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起澤開口就是一句：“邊叔，你老了不少。”

        “哪能不老呢，老爺也老了，我也老了，二先生，還和當年一樣。”邊管家仍舊是恭敬的表情。

        陸起澤很不喜歡他的語氣，不耐煩地擰著眉頭，“人到了歲數都要老的，只要不糊涂就行。”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勾起了一抹邪笑，“趁他還沒老之前，也順便把該了結的都了結清楚。十年了，邊叔，我過得好苦啊。”

        邊管家似是沒想到陸起澤會說這樣的話，不禁看著他，“二先生，老爺年紀大了，您這次回來，若是能陪在他身邊，就多陪一段日子，若是不能陪，那也盡量不要提從前的往事，徒增老人家的傷感。”

        陸起澤已經走到了他身邊，他未將邊管家放在眼里，看也不看地從他身邊走過。

        只是經過的時候，微微偏了頭，“傷感？我才是該傷感的那個人才對吧，你們留在這座宅子里的人，誰的人生不比我的輕松？”

        剛說完，或許是為了避免邊管家覺得他在抱怨，陸起澤又笑了，“苦盡甘來才是好日子。”陸起澤大步往內廳走去，熟門熟路，不像十年沒有回家。

        而黎慎一直一言未發，跟在他的身后，路過邊管家的時候，朝他露出了一個禮貌的笑。

        然而，就是這個笑，忽然令邊管家方寸大亂。

        “你，你是……”

        邊管家記性非常好，在去年訂婚宴開始之前，他就接到陸老爺子的命令，去查關于沉沉小姐的流言。

        然后拍到的照片上的男主角，正是眼前二先生的兒子！

        他竟是沉沉小姐之前的男朋友？

        邊管家感到了無比地震驚，剛才初見，黎慎換了衣服，又將劉海梳起，露出完整的一張臉，無論是氣質和神韻，都和照片上不同。

        因此邊管家才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來，而如今黎慎側過頭朝他一笑。

        他就完全想起來了。

        黎慎并不知道自己的資料已經被眼前的管家拿到，雖然疑惑他的震驚，但還是再次微微一笑，頷首離去。

        邊管家在原地震驚了數秒，這才如夢初醒，連忙跟了過去。

        而內廳的茶室，梅姨已經陪同在陸老爺子身后，旁邊的女傭上好了熱騰騰的茶。

        陸老爺子閉著眼睛，茶室的茶水正在禪意古樸的桌面上煮著，滿室都是茶香。

        “阿梅，你還記得那個小子長什么樣子嗎？”

        陸老爺子緩緩睜開眼，吐出一口濁氣。

        “當然記得，二少爺的樣子，我怎么會忘。”梅姨慈眉善目，還跟當年一樣稱呼陸起澤為二少爺。

        她打小就心疼陸謹之，但在陸謹之之前，她最喜歡的陸家三個孩子，其實是陸起澤。

        模樣長的出挑漂亮，又是幾個孩子里最能說會道，嘴跟抹了蜜似的。

        陸家上上下下，沒人不喜歡陸起澤。

        陸老爺子從梅姨的神情里，仿佛能看到二十年前的景象。

        十年前的那場災難，實在是太過于恐怖，摧毀的力量又太大。

        忽而，陸老爺子掩面，竟難以遏制地蓋住了眼睛，“阿梅啊，我想他了，我想我的兒子……”

        梅姨知道，老爺子這是想到大少爺陸起楷了。

        陸老爺子哽咽出聲：“十年了，連起澤都回來了，他為什么不肯回來，不肯回來見我這個老頭子一眼，就算不見我，也該回來看看謹之，我的謹之……”

        梅姨將手輕輕地拍著陸老爺子的后背，“謹之少爺如今在美國呢，有沉沉小姐陪在他身邊。”

        陸老爺子情緒上來了，卻久久難以撤開掩面的手，直到一道陰啞又熟悉的聲音響起。

        “這可真是讓人傷心啊，同樣是離開十年，爸只想著大哥，卻不想著我。”

        話音剛落，人邁著大步走進來。

        是一襲英倫長風衣和筆挺的馬甲西裝的陸起澤，他的頭發打著發蠟，梳著經典的英倫背頭，手里還拿著一根手杖，盡顯紳士風范。

        梅姨率先吃驚又驚喜地叫起來：“二少爺！”

        她忍不住朝前走了兩步，像母親拉著孩子一樣，細細地打量和凝視陸起澤，眼眶也跟著紅了，“還和當年一樣，一模一樣。”

        陸起澤聲音也放柔軟了許多，“梅姨，整個家里，只有你還惦記我。”

        梅姨聽到這一聲刻意放輕的嗓音，頓時兩行眼淚刷地落下來了。

        “我的二少爺啊，你受苦了啊……”

        兩人拉著手，梅姨竟難以抑制地哭起來。

        好不容易等梅姨平復完，梅姨連忙退到陸老爺子身后，一邊擦眼淚一邊笑著說：“看看我，都老糊涂了，老爺，您看啊，是二少爺回來了。”

        陸老爺子早趁著梅姨拉著陸起澤話歸的時候，平復了剛才的心情，此時已經恢復了一貫的威嚴。

        陸老爺子嗓音依舊洪亮：“你回來了。”

        陸起澤站得筆直，似笑非笑，“是，我回來了。”

        陸老爺子臉繃得緊緊的，拿了約一分鐘的時間，從頭打量到腳。

        而陸起澤也站著，一動不動，任由他打量，嘴里沒個嚴肅地說：“都十年沒見到我了，得好好看看才行。”

        陸老爺子緩緩開口，“這些年你都在做些什么？”

        “我？”陸起澤笑了，“我還能做什么？除了做我該做的事，慎兒，你進來。”

        陸起澤并沒有和陸老爺子敘舊的打算，他扭頭，讓站在門口的黎慎進來。

        “想必您也聽說了，我這些年，有了個兒子，他今年，該比大哥的孩子小上幾歲。”陸起澤臉上是惡意的笑。

        在陸老爺子和梅姨的目光里，黎慎慢慢地走了進來。

        他目光復雜地看向坐在首位的那位不怒自威的老人，動了動嘴唇，那句爺爺還是沒有喊出口。

        而陸老爺子，則似乎想起，在哪里見過這個年輕人。

        “這就是那位小少爺了，哎，我瞧瞧這模樣，倒是比起澤少年年輕時還要好看。”梅姨率先往前走兩步，仔細地打量黎慎的臉，并親切地去拉他的手。

        而此刻，遲到的邊管家也走了過來，他一邊復雜地看向黎慎，一邊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陸老爺子也終于想起來，是在哪里見到過黎慎了。

        他一向威嚴的臉上，此時帶了一絲不可思議，看向邊管家，問：“他，他難道就是……”

        兩個老人都想了起來，黎慎曾經和牧沉沉的關系。

        陸起澤笑起來，聲音爽朗又陰沉地在差室里飄蕩，手也重重地拍向黎慎的肩：“我的好兒子，快叫人啊，這就是你爺爺了，對了，爸，你說咱們巧不巧，咱陸家，我和大哥搶女人，現在好了，我兒子，又和大哥的兒子搶女人，更巧的是，我們父子兩還都輸了，哈哈哈！你說好玩不好玩。”

        陸老爺子氣得臉色鐵青，半天呼吸急促，最終將手里的杯子順手就砸向他：“混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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