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下子醒了，睜開眼，卻是女兒把一張剛畫好的五彩斑斕的畫貼到她面前。

        小酒絲毫不知道她的畫給媽媽帶來了多大陰影，只觀察到媽媽額上似有冷汗，擔憂的問：“媽媽，你是不是發燒了，你都熱醒了。”

        許蔚嵐虛驚一場，哭笑不得：“媽媽沒事，媽媽是被子太厚才出汗的，這是你送給媽媽的畫呀，寶貝真棒。”

        定睛看看，小酒畫了五顏六色姿態各異的玫瑰花，各自種在大小不一的星球上，有種凌亂的線條美，甚至讓她想起曾經見過的某種畫風。

        “這是昨天衛叔叔教我畫的玫瑰花，媽媽你喜不喜歡？”小酒一副獻寶的樣子，好像期待著媽媽也夸衛叔叔一句好。

        可是媽媽繞開了喜歡或不喜歡，問她：“寶貝，昨天除了畫畫……衛叔叔有和你說什么嗎？”

        “有啊，衛叔叔還給我講故事了，就是媽媽你沒有講完的《小王子》……后來我不知道怎么就睡著了！”

        原來他真的給小朋友講了睡前故事。

        她摸摸小酒的頭發：“媽媽起床去給你做早飯。”

        “媽媽，阿護的爸爸真好，我爸爸什么時候才能找到玫瑰花帶回來呀？”小酒捧著衛叔叔教她畫的玫瑰花問媽媽。

        “等爸爸找到的那一天就回來了呀，小酒乖乖聽話。”莫非世界上真有血緣相連這一說？之前錢行也不是沒陪小酒玩過，可是小酒從未如此直接的夸過他。況且在她看來，錢行是比衛來耐心的。還是說，是因為他教小酒畫玫瑰花的緣故？

        她沒再想下去，笑一笑后走去廚房。

        今天是周六，林槐葉照例早早起床回父母家吃飯，接受家庭熏陶，所以家里只剩她和小酒一大一小。解決完早飯，她打掃衛生，小酒做手工，然后是午飯。午飯后把小酒哄睡著了，許蔚嵐才有空跟著視頻編排一些兒童舞動作。今天是9月22日，離幼兒園小班的新學期月度家長會兼開放日只有不到一周的時間了，所以才要抓緊。

        教給小朋友的兒童舞動作對于成年人來說都不難，但最難的是毫無偶像包袱的放開，幼兒園老師最重要的一門修養就是要“放得開”，這是她大學舞蹈課上的老師反復強調的。有時真是難以想象，當初她這樣一個面皮極薄的女孩，幾年后也能蛻變得如此落落大方。除了自己逼自己一把，最大的原因竟是他在舞蹈房的陪伴和鼓勵。

        就在許蔚嵐的兒童舞蹈編排差不多時，小酒房間的門從里面打開一條縫，一個小腦袋偷偷鉆出來看她。

        “寶貝醒啦？”她把瑜伽墊收拾好，彎彎唇跟女兒打招呼。

        “媽媽，你剛才是在學跳舞嗎？”小家伙揉著眼睛問。

        “對呀，媽媽已經學完了，等周一的時候和橙子老師一起教你們跳好不好？”

        “那我這次還穿小動物的衣服嗎？”

        “這次換一換，穿小裙子好不好？”

        “嗯！”小酒點點頭笑了，但隨即又問：“媽媽，那男生也穿小裙子嗎？”

        “傻瓜，男生當然不穿小裙子啦，男生要穿襯衫。”

        “為什么男生要穿襯衫呢媽媽？”

        “因為穿襯衫比較帥。”

        “媽媽，我知道！女生穿裙子也是因為裙子漂亮對不對？”小酒好像有點懂衛叔叔昨天糾正她的意思了。

        “小酒也知道？好棒呀。”有時候小朋友的成長就是在不知不覺的一句話中給你驚喜，在你不知道的時候她已經學會了一些概念和東西。

        “因為昨天，昨天衛叔叔說，漂亮是用來形容媽媽這樣的女生的，帥是用來形容他的。”小酒的記憶力一向不錯，現學現用也很快。

        “對……和叔叔說的差不多。”許蔚嵐面色一紅，倒是沒想到他對孩子還有一副耐心教育的面孔，在她面前他都是努力諷刺。

        ……

        周末兩天過的極快，轉眼又是周一早班，這次倒是沒有碰上衛來送阿護上學，但在晨會時和陳橙站在一起還是略顯尷尬，畢竟周五晚上她們倆同事才在并不愉快的小碰擦事件中偶遇過。

        “早上好呀，陳老師。”她怕陳橙心里還有什么芥蒂，于是先行開口。

        “啊，哦！早上好許老師！”陳橙朝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大概心里還有些害羞，但她也知道許蔚嵐并非其他愛八卦的同事，所以心存感激。

        早上打完招呼后，一直到中午小朋友午休時她們才有一起歇下來的功夫，卻是陳橙自己主動提起周五晚上的事：“阿嵐姐，那個……我聽沈約說你和他是大學同學？”

