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林的第三家露天卡拉ok一直沒有開起來，相反的，過完年后一個月，他把原來的那兩家以20萬元的價格轉(zhuǎn)讓出去了，他舉著剛花了1萬多塊錢買的手機指著正在裝修的鋪面對德寶說：

        “這是天堂凹的第一家超市。”

        過一會又說：“德寶，現(xiàn)在我這里只需要保安、售貨員，工資還不如你在啟達廠高，管理人員就我跟秀秀。這樣，德寶，你再熬一熬，開第二家，我一定請你當經(jīng)理，全權負責�！�

        德寶回去還真對春妹說了，春妹撇了撇嘴說：

        “你信他的？只怕大風會吹了月亮走了�！�

        端午節(jié)，福林的天堂超市開張了，規(guī)模雖不大，只有400多平米，不及原來天堂商場的五分之一，但商品特別豐富、便宜。而且，開張之前，福林大張旗鼓地作了廣告，每個角落都發(fā)了宣傳單，所以，開張那天，人很多，水泄不通。為搞氣氣氛，福林還請了個醒獅隊，鑼鼓喧天，彩綢翻飛，簡直要把那塊天、那塊地都要吵熟了。德寶那天也去了，福林笑得連剩下的那粒眼睛也看不見了，看見德寶過去了，連忙指著門邊的兩個保安叫德寶看：

        “認識吧？”

        德寶看了一眼，就認出來了，原來是德寶進的第一個廠的那一胖一瘦的兩個保安，也就是把福林欺負了兩次的那兩個保安，也不知道福林從哪里把他們給翻出來了的。福林帶德寶過去了，那兩個保安像電擊了一樣叭的一聲站好了，做了個敬禮的動作：

        “報告龔總，一切正常，請指示！”

        福林指著德寶問：“認識嗎？”

        胖保安看了德寶一眼，大聲地說：

        “報告龔總，認識，他是龔德寶�！�

        福林手里拿著塊宣傳單，啪的砸在胖保安的臉上：

        “奶奶的，龔德寶是你叫的？叫龔——龔先生！”

        胖保安和瘦保安叭的對德寶敬了一個禮：“龔先生好，歡迎光臨，天堂超市是您購物的天堂�！�

        德寶受不了了，趕緊拉了福林走，罵道：

        “福林瞎子，你缺不缺德？”

        福林哈哈大笑道：“不是我缺德，是他們?nèi)卞X！”

        幾個月后，福林還真的著手搞第二家天堂超市了。福林買了個二手的黑色皇冠車，拉著德寶滿大街找地方，最后在天彩街的尾巴上找了個二層樓的門面。天彩街仍然是天堂凹的黃色產(chǎn)業(yè)區(qū)，只是名堂變了，發(fā)廊不多了，全換成了休閑城之類，經(jīng)營足浴、按摩什么的，但實質(zhì)沒變，還是褲襠經(jīng)濟，緊緊地圍繞肚臍下三寸的那個地方。福林笑嘻嘻地對德寶說：

        “租金是貴了點，不要緊的。超市的主要顧客是哪個？是女人。最賺錢的女人是哪個？是雞婆。雞婆賺男人的錢，我賺雞婆的錢，我龔福林就有這個眼光。”

        德寶笑著說：“你這粒眼睛，比人家十粒眼睛還有光！”

        福林拉下臉說：“你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可對你說了，單個在一起，你愛說什么說什么。有了第三個人了，你就得規(guī)矩點，叫龔總。別忘了，你馬上也是經(jīng)理級了，別他媽老是嘟著個嘴嘿嘿嘿的，像個撿狗屎的農(nóng)民�！�

        福林要請德寶去洗個腳，德寶不好意思，說：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雙臭腳丫，脫了鞋子糞桶一樣的�！�

        福林狠狠地掃了德寶一眼：“你就是爛泥巴扶不上墻！糞桶咋了？她們就當香餑餑啃。你以為她們啃的是你的臭腳丫，她們啃的是你的錢！”

        一會又拍了拍德寶的背，老面老風了：

        “德寶呀，你這馬上就要跟著我混了，你還這樣門旮旯里的爛木屐一雙，見不得客，混個鬼？素質(zhì)，對，素質(zhì)要跟上來，你很快就不再是那個一身油污一身臭汗的沖床工了……”

        但德寶活該只能做一身油污一身臭汗的沖床工，福林的第二個超市紅紅火火要開張了，德寶卻把福林打了。

        德寶有個表弟要來深圳打工，這天休息，德寶去找福林，看能不能安排在天彩街的超市里做個保安。這段，福林天天守著裝修的。德寶去了天彩街，裝修的人卻說，龔老板這一天都沒來，這等著買材料呢，打手機也一直關機。德寶到外面打了福林的手機，果然關機。德寶跑去天堂超市，胖保安在值班，遠遠地見德寶來了，腰彎了，踮兒踮兒跑過來了：

        “德寶經(jīng)理，天彩那邊開張了，你調(diào)我過去，我就喜歡和你一起，你人特好……”

        德寶唬了臉說：“老板娘呢？”

        “沒來�！�

        說著四處張望了一下，小聲地附在德寶的耳邊說：

        “八成吵架了。老板娘這一段都心情不好，有次我去辦公室，看她在哭……”

