。

        祝秋絮閉嘴了，還有一個祝秋塵，他才是真的不怕祝佑。

        “您不是說我西啟不攀附朝堂，亦不卷入朝斗嗎？如今這般去請旨賜婚，豈不坐實了我西啟要乘著東宮這一東風的狼子野心？！”

        這后面一句話說得委實重了些，圣上最不喜結黨營私，作為心腹大患的西啟，如今要加入東宮陣營，也不知是讓東宮局勢更亂還是讓西啟形勢更危。

        “阿御。”一旁的祝千寧一聲輕喚便止住了咄咄逼人的祝秋塵。

        她走到他身旁，輕輕拾起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而后露出一個溫柔繾眷的笑容：“你知道的，父親是為了你們。阿姐走了以后可別這般任性了，好好和阿兄相處，照顧好弟弟妹妹。”

        “阿姐……”祝秋塵想要說出的挽留話卻是怎么也說不出口。

        從小她便是最機敏懂事的一個，許是要照顧他們這些弟弟妹妹，祝千寧一直都是王府典范，有魄力、有才情，無人不夸贊啟王的好福氣。

        再加上祝九歌從出生起就不見外人，他們幾兄妹都是在作為長姐的祝千寧的照顧下長大，祝千寧在他心中的地位自然與旁人不同，祝佑的千萬句也抵不上祝千寧的一句。

        他不會不知道祝千寧上京是為了將他們從西啟換回來，畢竟圣旨一日不下，他們就一日不得離開北關，否則便是欺君。

        但如果他在，就不會讓他們選這一步。他不相信，離開北關除了用祝千寧換就沒有別的辦法。

        祝佑揉了揉眉心，整個人看上去都疲憊些許。

        “現在知道后悔了，當初一意孤行的時候可有想過怎么收場？”祝佑冷哼一聲，“你們倒是一個個翅膀硬了，以后做事之前先想想誰會替你們承受后果！”

        句句不提溫子初，卻是句句在指責他們保下溫子初。

        一換一自古以來都不算上策。溫子初和祝千寧無論哪一個他都不想選。

        而祝佑不是，他自覺要選祝千寧。所以他會責怪他們的自作聰明，以為保下溫子初只是為了贏這一仗。

        “您以為我們破壞您的計劃是因為自覺漲了能耐的自作聰明？”

        “祝秋塵！”柳千紅試圖阻止他詰問父母的大逆不道之舉。

        祝秋塵立即回道：“阿娘你別管。”

        同樣讓她別管的還有祝佑，在她準備再次開口時攔住，示意祝秋塵繼續：“那你說為什么。”

        “因為您總是這樣。”祝秋塵捏緊了拳頭，直直地望著祝佑沉如死水的眸子，“除了王妃您真的有在意過身邊人的死活？所有人在您眼里真的有溫度嗎？是不是每一個都和死人一樣？”

        “祝御！！”柳千紅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卻是直接被祝佑拉住。

        他向前走了兩步，走到祝秋塵身前，冷漠地注視他片刻后，抬手——

        落下一巴掌。

        所有人心口都顫了一下，比起祝秋塵會挨打，他們更震驚的是祝佑會打他。

        十幾年來，祝佑從不管束他們，犯再大的錯也從未有過一次懲罰，更別說動手打他們。

        “不敬。”

        祝秋塵咽下一口血腥味，直直地盯著他，并未反駁，也未說話。

        他在說之前，就知道會有什么后果。只要涉及王妃，就是他的逆鱗。

        他所說的不敬并非是對自己，而是王妃。

        柳千紅從震驚中緩過來后，眼神黯淡了些許，她知道祝佑有分寸，打祝秋塵這一巴掌已是全部，可依舊抑制不住涌上心頭的抑郁。

        “原來是不滿我這個做父親的。”祝佑冷笑一聲，“你盡管不滿好了，我倒要看看，你有幾個阿姐可以為你們的任性買賬！”

        這場家庭會議最終不歡而散，沒有人勸，也沒有人知道該怎么勸。

        祝佑和祝秋塵的關系這般也不是一兩日了，他們二人都沒有錯，祝秋塵不滿祝佑只會算計的行事作風，而祝佑正因為這樣才保了西啟這么些年的安寧。

        祝佑說他任性幼稚，是因為他不應該在這太平西啟指責維護太平之人。祝佑的想法很簡單，等哪天你可以做到這些了，再來評價我的對錯。

        他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權衡數日后的最優解，如果放棄溫子初、放棄祝千寧在他們看來對他來說很容易，他無話可說。

        他也不在意別人怎么看他，王妃死后，他做什么都沒了解釋的必要。

        王府主屋。

        “你又何必與孩子置氣，此舉明明是為了救他們離開北關，寧兒主動提出，還讓你思慮了許久，如今倒好，里外不是人。”柳千紅給他遞上一杯茶，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以為他不知道嗎？看不慣我，故意氣我罷了。”祝佑端起茶杯，淺嘗一口，“燙、燙燙。”

        “當然燙了，算是你打我兒的一點報復。”柳千紅笑道，“御兒是個好孩子，他從不讓人操心，如今也只是因為寧兒要走，才一時失控。”

        “我看不是。”祝佑吹了兩下后，小心翼翼嘬了一口，而后發出滿足的喟嘆，“我這兒子，心思不比我少。旭兒看似不感情用事，實則很容易感情用事，而他看似重情重義，實際上才是真正不會感情用事的人。”

        “你知道還打他。”柳千紅實在搞不懂這對父子到底要做什么。

        “配合一下。”祝佑又嘬了一口，“就算我會錯了意，也能讓他長長教訓。夫人我和你說，打兒要趁早，免得日后老了打不過。”

        “哎……”柳千紅滿臉愁容地看向前方的地面。

        祝佑看了她一眼，問道：“擔心寧兒？”

        “嗯。”柳千紅這幾日都愁得睡不著，“我怕寧兒過去會吃虧。”

        “吃，肯定會吃。”祝佑點頭附和，全然不顧柳千紅黑下來的臉。

        見她真就不高興了，再加上這幾日憂心得瘦了好些，趕緊哄勸起來。

        “夫人你也是在宮中生活過的，在京城想要不吃虧是不可能的，尤其是我們武將家眷，吃宮中那些自詡金貴的文化人的虧只多不少。”

        “但你也別忘了，寧兒是我看著長大的，她若是不堪重任，我定不讓她往京城這個火坑跳。”

        “我知道也擔心啊……”

        柳千紅是看著祝千寧長大的，她實在是不忍心她一人身處他鄉，受盡委屈。

        祝佑將手覆在她的手上，寬慰地拍了拍：“為夫倒覺得寧兒自有打算，你什么時候見她在外面吃過大虧？”

        “真和你們這些男人說不明白。”柳千紅推開他的手，生著悶氣離開了。

        “怎么就說不明白了……”留下祝佑一人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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