        這個沈約，果然繞開了不好解釋身份的葉子，拿她做擋箭牌。

        “是，沈約和我們雖然不在一個學校，但是在同一個大學城，所以也算是大學同學。”許蔚嵐笑笑，她對沈約避而不談的態度雖不認同，但也不是拆臺之人，陳橙若不刨根問底，她也就不會主動說。

        “我們？那另一個同學是不是就是……不小心追尾的那個車主呀？”陳橙盡量說的委婉，但在許蔚嵐面前難掩好奇之心。

        “這個呢，你得問問沈約。那個車主姓林，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大學同學。”至于葉子和沈約的關系，當然不是大學同學的關系，恐怕要比這冤結遠得多。

        陳橙是個聰明人，知道不會再問出什么來便也不強求了，但對沈約的求證可以繼續：“阿嵐姐，沈約應該不是壞人吧，我是第一次談戀愛，沒有經驗……”

        “放心，他不是壞人，不過我對他的了解也不多。你和沈約，你們是怎么認識上的？”

        果然，一提到男友小姑娘的面上就不自覺的添了些許紅暈，嬌羞的答道：“哎呀，就是他上次來幼兒園接他媽媽，我的車正好壞了，他幫我修好的，一來二去就認識了。”

        “他媽媽？”許蔚嵐心中有種預感，此刻亟需確認。

        “對呀，就是沈園長，我也是才知道的，他說一開始沒告訴我是怕我有壓力。”陳橙的手交疊著，腕上的新飾品在午后陽光下十分耀眼。

        “他確實是個體貼的人。”許蔚嵐笑笑，看來有時候男人的八卦程度也并不亞于女人，她的婚姻狀況，大概率就是沈約“助友為樂”地告訴那個人的。

        其實許蔚嵐已做好衛來再找茬時的交鋒準備，但接下來的幾日，這個人卻不再出現了，接送阿護的人重新換成了阿護外婆和阿護媽媽。

        一直到周五的家長會兼開放日這天，衛來這個做爸爸的也未出現。來的人是阿護媽媽和另一個男人。

        “許老師你好，我是阿護的媽媽，這位是阿護爸爸。”在幼兒園進門處簽到時，阿護媽媽主動和許蔚嵐打了招呼，她卻有些茫然。

        “您說這位先生是阿護的……爸爸？但上個星期也有一位來接阿護的家長，他也說——”

        “哦，老師您說的那位應該是阿護的舅舅，上周我和阿護爸爸都出差，阿護外婆也有些事，就暫時讓孩子舅舅來的。不好意思呀，因為是臨時事件，我們就沒和幼兒園報備。”

        “沒事的，是我們沒有問清楚，不好意思，您和阿護爸爸快進去找寶貝吧！”阿護的親爸站在面前，文質彬彬，她的質疑讓自己的面頰燒得通紅，衛來這個王八蛋！

        她甚至窘迫的回憶起那天在廚房里衛來說過的話：“如果我不是阿護的爸爸，我可以娶你嗎？”

        原來一切都是別有用心，他就等著看她出丑！

        她當時還給了他一巴掌……還好她當時給了她一巴掌！現在來看他也不能算委屈，哪個正常人會借外甥做兒子騙人！

        待把所有家長和小朋友都對接完畢后，許蔚嵐才進園，畢竟她的寶貝也需要媽媽陪著。

        開放日的流程雖多，但不算復雜。開始，是所有小班同學在老師帶領下跳一支開場舞，然后小朋友牽著爸爸媽媽的手介紹校園和班級，和爸爸媽媽坐在一起聽老師上課，還有些在操場搭建的戶外小活動，諸如“找媽媽找寶寶”一類的游戲……最后一個項目是親子互動，以家庭為單位制作月餅。

        小朋友們都好興奮，穿著小廚師衣服戴著黃色廚師帽的崽崽們像小黃鴨一樣，洗干凈小手后翹首以盼的等老師分發材料，許蔚嵐和其他幾個老師剛做好示范，小家伙們就迫不及待的拉著各自爸爸媽媽的手要開始自己操作。

        一些語言能力發育較好的孩子，還會邊動手邊念叨老師教的口訣：“揉一揉，戳一戳——”，爸爸媽媽笑著糾正，是“搓一搓”，然后他們絲毫不被影響的繼續念：“戳一戳，包一包……”

        有陳橙幫著照看小1班的大局，她才總算有時間去隔壁班級以媽媽的身份陪小酒一起制作月餅。小酒坐在靠窗的一桌，桌邊的另外兩個家庭已經幫忙攪拌好了月餅餡料，許蔚嵐深感抱歉的小跑過去，在女兒身邊坐下，連說了幾句謝謝。

        兩對年輕的小夫妻都是善良溫和的家長，體諒她是老師，也很照顧孤單小朋友的情緒，笑著說小朋友們也喜歡一塊兒玩，招呼她趕緊和他們一起把餡料包進月餅皮里。

        小酒看到媽媽終于來了以后明顯興奮了一個度：“媽媽媽媽，我在這里加，加了你最喜歡吃的紅豆，你只要把這個包進去就可以！”