        德寶趕緊跑去福林的住處。福林在天堂凹第一個象點樣子的花園小區(qū)里租了套住，房里一應俱全。值班的保安不認識德寶，要他登記，但德寶沒帶身份證，正扯著皮，德寶看見秀秀出來了，戴著個寬墨鏡，提口皮箱，腳步如飛的。德寶喊了聲，秀秀停住了，好像很猶豫的樣子。德寶再喊了聲，秀秀就走過來了。德寶笑了笑問：

        “要去遠門啦？”

        秀秀說：“回家�！�

        “回家？”

        秀秀抿了抿嘴唇，一顆淚從墨鏡框里滑了出來，黃豆般大。秀秀拭了淚，苦苦地笑了一下說：

        “是呀，回家，回黃土坳�！�

        德寶急著說：“怎么了？這好日子還剛開頭呢�！�

        是的，好日子來了，但秀秀的苦日子也來了。福林和秀秀同居后，剛開始，確實是過了段快樂的日子，雖苦雖累，但兩人相敬如賓。那時候，福林經(jīng)常感激地對秀秀說：

        “秀秀，我這頭野牛瘋了這么多年，現(xiàn)在，就乖乖讓你拴了鼻子走了。嗬嗬，我就樂意讓你牽著鼻子走，帶我吃青草，吃也吃不完的青草……”

        這些話還在秀秀的耳邊嗡嗡呢，福林又野了。開第二家露天卡拉ok之后，晚上，福林就很少碰秀秀了。他要碰外面的女人了。剛開始，福林還遮遮掩掩的，認錯，保證下次不敢了。多了，就沒所謂了，瞪了兔子眼：

        “看到你臉上那塊疤，我就硬不起！”

        秀秀認了，躲在被子里哭，還不好意思對德寶他們說。秀秀這一軟，福林更放肆了，天彩街的超市要開張了，他招了個公關秘書，剛大學畢業(yè)的，嫩得像根水蔥。有天晚上，秀秀有點頭痛，提前下了班，一開門，看見秘書跟福林在客廳的地板上公關。那秘書騎在福林的胯子上，得兒得兒的只少揚鞭了，兩個大奶子布袋子似的一晃蕩一晃蕩，發(fā)著白光，把秀秀的眼睛都剌痛了。秘書朝秀秀笑了一下，嫣然的，說：

        “龔太，馬上完了。”

        秀秀這次不哭了，她平靜地對福林說：

        “我們離婚吧�！�

        福林說：“我們根本就沒結過婚�！�

        前天晚上，福林扔給了秀秀一張存折，說：

        “秀秀，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也不虧待你，這里20萬，夠你下輩子了�！�

        德寶把秀秀送到了火車站，忽然問：

        “秀秀，你告訴我，小四川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福林搗咕的？”

        秀秀沉凝了會，看了德寶一眼，輕輕地點了點頭，好一會才說：

        “這個事，我也騙了你。”

        德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秀秀，我都是我害了你呀，否則，一切也不會這樣子的。”

        秀秀笑了一下說：“說這個干什么？我早就想透了，這是命。”

        候車廳外面不時傳來一陣陣火車的鳴笛聲，像黃牛的吼叫那樣長而遠，叫得德寶和秀秀的心里像喝完了的易拉罐一樣的空。秀秀對德寶說：

        “龔福林是變壞了，但他賺錢還是有一套的。而且，對你，天良話，他是沒摻假的。我跟他的事是我跟他的事，跟你沒有關系，你不要放在心上，這以后你就跟著他好好干，不要再在那個廠里受苦受累了。”

        這天，德寶到福林辦公室，敲了好一會門才開了。里面只有福林跟秘書兩人。秘書的臉紅得像猴屁股似的。福林站了起來，他剛裝了一粒假眼，是狗眼，那粒眼睛雖然盯著德寶的，卻像是盯在地上：

        “我正要找你呢，你和春妹趕緊把工辭了，這就正式過來。去，趕緊給德寶經(jīng)理倒杯水。”

        德寶黑著臉，看了福林一眼：

        “你先把褲拉鏈拉好�！�

        福林低了頭，褲拉鏈果然沒開，就撲嗞一聲拉了，笑了笑說：

        “素質(zhì)，還是素質(zhì)有問題。”

        德寶猛吼了一聲，縱了上去，左手抓住了福林的衣領，右拳沖過去，打在了福林的下巴上。咔的一聲，福林的下巴脫臼了。德寶說：

        “這一拳是給秀秀打的！”

        秘書嚇壞了，哇呀呀喊，連滾帶爬出去了。德寶又沖了一拳，又打在了福林的下巴上。咔的一聲，福林的下巴攏去了。福林大喊：

        “你、你……”

        德寶說：“這一拳是給小四川打的！”

        這時，秘書已經(jīng)帶了胖瘦兩保安進來了，看著福林滿嘴的血，包抄了上來。福林喝開了：

        “滾！”

        然后笑著對德寶說：“德寶，好拳頭！再來一拳，給你自己打的！”

        德寶噴了福林一嘴口水：“給我自己打就打臟了我的拳頭了！”

        說著飛起一腳，踢在福林的腰上，福林像只大鳥飛起來，重重地砸在墻壁上，像是吸上去了，然后一點點地滑下來。那粒假眼讓摔出來了，滴溜溜地圍著秘書的腿轉(zhuǎn)，秘書嚇得大叫，一腳踩了，黑汁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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