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悅被粗暴的拖回小破屋，進門后，她看到被綁在椅子上、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差點要看不出原貌的方陽。

        唐悅愣在那，睜著一雙不敢相信的眼睛，茫然的站著。

        她不明白。

        怎么會是方陽？

        從她見到他的那一刻開始，她犀利的眼睛就看得出來，方陽是個偽裝在憨厚之下，貪婪、懦弱、自卑又自私的人。

        一個典型的，等著飛上枝頭變鳳凰的，那種就像是好不容易走出大山、被譽為“全村驕傲”的男人。

        這樣一個人，怎么會獨自一人，冒死來救自己？

        沒理由，無利可圖，說不過去。

        “走啊你快跑”

        方陽的臉被打的跟個豬頭一樣，一只眼睛已經腫得都要睜不開。可當他看到唐悅居然又被狼狽的抓回來，便強提著最后的力氣，用力的想要掙脫束縛，啞著聲音虛弱的叫著唐悅快跑。

        “你倒是個爺們，自己都快被打死了，還想著讓自己的女人快跑。可惜，她跑不掉的，你就省點力氣吧。”

        男人的手下在他身后擺好椅子，他優雅的坐下，然后翹起二郎腿。那沾著污泥和雨水的皮鞋和西褲，“嗒嗒”的滴著水。

        方陽聽罷，看向唐悅，紅腫的臉上也不知是心疼還是欣慰。唐悅看著他，忍過了最初的震驚和不愿接受，才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許哥，我和他只是兩個窮鬼學生，現在命都不值你一個月的利息。殺了我們，不過給你平添麻煩。”

        聽到唐悅居然會這么說，許哥有些意外。他側過頭掃了眼唐悅臉上的神情，片刻后又露出一臉的不屑。

        “喲，小丫頭這是想反過來威脅我咯？”

        “我只是想說，你心里想的，我都知道。”

        許哥愣了一會，不笑了。眼神陰森森的看向唐悅，語氣冰冷而陰鷙。

        “自以為聰明的人，在我這十有八九，死了連尸骨都找不到。”

        許哥的話把被綁在那的方陽嚇壞了，他身子抖了抖，立刻慌張的求饒：“你別殺我們，她欠的錢我們一定會還的。你給我們一些時間，我們去打工、去做牛做馬，一定把錢還給你。”

        被方陽插話，許哥更冷的轉頭瞥向他，臉上的不屑帶著明晃晃的厭煩，隱隱的還有了一絲暴虐的跡象。

        許哥冷著一張臉從懷里掏出雪茄，一旁的小弟立刻上前恭敬的給他點上。

        “找人把他剖了吧，器官還能賣幾個錢。”

        “是！”

        聽到眼前人要活剖自己、拿自己的器官賣錢，方陽嚇得幾乎尿了褲子，哭喊著：“別、別剖我！這、這不關我的事啊！”

        不過一句話就將方陽嚇得現出原形，許哥徹底被他惹煩了，于是他對手下撩了撩下巴。手下會意，過去就往方陽的肚子上踹了一腳，方陽頓時被踹得連同椅子一起摔到地上。

        “許哥！”

        唐悅沖到許哥面前，將方陽擋在了他的視線之外。

        許哥微微抬起頭看向她，挑了一邊眉，眼中是不容違抗的命令。

        “跪下同我說話。”

        唐悅感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可她也只能死死的咬著唇捏住雙拳，掙扎之后仍是慢慢的曲下了雙膝、低著頭塌著雙肩，跪在他面前。

        看到唐悅聽話的跪下，許哥心情好了些，慢悠悠的抽起雪茄，“說吧。”

        唐悅猛吸一口氣逼著繃住的嗓子放松一些，才不卑不亢的抬起頭看向他說道：

        “一千萬，說實話，除非我中彩票，否則我現在肯定是沒辦法還的。可如果你讓我活著，你可以收我半輩子的利息和本金。我未來創造的價值比我現在的器官值錢，還省去許多麻煩。留我一命，你不吃虧。殺了我，才虧。”

        “我可以把你賣了，這世上，多的是就喜歡虐待硬骨頭的人。”

        “那你更虧。且不說我根本不值這個價，哪怕你虧本賣了我，我死也要拉他們墊背，然后麻煩統統留給你。”

        許哥突然大笑起來，“小丫頭，電視劇和小說看多了吧？你好像不太懂大人？你知道這世上有千萬種辦法，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嗎？”

        唐悅由下往上瞪著一雙犟傲的眼睛，一臉的視死如歸。

        “知道。可你懂一個腦子里只有憎恨、死生不懼的小孩嗎？我本來就賤命一條，我拖任何人下水哪怕一點點都是賺的。讓你虧、哪怕是煩，我也是賺的。”

        許哥看著眼里已經沒有半點生氣和星火的唐悅，又頓住了。他放下二郎腿起身走到唐悅跟前，低頭看了片刻，又忍不住俯下身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大拇指揉了揉她的唇角。

