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戶用手輕輕碰了碰云朵的肩頭，

　　“云ちゃん，到了,車子停在哪兒？”

　　水戶見云朵明明看到電梯的門打開卻沒有挪動腳步，所以提醒云朵說道。

　　云朵“哦”了一聲，隨即走了出去。

　　四十分鐘的路程顯得有點沉悶，偶爾水戶會問一下公司的近況，因為有司機在，水戶畢竟身居要職，不便過于親昵。

　　云朵也樂得如此，不然，水戶滿眼的柔情她將何處安放？

　　到公司后云朵直接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水戶回到沈陽后的一個星期都特別忙碌。即便是五一小長假期間的工作也安排得滿滿當當。

　　開業在即，在開發部撤走前必須將前期所有接觸的各個政府重要部門的關系進一步落實。

　　此次回來，水戶的隨身翻譯因為有另外的工作在身而沒能與他同行，翻譯的工作自然而然落到了云朵的身上。也因為開業后，云朵將出任的工作與這些部門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所以云朵的陪同變成了必然。

　　辦公室的幾個人大多都是學日語出身，不過，水戶即便是不說，被委派的人選大家都會想到云朵，不管別人愿不愿意。

　　山田礙于壓力，也不便拒絕。據說，此次水戶回到總部之后又得到了晉升，級別已經在總經理山田之上，所以，山田更沒有理由說個“不”字。

　　云朵和水戶如影隨形，盡管在工作中云朵刻意保持著與水戶的距離，但是，沒有人的時候，水戶總會將他充滿溫情的眼神投給云朵。

　　小長假結束后的第一個晚上，水戶因為需要招待一些政府要員，云朵作為作為翻譯陪同他赴宴。

　　日本人一般酒量都比較低，而沈城人民喝酒不論顏色，都是要干杯的，尤其政府官員的宴席，更是兇狠酒文化肆虐。

　　水戶近一年的時間，往返于日本和沈陽，已經深受北方酒局的迫害，但是，以往水戶都有慈祥和藹的鈴木翻譯，這個翻譯不僅精通漢語，本身也是海量，大多水戶喝不下去的酒，都被鈴木先生搪過去了。

　　這次不同，鈴木先生沒有來，云朵這個翻譯又異常奪目，不僅不能為水戶救急，還成了眾矢之的。

　　靜雅酒店寬敞的包房內，水戶醬紅的臉色和他身上穿著的雪白襯衫形成了強烈對比，他已經神情迷離。面對周圍一輪接一輪的敬酒，他恨不得掉頭就逃。可是他不能。

　　云朵在水戶的保護下，少喝了好幾杯，即便這樣，一身雪白長裙的云朵也是面帶粉紅，未深醉，卻已然意識飄游。而云朵知道，水戶也是堅持不了多久必倒無疑。

　　工商局一位領導，微胖、禿頭，一看就是那種久經酒局的酒壇子，他再次端起酒杯，對著花兒一樣的云朵說著聽不太清的敬酒理由，自己先干為敬了——白酒。

　　水戶看了一眼云朵，將云朵已經端起的杯子壓下，自己舉起了酒杯正要喝掉，云朵站了起來，搶下水戶的杯子，隨即對著這位領導寒暄了兩句，一仰頭，將自己的酒一飲而盡。大半杯白酒苦澀得經過喉嚨，被云朵咽下。

　　水戶半張著嘴，微微皺起眉心，滿是心疼，看著敬酒的領導露出滿意的面容，水戶回應的笑中帶著深邃，他暗暗發誓：只要有他在，不會讓云朵再參加這樣的場合。云朵替他擋過一杯辛辣的酒，因為云朵知道，水戶已經到了極限，但是水戶寧愿自己醉死，也不愿看到云朵深醉后的難過模樣。

　　酒席散去的時候，云朵已走路不穩，水戶和她一樣，意識勉強支撐著身體不至于倒下而已。

　　司機將云朵送到她家樓下的時候，水戶搖晃著要去送云朵。云朵看著水戶已經下了車，急忙說道：

　　“水戶さ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云朵說完，故作輕松地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沒走幾步，后面就傳來了腳步聲，水戶還是跟了上來。

　　云朵不再說話，呼吸中都帶著濃濃的酒精味道，頭暈暈的，確實有個人作伴還不錯。

　　走到單元門口，黑漆漆的樓道里感應燈亮了起來，明晃晃的燈光照在兩個醉酒人紅紅的臉上，水戶忽然拉起云朵的手，云朵被動停止了腳步。

　　她輕輕撩開水戶溫熱的手掌，水戶定定地看著雙眼迷離的云朵，一只手拄在墻壁，擋住云朵上樓的方向。

　　世間一秒一秒過去，水戶的眼睛里燃起了一團火，云朵微微低著頭，水戶聲音沙啞著低聲說道：

　　“云朵，你，真的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嗎？”水戶特意用中文重重地說出了云朵的全名，然后看著臉龐紅紅的云朵。

　　云朵抬起頭，直視著水戶灼熱的眼神，回應道：“......我......對不起，我......”

