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音是打著在超市轉一圈就回家的主意，但計劃永遠是計劃，她走出超市的時候拎了滿滿一袋，里面裝滿了零食和水果。

        她掃輛自助電車，把袋子系好放在前面的車筐，熟練地朝家里騎去。

        姜音很喜歡這樣，摘了帽子和口罩，迎著微風慢悠悠地騎著車出門、回家，雖說慢些，但她整個人很輕松。

        唯一不足的是小區門前沒有單車的停放點，還車后還要走將近大概三百米要走。

        不遠，是姜音可以接受的距離。

        把車子停到地方，姜音拎著零食往家里走去。

        此時路邊燈火通明，她心中思考著明早要吃些什么。

        這個時間姜音整個人是放松的，所以在紅酒瓶甩到她的腳下、發出“嘭”的一聲悶響時她的心臟都控制不住猛地顫抖了幾瞬。

        那瞬間，她的右眼也快速跳了兩下。

        姜音幾乎是下意識就攥緊手中的袋子，條件反射般后退兩步。

        玻璃碎片落了滿地，暗紅色的液體在姜音腳邊散開，形成一簇一簇的細流，在夜色下猶如恐怖片的開頭。

        姜音緊抿著唇，身體沒動，余光往旁邊瞥了眼，接著眸子一垂，準備抬腳跨過面前的碎片和液體，想快點回家。

        剛坐在地下靠電線桿子上喝酒的人此時已經搖搖晃晃站起來，他西裝革履，但本應熨得齊整衣服此時皺皺巴巴。

        他手中還拿著瓶喝了半瓶的紅酒，帶著醉意說著：“喝屁的紅酒，都他媽的喝尿去吧！一群看人下菜的孫子”

        他醉醺醺地看著姜音，甚至向她走進一步，粗聲粗氣問道：“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不等他走近，姜音緊抿著嘴，踏著地上的玻璃碎片就向前走去，不再看旁邊的人。

        碎片其實有些硌腳，但她卻顧不得這些，只想離這個喝醉的人遠點。

        現在離小區門口不遠，姜音疾步向前走著，她左手拎著零食袋，右手有些慌亂地伸進包里把手機掏出來，她的拇指就放在撥號鍵上，整個人緊繃著。

        就仿佛她的四周全是黑的，只有手機屏幕上的“110”是亮的。

        活了二十幾年，姜音膽小又慫，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把那句“有問題找警察”牢牢記在心里。

        姜音自顧自地低頭向前走，其實并不知道身后的人有沒有跟過來。

        現在還不到十點，路上行人不少，姜音安慰自己不會出什么事，但她就是害怕。

        直到走到小區門口姜音也沒真正放松下來，她拿出門禁卡刷了下，只開了一半她就急忙抬腳邁了進去。

        姜音急，迎面騎車出來的人也急。

        擦肩而過的時候姜音手中的袋子就在他腳蹬處重重掛了下，由于慣性向前面撕出不小的口子，里面的零食散了一地。

        “不好意思！”單車上的少年很急，都往前沖了段距離才猛地剎閘停下，他急急忙忙轉過身，想下車幫忙撿東西時看了手表，他隔著幾米遠的距離又道歉，“真對不起！”

        說完他就重新騎上單車，風風火火的，但連一絲風都沒留下。

        姜音垂眸看著散在腳邊的零食，拿著手機的右手略顯僵硬。

        半晌，她的手指才稍微松開，慢慢放進了單肩包內，接著彎腰，拾起落在腳邊的堅果，重新零食放進袋中，雖然破了口子，但還是比一件件抱在懷里要方便。

        休息室里的門衛看到這幕后從里面出來，邊幫忙撿零食邊嘆道：“唉，現在的孩子啊”

        姜音接過他手中的果蔬，道：“謝謝。”

        “別生氣啊。”門衛大叔還在安慰她，“現在的孩子就是被慣壞了。”

        姜音搖頭：“沒生氣。”

