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溫茶》

        文/望久

        01、

        沒有原因，姜音醒了。

        本以為到起床的點了，她閉著眼摸出手機一看，1：23，睡了還不到兩個半小時。

        姜音翻了個身把手邊的兔子抱入懷中，蜷縮著腿，試圖催眠自己，接著入睡。她身體很累，精神疲憊，極需要睡眠來補充體力。

        許久，本想著她睡著了，可姜音卻突然抬手伸向枕邊，把放那兒的東西拿在手里——一把銀白色的美術刀。

        接著她又翻了下身，改為側趴著，擺出一個最舒服的姿勢：一條腿伸直，腳背貼合床單；另條腿蜷著，像是平時跑步前拉伸大腿時的動作。只是她的手抱著的不是膝蓋，而是握著一把刀。

        這是姜音比較喜歡也是她極容易入睡的姿勢，但很不巧，1點到4點，是她一天中最沒有安全感的時間段。

        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也許一分鐘，也許十分鐘，也許半小時……但時間似乎不重要。

        “呼～”姜音閉著眼長出口氣，認命地坐起身，下床，開燈。

        她瞇著眼走到陽臺，形式似地往對面樓掃了兩眼。

        果然，一片漆黑。

        姜音右轉，走到陽臺最東側，額頭貼著玻璃，睜眼，朦朧中看到旁邊陽臺上從窗簾中透出的柔和的光時，她才不著痕跡地舒口氣。

        姜音打了個哈欠，才歪歪晃晃回到自己房間，關燈，上床，閉眼。

        她擺出和剛剛相同的姿勢，松開了一直虛虛握在掌心的美術刀，重新把兔子攬進懷里，沒一會兒就傳來了平緩的呼吸聲。

        姜音睡著了。

        那光不亮，卻像是姜音的安眠藥。

        再一次醒的時候，已經近七點，雖然半夜有個小插曲，但姜音覺得今天的睡眠時常還算可以。

        她一直奉行著一句話：睡眠質量不好，那就時間來湊。

        姜音起身，依照慣例坐在床上發了會兒愣，才起身洗漱。

        姜音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女。因為極少出門、又早睡早起的緣故，鏡子里的臉小小的，皮膚很白，嫩嫩的，臉上連一顆痘印都找不到。

        很干凈的一張臉。

        同樣的，她也有一雙很干凈的眼睛。姜音的眼睛偏圓，微雙，看人的時候像是都在發亮。她的鼻子小巧精致，很俏皮，看著很有親和力。

        她安安靜靜坐在那兒，就能使人心靜下來，讓人無端想靠近、想親近。

        姜音完全沒有攻擊性，只是偶爾給人一種疏離感。

        就比如現在，也許是昨天沒睡好，心情不好——姜音刷著牙看著鏡子里的人面無表情，就像是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她像是也感受到了什么，接著垂眸，不再看鏡子里的自己。

        姜音烤了兩片面包，煎了個荷包蛋，又盛出定時煮好的粥端到餐桌，這些是她的早餐。

        吃之前，姜音又回臥室拿出手機隨機放了一首歌，這才坐下安安靜靜吃東西。

        “吧嗒。”

        屋外傳來了關門聲。

        姜音往送嘴里了一勺小米粥，心想，八點了——對面鄰居的上班時間。

        姜音脾胃虛，她從小吃飯就慢，細嚼慢咽的，一頓早餐她能吃小半個小時。

        但等她收拾好一切，坐在客廳時，也還不到九點。

        姜音窩在沙發上，把昨天沒看完的書拿出來接著看。

        看了半天，書還是那一頁，都沒往后翻一下。

        姜音胡亂揉了一把頭發，把書一合，斜歪在沙發上，嘟囔道：“累。”

        她腦袋昏沉，昨晚還是沒睡好，時間補睡眠質量這個法子對她好像也開始失去作用了。

        “唉。”

        姜音嘆氣，這可怎么辦。明明以前可能睡了，雷打不醒。

        說到打雷，姜音往窗外看了一眼，今天天氣昏暗，天氣預報說有暴雨，也不知什么時候下。

        姜音喜歡雨天，有雨聲當背景音，就是坐陽臺什么都不干她都能坐一下午。

        撐著下巴，放空自己，她那時會覺得整個身體都放松下來。

        快下雨吧。姜音想。

        可不管她再怎么期待，到中午也沒點要下雨影子。盡管天還是那個像連著下幾天幾夜烏云密布的天。

        下午姜音就窩在陽臺上的懶人沙發上，沙發前有個小桌子，上面放著電腦——這是她碼字時常待的地方。

        一旁還放著幾盆小多肉。

        姜音也跟納悶，她一個養仙人球都能養死的人，多肉在她手里居然生機勃勃的。

        每盆都水嫩嫩的，像是每天給它們喂神仙水一樣，可比她養自己成效顯著多了。

        盯電腦的時間太長，姜音眼睛發酸，她往遠方眺望，看看綠色，放松一下。

        當時選這個小區，除了戶型她比較滿意、并且朝陽能曬太陽外，另外兩個原因就是安保設施和綠化環境好。

        姜音看著陽臺東南方的那片籃球場，心想，現在好像需要可以再加一個原因：隨處可見的綠色和年輕的肉……

        她的思緒頓了下，心里的話語轉了個彎，補全余下的字：靈魂。

        有人陪著，恣意奔跑。

        姜音收回視線，拿起桌角的泡著山楂片的水喝了口，淡淡的酸味在口腔中蔓延，她笑著呢喃：“年輕就是好。”

