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恨是因為愛
第二天早上,她尚在睡夢中時,錢行就離開了。
張如珍習慣早起,聽到女婿要臨時出差兩個月,頗有不滿:
“阿嵐還有兩個多月就要生了,正是需要你照顧的時候,有什么更要緊的差事非出不可?”
錢行只是一味道歉,說事出緊急,他不得不去,阿嵐和孩子就麻煩岳母多費心。言盡,留給張如珍一張數十萬的銀行卡。
女兒都同意了,她做丈母娘的除了數落幾句,還能怎么辦。
待許蔚嵐起床,媽媽把那張卡給她:“阿行早上去機場了,當爹的怎么就這么容易,真以為老婆孩子的感情拿錢就能買來了?”
她低頭收下卡,沒有應媽媽的話。
之后兩個月,張如珍從隔天過來照顧轉為常住,錢行也知道。每天晚上他們吃過飯休息的那段時間,他都會給她撥電話,多數是語音,問阿嵐和岳母吃了什么,一天的活動,也問她身體累不累,寶寶乖不乖,產檢的情況……有幾次打視頻是張如珍要求的,她說要看看衛來在那邊的吃住環境,其實是幫女兒“查崗”,怕阿嵐吃虧。他們的關系在視頻中面對面總有些尷尬,幸而張如珍樂于此道,也并未對女兒總把鏡頭讓給她多加懷疑。
兩個月后,他如期回來,從機場托運回來的行李中除了自己的衣物,就都是給她們的禮物和寶寶的罐裝奶粉。
趁著錢行去洗漱,張如珍看著那么些瓶瓶罐罐對女兒說:
“罷了,出差是不得已,彌補倒還算有心!
許蔚嵐有些不知其味地笑,明白這是他的告別。
也許是倒時差的緣故,也許只因為返回了她身邊。錢行鋪上許久未鋪的榻榻米,竟合眼便睡著。
距離預產期僅有不到兩個星期,許蔚嵐每晚的腰痛感越來越甚,睡得遲,也睡得不踏實。房間里多了個人,她反倒覺得好些。聽著他有節奏的呼吸,她也慢慢跟著睡去。
錢行以為,至少還能這樣安穩地陪在她身邊度過一個星期的夜晚,然而小家伙好像急著出來。睡回榻榻米的第六天晚上,他在夢里被阿嵐叫醒。
”錢行,”
她叫了一聲他的名字,聲音不大,但冥冥之中他就是有種預感,頓時醒了。
“阿嵐,你怎么了?”他一下子坐起,看到她皺著眉吃痛,知道有事。
“我肚子疼……可能要生了。”
方才許蔚嵐也睡著,大概前面幾陣輕微的宮縮被睡意掩蓋了,現在能感覺到,已經越來越痛。
“預,預產期不是還有一個多星期——你不要緊張,我跟媽說一聲,然后開車去醫院,很快的,阿嵐你忍一下!”他來不及換衣服,穿著居家的短袖短褲就跑出房間,請有經驗的岳母過來。
女兒突然肚子疼,張如珍也嚇了一跳,趕緊到他們的房間,錢行才意識到榻榻米還未來得及收。這種情況下亦沒功夫去在意別的,錢行去拿阿嵐和寶寶的待產包,張如珍扶著女兒下樓。
好在醫院不遠,加之又是晚上,只半小時的車程便到了。臨下車時,許蔚嵐忽然宮縮得厲害,錢行扶她的手被她握得通紅,一陣疼才過去。
進了醫院,錢行去辦理手續,許蔚嵐臉色蒼白地等待醫生的內檢,還好身邊有媽媽陪著。
“才剛開兩指,不用緊張,離生還遠!苯涷灷系降尼t生檢查完畢,丟下短促的判斷后走開。
張如珍謝過醫生,心疼地看女兒忍下一次又一次宮縮,錢行在這時進了待產室,給阿嵐買來了補充體力的水和食物。
他沒有想過生孩子會這么疼。阿嵐的手緊緊抓著床欄,閉目弓著身體,額頭的發間全是汗,疼得發抖。
“阿嵐,寶貝,要是疼的厲害不要忍,喊出來會好些。媽媽在這里,阿行也在這里呢!