        她真的沒生氣，姜音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但在某些特定的情境下她又需要這樣的地方，她需要那種能驅散周圍讓人不適的氛圍的人氣。

        就像現在。這樣很好。

        最后姜音還送給門衛大叔包肉脯，味道好，也適合晚上值夜班時消磨時間。

        姜音右手擋著袋子撕破的地方，把整袋零食牢牢抱在懷中，再次點頭道謝后才準備走進去。

        “你他媽等著”

        但沒等她邁步，就聽到了那醉酒的聲音。

        姜音剛放松些許的身體又僵了瞬，下意識抱緊懷中的東西，佯裝淡定地往里走。

        但她腳步慌亂，就像是身后有條吐著信子的毒蛇在追她。

        姜音怕蛇，從小就怕，到后來發展到只要想到就渾身不適想要冒冷汗的程度。

        回家！快回家！

        姜音心中只有這個想法。

        但越是迫切的事情就越難實現，似乎想和她做對一樣，她再一次和人撞了滿懷。

        就在離家幾十米的拐角處。

        “小心。”

        不同的是這個撞到的人反應迅速，他忙伸出手幫姜音找到平衡，不至于她釀蹌，也不至于懷中的零食再次落了滿地。

        聽到聲音，中間隔了幾秒，由于神經緊繃、整個人又陷入閉環狀態找不到出路的姜音才反應慢半拍地抬頭，看著面前的人有些恍惚，“傅梁予？”

        這是姜音第一次叫他名字，她語氣飄忽，有股不真實感。

        傅梁予愣了下，看著昏黃路燈下姜音像是做噩夢后終于醒來的神情，他不著痕跡的皺了瞬眉，隨即展開，回道：“嗯。是我。”

        看著他，聽到他的回答，姜音并沒有說話，而是做了平時不會做的事情。

        她垂眸，抬起左手，搭到了扶著她胳膊的手腕上。

        掌心朝下，皮膚相貼。

        姜音手指微微彎曲，輕輕圈了起來。

        此時姜音手心是涼的，但手下的皮膚不是：它是熱的，有溫度。

        不是在做夢。

        這時姜音才松了口氣，慢慢松開了手。

        而對面的人卻沒反應過來，見她反常的模樣，傅梁予又開口道：“姜音？”

        他聲音輕得就像是怕嚇著誰。

        “嗯，是我。”

        姜音腦海里不斷閃著這三個字，想的多了，下意識就跟著說出口，就像原始版的小復讀機。

        但是學得不像。

        “謝謝。”姜音僵硬得很，但她強迫自己恢復平常，“我買東西回來了。”

        她甚至還對傅梁予笑了笑，“你要出去嗎？”

        但姜音也知道，這個笑容注定不會好看。

        “不出去。”傅梁予卻像是沒發現，他如平時一樣和姜音聊天，“現在要回家。”

        傅梁予又問：“一起嗎？”

        姜音絲毫沒有猶豫點頭，那聲“嗯”的聲音太小，似乎是怕傅梁予沒聽見，她又開口說了一遍，“好。”

        這時，傅梁予稍微放下心，又說：“把東西給我。”

        他依舊說得很自然，在姜音反應過來時就已經把懷中的東西遞了過去。

        傅梁予的手很大，他左手托著零食，把右手中的東西遞向前。

        姜音這時才發現他手中一直拿著東西，見他遞過來，她沒接，而是下意識抬頭看向傅梁予。

        傅梁予沒說話，只是把東西又往前面遞了下。

        頓了下，姜音小心翼翼抬手接了過來，觸感柔滑、微涼。

        那是件月牙色瓷瓶子，在月色下還泛著白光，很好看。

        漂亮又易碎。

        姜音小心翼翼用雙手捧著，心想：不能摔了。

        可傅梁予看著卻絲毫不在意。

        這時姜音又聽到了罵罵咧咧的聲音，不用看，她就知道是誰。

        姜音抿著唇，求證般地迅速往后面看了眼，果然看見了那個醉漢。

        他搖搖晃晃地走著，不同的是，拐向和他們相反的方向。

        姜音提到嗓子眼的心這時才放下去。

        其實姜音的動作幅度很小，但是一直觀察著她狀態的人卻把全看在了眼里。

        傅梁予的視線偏了下，余光瞥到走路七彎八拐的人影時，眸子一垂收回視線，溫聲提醒：“走了，看路。”