　　云朵不知道該怎么說，水戶的心思她怎么會不懂，可是，也許是時間太淺，她怎么也無法從半年前的恍惚中抽離。四年多的感情，要多久才能沖淡到可以一笑而過，也許不是不想放手，只是她無論如何也無法釋懷：欠缺的那個理由......

　　云朵思緒漂游，心還會疼，仿佛身體上還留著莫少辰的氣息，只要喝酒，那無形的味道就會自然升騰，在云朵周身彌漫，讓她平時的偽裝都變得潰不成軍。

　　眼淚在云朵的眼底蔓延，水戶有些慌亂，雙手扶住云朵的肩頭，有些不知所措，幾秒鐘之后，水戶結結實實將云朵抱在懷里。

　　靠在水戶胸前的時候，云朵的兩滴淚滑下腮邊，落在水戶雪白的襯衫上。

　　水戶的懷抱，在這個接近午夜依然有些清冷的晚上，格外溫暖，他的氣息不同，沒有明如風那樣的侵略性，水戶的擁抱讓云朵覺得安全。可是，為什么眼里流著痛苦的淚水，心在疼痛著，頭腦中卻不自然蹦出了明如風的身影.......

　　云朵嚇了一跳，隨即推開水戶的擁抱，嘴里說著：“對不起，我......失態了......”

　　水戶一怔，天生微微上揚的嘴角又向上彎了彎，抬起手在云朵臉上抹了抹，擦掉了云朵臉上的淚痕，然后又將大手放在了云朵的頭上摩挲了兩下，說道：“不用說對不起，不管什么時候，有我......”

　　云朵有些歉意得看著掩飾住失落、強顏歡笑的水戶，說道：“我想，

　　也許我還是需要時間......”

　　水戶的大手又輕撫了一下云朵的臉頰，滿眼的愛惜，

　　“沒關系，我會等......云朵，上樓吧，好好睡一覺！”

　　云朵爬上六樓的臺階，水戶停在五樓半的位置看著云朵的身影始終面含微笑。

　　云朵用鑰匙打開了房門，朝著水戶揮了揮手手，轉身，將水戶留在了身后。

　　進了屋子，云朵似乎像想起什么一樣，又打開房門，果然，水戶依然站在那里，只是睜大了疑惑的眼睛望著云朵。

　　云朵說道：“等我一下�！�

　　房門再次打開的時候，云朵手里拿著一瓶蜂蜜，遞到水戶的手里，說道：“賓館一定沒有這個，回去用熱水沖些，會解酒的�！�

　　水戶眼睛跳躍著波瀾，微笑綻開，仿佛是傾灑在午夜的陽光一樣，反射到云朵的身上似乎也有了溫度。

　　云朵也微微一笑，再次揮手道別。

　　水戶看著云朵緊閉了房門，靠著五樓半的墻壁，樓道里的感應燈熄滅之后，像似給水戶特意留的光亮一樣，月光從窗外透過，正好傾照在云朵家的房門上。

　　幾分鐘之后，水戶順著樓梯才緩緩離開。

　　云朵聽到樓梯道里腳步的聲音遠去，才放心地回了自己的臥室。

　　很奇怪，被水戶抱著的云朵，心跳沒有紛亂不堪，反而會變得安靜，甚至有那么一瞬間，想著在水戶的懷里睡著，一定會一夜安眠......

　　她又想起了潘雅帶著羨慕的勸告，其實，水戶是不錯的選擇......

　　真的嗎？......

　　頭腦混亂的云朵洗漱之后，躺在床上，抱著被子閉眼靜聽心的聲音。

　　關了燈的臥室漆黑一片，云朵似乎還感受得到水戶因為隱忍而被迫熄滅的熱情，云朵覺得自己有點卑鄙，如果不喜歡，可以告訴他，可云朵只說了“對不起”，這，算什么？

　　云朵揪了揪自己的頭發，對于水戶，云朵是不討厭的，可是，他就像是一貼暖寶寶，貼到哪里哪里覺得溫暖，安心而踏實，但，這是否就是愛？云朵覺得也許—不是......

　　什么才是愛呢？

　　輕輕閉著雙眼，明如風那雙千年寒冰樣的眼睛，瞬時鉆進云朵的腦袋，不斷重復，云朵覺得那眼神陌生又悠遠，可是她卻帶著深深的好奇，想要探尋更多.......

　　云朵的頭微微疼痛，莫少辰的影子也不期而至。如果時光可以讓怨恨變淡，它還是太慢。不知道為什么，每一次的疼，每一次的醉酒，云朵總會將元兇歸咎到莫少辰身上。

　　云朵清楚，這不是思念，僅僅是不甘心而已。

　　似乎媽媽整天明里暗里的催促，也不斷在耳邊嗡鳴，云朵深深呼吸幾下......真的醉了......

　　黑暗中，云朵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也許，不久就會出現細小的皺紋吧，呵，即將28歲，她依然在飄著，不知將來會在哪里停靠......

　　胡思亂想中，云朵漸漸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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