        一副過來人的語氣，明明她24歲的生日還沒過，明明她也才剛畢業了兩年。

        把文檔保存，關機。

        姜音回屋換了身衣服，準備出門買點菜。

        今天天氣不涼，她卻還穿著外套，長袖長褲，也不嫌熱。

        姜音拎著要扔的垃圾，把反鎖的那道解開，把手已經放在門后，就要擰開的那瞬間，聽到“吧嗒”一聲，對面開門的聲音。

        鄰居下班了。

        姜音的動作猛地頓住，她眨了下眼睛，慢半拍地把手收了回來，頓在原地。

        她拎著垃圾站在門后，聽到關門聲后又等了十幾秒，才輕輕地擰開門并迅速反鎖后朝著電梯大步走過去。

        做賊似的。

        姜音唾棄自己。

        —

        姜音每次出門都會屯夠兩三天的食物，就為了減少出門的次數。

        她實在很宅。

        姜音用最快的速度買了所有的東西，踩著雷聲走進了小區。盡管拎著一大兜東西，但她的步伐卻顯得輕快。

        雨終于要來了。

        這次沒讓她失望，姜音剛走進單元樓的大廳里，就聽見外面嘩啦啦的雨聲。

        姜音彎了彎嘴角，按了16樓，心里打著小算盤：今晚要早點休息，聽著雨聲，也許可以睡個好覺。

        姜音心情很好，走出電梯右拐回家時，剛好看到對面鄰居的門打開，最先映入眼簾的是那只垂著拿著傘柄的手——修長，骨節分明。

        那只手也白，在黑傘的襯托下顯得尤為明顯。

        姜音下結論：一雙適合彈鋼琴的手。

        也就一眼，姜音眸子一眨就收回視線，同時不自覺地加快步伐，但只是垂下眼瞼掃過的那幾秒，她就已經把那只手在心里過了幾遍。

        姜音不是手控，但也不得不承認那只手很好看。她也知道，這只手的主人完全配得上這只手：身形修長，寬肩窄腰，比例很好。

        這是搬來這么長時間偶爾遇到那幾次給她留下的一個整體的印象。

        至于五官……

        姜音最先想到的是那雙眼睛，瞳孔漆黑，像是能看進人的心里。

        曾經和他匆匆對視過一瞬，即使很快就移開了視線，那雙眼睛卻清晰地印在了姜音的腦海里。

        姜音心里拐了八百道彎，可是面上不顯，自認為還算鎮定地開門。

        等進屋后，姜音才松了口氣，倚在門上，有些后悔！

        她心想，應該抬頭對視，點頭示意的。

        不為別的，就為這近半年夜里那微弱的燈光。姜音自認為受了人家的恩惠，就想謝謝人家。

        只是一怕被當做變態，正常人誰沒事半夜起來看別人睡不睡啊。

        二是姜音慫，很慫，遇到不熟悉的人只想快快離開。

        姜音想：下次。下次一定不躲。

        她是這么想的，但在這方面她對自己一向寬容，再遇到大概率還是會逃。

        姜音害怕站到人前，每次的演講和自我介紹她都會提前焦慮，在知道要演講的那瞬間就在焦慮，焦慮到整天坐立難安地恐懼那瞬間的到來。

        她就想躲在自己安全區內，不想出去，自然也不想讓人踏進來。

        但總會遇到些讓她不得不邁出門的事情。

        姜音拿著把螺絲刀，看著就要漫出廚房的水，快要崩潰。

        晚上洗碗時姜音覺得水流速度有些慢，她就想著擰一下水管閘門，就像她以前在家里她媽媽做過的一樣，可她小菜鳥，方向錯了，不知道是滑絲了還是什么別的原因，水閘徹底失去控制！

        瞬間，水爭先恐后從水管里涌了出來。

        姜音的反應還算迅速，拿手就往上面按，妄想堵住。

        結果可想而知，不僅沒堵住，甚至還濺上臉上一些。

        姜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想到應該關了家里水管的總閥門。

        可總閥門在一樓！

        這個設計就很反人類！

        姜音咬著牙，用袋子稍微堵住出水口，急急忙忙拿著鑰匙下樓。找到自己家的水管閥門，關住，又急急忙忙跑上來。

        可水依舊流著。

        適時地，外面打了聲響雷。

        大晚上的，嘩啦啦地下著大雨，本來她都該睡覺了。

        姜音緊抿著嘴，把家里所有的工具拿出來，看看能不能先堵上，明天再找人修。可試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沒有合適的。

        她想把今晚熬過去，可是不行，水越流越多，客廳是木地板，流到外面很麻煩。她不死心地來回試了幾次，直到把自己搞得狼狽不堪時終于放棄了。

        走回客廳，站在玄關處，姜音心臟微跳，她手掌握拳，深吸口氣，怕自己反悔似地迅速打開了門。

        可等站在對面門外，她的手揚起又落下，卻始終沒有按下門鈴。

        想到廚房的水，姜音心一橫，把想好的詞又背了一遍：您好，請問您家有修水管的工具嗎？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她眼睛一閉，猛地抬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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