張如珍幫女兒擦汗,接過錢行遞的粥,想喂給她吃。
“媽,我現在吃不下……”她不是個習慣呼痛的人,更何況此刻是痛得說不出話來。
“還是要吃一點,不然待會兒疼得沒力氣生!”
捱過又一陣,許蔚嵐才勉強坐起來,喝了一口媽媽遞上的粥。
“好……慢慢的。”張如珍低聲哄著。
孰料只吃了兩口,更猛烈的痛襲來,女兒又把好不容易吃進的悉數吐出來,重新弓成蝦狀。
“哎,這可怎么好……”張如珍轉臉去看女婿,也和她一樣皺著眉心疼。
“阿嵐,再忍一下,等到三指就可以上無痛了,我問過醫生,對你和寶寶都沒有影響!
張如珍將位置讓給阿行,收拾好臟物帶出產室去,這里只剩他們倆。
“謝謝你,阿行。”她勉強對他笑了一下,卻是真的感激。
“我們之間不用說這句話……你知道我也是有私心的,這是我能陪你和小米酒的最后一點時間了。”
他舍不得她走,卻也無法強留,連小家伙都急著出來。
“媽媽現在很疼的,小米酒能不能聽叔叔的話,讓媽媽少疼一會兒好不好?”
錢行對著阿嵐的肚子說話,溫柔下盡是不舍。
他和寶寶說話,幫她擦汗,幫她記錄宮縮的時間,在她疼得厲害時讓她握住他的手,而不是冰冷的床欄……時間好像比開始過得快了些,雖然兩個小時疼痛無間歇。
醫生再一次悠悠過來檢查,說宮口已開了三指多,可以上無痛了。她松了口氣,他卻像比她更加如釋重負。
麻醉師手下的針很粗,就那么扎進阿嵐瘦瘦的脊椎里,他忍不住別開眼,她卻不喊痛。
大約十幾分鐘,無痛才完全生效,許蔚嵐只能感受到宮縮,感受不到陣痛了,她終于昏昏沉沉睡了過去。手還握在他手里。
不知道睡了多久,最開始那種嘔吐感再次從許蔚嵐胃里涌上,她睜開眼捂著嘴,錢行會意,遞上嘔吐袋,沒有半點嫌棄。
“阿行,我睡了多久?”她問他。
“沒有多久,不到三個小時。”錢行耐心回答。
這樣陸續吐了幾次,醫生才又過來檢查,告訴他們宮口總算開全,可以推進產房試著用力了。
錢行沒再跟進去,和張如珍抱歉自己“暈血”,無法陪阿嵐生產。
再如何擔心,他都該有分寸。
真正的難關似乎在她一個人時才真正來臨。起初她不會用力,憋氣和休息毫無節奏;后程她漸漸沒了力氣,寶寶卻仍然不肯出來。
“姑娘,再這么下去寶寶該缺氧了,一定不能泄氣!”助產師還未放棄鼓勵。
她真的沒力氣了,真的……甚至那種無力的眩暈開始在她眼前出現,黑色,白色,刺眼的光,還有那個人最后一次重重關上門的巨響,像是要把她揉進身體里的急不可耐,在她眼里交匯的失望與失色。
她以為她總會在和別人一起的生活里漸漸忘記他,原來只是自己刻意躲藏著對他的恨意。
她恨衛來,恨他帶來開始卻無結果的七年,恨他逃避定數,恨他一直不肯成熟,恨他此刻不在身邊。
從回憶里翻出來的恨,竟也在此時化成力量,爆發的力量。許蔚嵐在醫生的引導下再一次鼓足全力,氣息下行,滯重的等待后,伴隨著一股熱流,她的身體好像空了一塊。
連心也慣性下落似的空了一塊。
然后她聽見醫生喊“好了”,再幾秒,寶寶的哭聲響起來。
終于結束了,她想。
淚卻不受控制地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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