        “好呀，我們小酒真貼心，媽媽現在就來包。”許蔚嵐用手搟棒將月餅皮一個個展開，分給了同桌的爸爸媽媽，也給小酒和自己留了幾張，“寶貝，你和媽媽一人包一個好不好？”

        “好！”小酒躍躍欲試的點頭。

        許蔚嵐畢竟是手巧的大人，包得還算順利完美，不過小家伙們就讓爸爸媽媽們發笑了，一個個都使勁把大坨餡料往月餅皮里塞，都爭著想做出最大的月餅，結果就是餅皮撐破，混亂現場，幾乎讓餡料包了餅皮的節奏。

        “媽媽，我包的這個有點丑，你吃了會不會生病啊？”小酒童言可愛，怯怯的把成品展示給許蔚嵐看。

        她摸摸女兒的頭，笑著回答：“怎么會，我們小酒做的月餅多香呀，媽媽已經聞見紅豆的味道了。”

        小酒羞澀的笑開，露著一側酒窩歪頭問她：“媽媽，那我還可以給月餅上刻喜歡的圖案嗎？”

        “當然可以呀，媽媽也準備畫一個小酒在月餅上呢。”許蔚嵐拿過刻刀，叮囑小家伙刻的時候一定要小心劃破手。

        “謝謝媽媽。”小酒接過刻刀就開始創作，許蔚嵐也刻起自己的，她給月餅正面刻了一張圓圓的笑臉，編著兩條麻花辮，穿著小襯衣，這就是三歲的小酒呀，三年前還只是個只會皺著臉哭的小嬰兒，轉眼就三歲了。

        她刻好以后去看小酒的創作進度，小酒也刻了一個小人，齊肩的長發，小小的臉，大概就是她了。不過，畫面上好像還有一小朵花，疊成一朵的花瓣，兩片葉子，好像花桿上還細致的劃了小刺。

        “小酒送給媽媽的玫瑰花嗎？”許蔚嵐微笑著對上小家伙亮亮的眼睛。

        小酒眨著眼睛笑，用小手捂著嘴湊到她耳邊說悄悄話：“這是爸爸送給媽媽的玫瑰花，我先幫爸爸畫一下。”

        好像就是一瞬間，她的眼睛變得酸酸的，你永遠都無法想象小孩子對媽媽的愛有多愛，她知道小酒模模糊糊想要表達的愛意——雖然不知道爸爸哪一天才會帶著玫瑰花回來，但她永遠可以代替爸爸給媽媽最好的玫瑰和愛。

        “謝謝寶貝，媽媽特別喜歡這個月餅。”她抱著小酒親了一下臉頰，抱得很緊。

        “媽媽你真的特別特別喜歡小酒做的這個月餅嗎？”

        “真的特別特別喜歡。”對小酒，就算說一千遍喜歡也會不厭其煩。

        “我也很喜歡媽媽給我做的月餅，真的真的真的喜歡！”小酒也看見了媽媽給她刻的月餅，她覺得等月餅烤出來，她會有一點舍不得吃。

        在等著月餅放進烤箱的前一刻，隔壁班的阿護像個小陀螺似的跑進來，高舉著自己做的月餅沖到他最喜歡的小酒面前：“小，小酒，這是我給你做的，生日蛋糕月餅，我在，在這上面畫了蠟燭，送給你！”阿護跑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手心捧著的月餅偏又小心翼翼的，真是難為這小家伙。

        “謝謝阿護呀，小2班的月餅剛要進烤箱，許老師幫你一起放進去好不好？”小孩子每天好奇關注的事物太多太多，所以也會忘記很多很多，但阿護卻能在百般健忘中記得小酒的生日，看來是真的很喜歡小酒這個好朋友。

        “謝謝你阿護，可是，可是你的生日也快到了，我也想給你做一個生日月餅，我現在做可以嗎，媽媽？”小酒害怕自己的蛋糕月餅趕不上放進烤箱。

        “當然可以呀，不過寶貝你要加快速度，不能讓烤月餅的奶奶等太久哦。”分享是一種好習慣，小1班和小2班的小朋友都很愿意彼此分享，這也是幼兒園教育的重要一環。

        小酒坐回小凳子上制作生日月餅，阿護則坐在小酒對面的小凳子上，兩手托腮，專注的看小酒的動作，兩個小朋友可愛得很，好幾個家長在征求許蔚嵐同意后都拍照紀念，還有調皮的爸爸打趣“小伙子專一得很”。

        待月餅被一盤盤端出烤箱時，也就是開放日活動到了該結束的時候。小酒和阿護互換了彼此給對方做的生日月餅后，阿護就依依不舍的告別小酒先離開了。

        爸爸媽媽不像舅舅，舅舅總能找到借口見許老師，阿護也就跟著沾光。阿護郁悶的想，舅舅也不是一文不值只會搗亂的，早知道今天把舅舅也帶來家長開放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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