        姜音連忙收回視線，點了點腦袋。

        這時離家已經不遠，不到五分鐘就回到了家。

        這是傅梁予第二次進了姜音的家門，時間不同，事件不同，但結果卻是一樣的。

        “謝謝。”

        這么會兒時間姜音已經不知道下意識說了幾次。

        “不客氣。”

        傅梁予也不知道是第幾次回，但每次都如他第一次聽到般回應，沒有絲毫的不耐煩。

        姜音連忙把手中的月牙色瓷瓶遞給他，說：“還給你。”

        傅梁予卻沒伸手接，“要嘗嘗嗎？”

        姜音一時沒反應過來。

        “果酒。”傅梁予指了指姜音手中的瓷瓶。

        “家里人釀的。”他又問道，“釀了很多，你要嘗嘗嗎？”

        瓷瓶本身涼滑，姜音捧了這么長時間已經有些溫熱，摸著很舒服。

        她下意識地想拒絕，鄰居幫了她很多，不應該再拿人家東西。

        但沒等她開口，傅梁予手一垂，從茶幾上拿包堅果，說：“一直沒顧得上買。”

        “我們換一下？”他笑了下，垂眸和她商量，“好不好？”

        姜音想要拒絕的話咽了下去，默默點了點頭。

        想到什么，她連忙把手中的瓷瓶放在茶幾的正中間，確保它安安全全。

        看著姜音從零食袋中挑挑揀揀，似乎想把整袋零食都拿出來給他的架勢，傅梁予失笑，接著不明顯地嘆口氣。

        聲音很小，但姜音聽到了。

        她的動作猛地頓住，隔了兩秒眨了下眼才抬起眸子看他。

        傅梁予也看著她，揚了揚手中的東西，說：“這個就夠”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就拐了個彎：“等我吃完再找你，行么？”

        -

        直到進了屋門，傅梁予又垂眸看了眼被握過的手腕，眉頭輕蹙。

        姜音的狀態不對勁，他有些擔心。

        還沒等他想出什么，手機就再一次響起。

        “哥，你走到哪里了？”那邊的宋南大著嗓門問道。

        “不去了。”

        “不來了？！”宋南聲音立馬升了兩度，想到什么，他立馬警惕道，“那我的果釀呢？！”

        傅梁予垂眸看著手中的堅果，臉上終于重新浮現出抹笑意，“沒了。”

        宋南：“？？？”

        “姥姥就送來一瓶！我還沒嘗嘗呢！就沒了！”宋南連環炮似的，“哥你是不是不想讓我喝！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現在怎么這么小氣呢！”

        傅梁予沒有心情和他插科打諢，“說完了嗎？說完掛了。”

        “哥！！！”

        宋南嚎叫的聲音極大，聽得人腦殼疼，傅梁予皺眉把手機拿得離得遠了些。

        等里面的聲音低下來，他才說：“想吃什么自己點。”

        宋南點，他報銷。

        “謝謝哥！果釀沒了就沒了，等我回去再喝！”宋南叫魂般的聲音立馬止住，幾乎是瞬間就換了副嘴臉，“這么晚你要是不想來就別來了，在家好好休息”

        宋南實在太聒噪，等掛了電話傅梁予耳邊似乎還回蕩著他嚎叫的聲音。

        想到什么，傅梁予起身，走到陽臺后往左側陽臺看，看著里面散出微光，他眼眸深邃，摸不出真實想法。

        許久，傅梁予才轉身走了回去，走到陽臺開關處時，抬手，打開。

        陽臺上頓時亮起的燈散發出絲絲熱意，似乎想透過這不可見的空氣和隔壁的燈光融在一起。

        傅梁予這個動作很熟練，就像是做過了很多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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