        “其實我挺喜歡你這丫頭的。骨頭夠硬、心也夠狠夠絕，像我。可我是生意人，一個月二十萬的利息，我憑什么相信你能給我？憑你賣淫嗎？你未必值這個價。”

        “沒有二十萬，封頂一個月五萬。并且在工作之后我月收入達到十萬之前，每個月我只能給你我三分之二的收入。”

        “呵！”

        許哥不屑的大聲呵了聲，手也用力的丟開唐悅的下巴，“你當在喂狗呢？”

        唐悅也冷笑，臉上沒有半點懼怕。

        “那你殺了我或者賣了我吧。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拖我上車的地方那附近有監控吧？方陽敢來找我，一定也是因為他已經報告給了學校。沒關系，我孤家寡人賤命一條，警察追兇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我都不急。”

        聽到唐悅的話，許哥的氣突然又消了。他插著褲兜，彎腰低下頭貼到唐悅的面前，真心實意的笑起來，“要不你跟了我吧，一千萬我替你還。”

        以前的唐悅是真的以為自己一輩子也還不起一千萬的。而許哥眼里的她，也不過是個遠比同齡人早熟的、半大不大的孩子。

        可此刻內里的她，卻是年收入上百萬的副總。說實話，一千萬在她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要不你聽我的，我帶你賺錢。一千萬連本帶息，十年內讓你翻倍賺回來。”

        許哥聽罷，又站直身哈哈笑起來，手忍不住一下一下的拍著唐悅的臉頰，力道越拍越重。

        看到唐悅生生忍著、臉上也逐漸變得紅腫，許哥才停了手笑道：“夠猖狂。看在你這么有意思的份上，我陪你玩。”

        許哥說完，突然又捏緊她紅腫的臉，貼在她面前、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像只萬獸之王睥睨著自己的母獸，低喃道：“真想看看，你被現實打碎犟骨時的模樣”

        一個小時后，許哥把唐悅他們拉到離學校好幾條街的地方丟下。臨走前還不忘掏出懷里干凈的手帕，一臉溫柔的給唐悅擦著臉上殘留的泥濘。

        “小丫頭，等哪天你堅持不住了就告訴我的小弟，讓他帶你來找我。你乖乖給我睡，一晚抵十萬，怎樣？”

        唐悅站在車前，不得不架著虛弱得站不住腳的方陽，沒有空余的手拍開臉上的手帕，只能犟傲著抿緊嘴，忍住嗆回去的沖動。

        許哥他們開車走了，暴雨轉做了小雨，還發著高燒的唐悅，半抗著半個身子都掛在她身上的方陽，艱難的往大路的方向挪去。

        方陽枕著她的肩頭，艱難的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唐悅，心中的那絲喜悅，因為想起自己的無能和丑態而變得難以察覺。

        “對不起，唐悅，我剛才”

        方陽的自尊和自卑，讓他連想起危難時，他第一時間想要明哲保身、置身事外，都感到痛苦。

        “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你。”

        唐悅盯著前方艱難的前行，回答的聲音冰冷無情。

        她并沒有對方陽說謝謝。說實話，在她心里，她半點也沒有感激，甚至覺得方陽很蠢。

        他不但根本沒有救人的能力，甚至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想要救人卻不動腦子，什么都沒搞清楚就自以為是、亂插一腳，膽子還跟只老鼠一樣。

        像他這樣的，根本不是來救她，而是來給她添亂的。

        本來她只要一個人關在那間屋子，餓上三天三夜就能解決的事，他非要搞得自己身受重傷、害她平白欠了他這么大一個人情。

        感受到唐悅的冷漠無情，方陽更難過了。他枕著唐悅的肩窩，閉上眼睛，嗓子有些哽咽。

        “對不起。我不知道原來你欠了那么多錢，我也不知道他們竟然這么無法無天，我！”

        方陽說不出自己本來還幻想著報了警就萬事大吉，自己可以在警察找到他們之前，先來個英雄救美。

        他說不出，自己生平第一次做這樣沖動又冒險的事，只是為了讓唐悅能對他刮目相看。還奢望著唐悅能感動加心動，最后說不定能愛上自己。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這個社會遠比他想的要黑暗和復雜，以前的他真是太天真了。

        唐悅突然停住了腳，在雨中冷冷的說道：

        “方陽，我的債主遠比你想的可怕，以后你離我遠點。我不喜歡你，更不需要你的任何幫助。你是一一的男朋友，我是一一的朋友。除此之外，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瓜葛。”

        方陽不能理解，一個自己才拼了命去救的女人，轉頭就能對自己說出這樣無情又傷人的話。

        他站在雨中，努力站直了身子想看看唐悅的臉，可他在這張臉上除了看到一如既往的冷漠之外，還看到了毫不掩飾的厭煩和厭惡。

        他不明白，自從再次相逢，他就竭盡所能的幫她。哪怕她完全忘了自己，可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沒用的小鬼，她為什么還這么討厭他？

        他比遠比姚沐一還要早認識她、比姚沐一對她還要好，她憑什么眼里只有姚沐一，卻沒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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