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周池妄先做示范。
他緊盯籃球框, 走到三分線之外,快速跑動。
一步、兩步,第三步起跳, 單手斜勾。
空心入網。
動作流暢又快速, 像是一陣風,從眼前晃過, 很快跑動到籃下,攔住從網內下落的籃球,肆意扣在雙手中轉動。
示范完成之后, 他用目光示意旁邊的籃筐,“一人一個,試一下。”
宋輕沉站在最后,聽見前面兩個六班女主暗自嘀咕, 半晌后, 其中一個人猶豫的開口。
“周同學能不能再示范一下,剛剛太快了, 沒看清。”
“對啊,我從來沒有打過籃球, 還不知道怎么樣才能把球投進去, 所以學起來沒有那么快。”
周池妄不著急回, 他隨意的將手中的籃球甩進籃筐,目光寡淡的轉向宋輕沉,不咸不淡的問, “你需要嗎?”
宋輕沉輕咳,隨即搖頭。
“你來。”
她了解周池妄。
周池妄其人, 絕對不屬于一步步喂到嘴里的老師, 他會點撥兩句, 讓人思考,看不明白就再點撥一下。
還不明白?
八成會收獲一個冷睨和一句嘲諷。
最后是否被耐心喂到嘴里,還要看他心情。
宋輕沉站在三分線之外,深吸一口氣,往上抬頭,盯著比自己高很多的籃筐。
她想著剛剛周池妄的動作,跨兩步,跑到側面,第三步單腳起跳,然后投籃。
籃球從手中飛出,狠狠地砸在籃板上,反彈上籃筐,轉了幾圈。
周池妄環(huán)胸抱臂,站在一邊,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她的動作,上前一步,“勁大了。”
話音剛落,籃球便從旁邊落下,穩(wěn)穩(wěn)的被他接在手心里。
“不過動作都正確。”
他說著,把球重新扔給宋輕沉。
又敘述一遍,這一次,他目光不動,聲音緩和許多。
“動作要領很簡單,第三步單腳跳投,高低手無所謂,進球就行。”
“所以,你們的重點是,哪個角度更能舒服的投進球。”
單手拍了下旁邊的籃球架,發(fā)出不輕不重的一聲響。
“再來。”
比起來旁邊還在嘻嘻哈哈的男生教練隊伍,周池妄顯然嚴厲的多。
兩個女生各自抱著一個球,輪流投球,剛接觸籃球的,抱著球往上扔。
籃球高高地往上拋起,籃筐都不碰一下,徑直往外飛去。
周池妄挑眉,“三不沾。”
他重新拿起來一個,站定在籃筐之下,單手再勾。
又一個空心入網。
他問,“看清楚了嗎?”
兩個女生又連連點頭,隨即聽他說,“換動作。”
簡直無情。
宋輕沉在旁邊默默想。
她瞄了旁邊周池妄一眼,又對兩個六班女生小聲說。
“別在意,”一邊說,一邊掀著眼皮,“他……就是欠點人情味。”
周池妄站在一邊,一個籃球在他手指上轉的飛起。
淡掃宋輕沉,漫不經心的問,“欠點什么?”
宋輕沉又連連搖頭,“欠……欠點練習。”
“這就練。”
耳朵真尖。
“好,”周池妄收起來手中的籃球,不疾不徐順著她的話頭,“你投十個。”
宋輕沉:“?”
看了眼時間,課也就才上了一半。
她問的忐忑,“要是,達不到你要求的準確率,怎么辦?”
“好辦,”周池妄不緊不慢的回答,“增加練習。”
宋輕沉:“……”
不如不問。
她想起來,曾經給在日記本寫過一個周池妄相處守則,其中一條是,不要當面議論,他記仇。
于是,宋輕沉苦哈哈回到了三分線以外,按照剛剛周池妄提到過的技術要領,一遍遍的投球。
第一個,進了,第二個也進了,第三個失誤,第四五六個全進……
她仿佛找到了手感,越來越順,眼看著還剩下最后兩個。
忽而從背后傳來一聲巨大的驚呼。
“那個同學!快躲開!”
宋輕沉茫然回頭,只見一個高高的球影破空而來,直勾勾地飛向她的頭部。
速度太快,她瞳眸微縮,下意識躲閃。
來不及了。
咚。
一聲巨響。
宋輕沉瞪圓了眼睛。
陽光下,高大的身影擋在她的面前,用手撥開砸向她的籃球。
籃球被周池妄卸了力道,砸向地面,連續(xù)彈了數(shù)下,撞到外部圍欄,緩慢停止。
他微微斂眉,捏了下自己的手腕,沒等宋輕沉開口。
“還差兩個,繼續(xù)。”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籃框前,有人急匆匆的往這邊跑。
“周池妄,你沒事吧?”
頭發(fā)過肩,在身后梳成一個低低的馬尾,跑動起來左右搖曳。
還是六班女生。
長得白白凈凈,著急的時候,眼睛瞪得圓滾滾。
對著周池妄連連低頭,聲音更咽,“真的對不起,我不太會打籃球,剛剛扔的太重了,沒想到……”
輕咬下唇,眼眶紅了一圈,“真的對不起,你沒事吧。”
宋輕沉覺得這個女生有幾分眼熟。
她在記憶中搜索,苦無蹤影,低頭撿球,想投完最后兩個。
余光中,周池妄手腕處隱隱有一抹紅。
顏色不重,鮮艷又亮,剮蹭在他右手周圍。
宋輕沉面色變化,隨手起身,從背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你、受傷了。”
周池妄剛讓女生離開,轉過頭來,“投完了嗎,兩個球。”
宋輕沉卻不管什么球不球,她去拉周池妄的左手,“我跟你去醫(yī)務室。”
拉不動,她用力扯拽,以周池妄為圓心,形成一個斜角。
周池妄疏懶開口,“你這樣,會讓人以為我們是一對。”
宋輕沉快要氣死了。
什么時候了還開玩笑。
她扯不動,索性朝著遠處大喊,“張老師!這里,有人……唔……”
周池妄單手攬過她的脖頸,同時堵住她的唇角,聽見她嗚嗚掙扎,低頭凝視她。
大眼鏡低掛在鼻梁上,露出一泓清眸,如波如涌,如泉水翻冒,黑濃的眼球直勾又堅定,就這樣瞪著。
他低啞道,“別叫,我跟你去。”
醫(yī)務室就在操場旁邊的教學樓一層。
里面只有一個穿著白色大褂,戴著口罩的溫柔女老師。
她抬起來周池妄的手腕。
那里隆起一個紅腫的淤青。
她擰著眉頭,“我這里沒有辦法判斷你骨頭的情況,只能先給你簡單處理。”
“最好拍個片子看看。”
周池妄淡聲回,“有勞。”
說話間,從門口又傳來兩個學生的聲音,“老師,快過來看看,她剛剛暈倒了。”
白大褂女老師拿著棉簽給周池妄傷口消毒,聞言立刻放下手中的東西,同時叮囑宋輕沉,“這位同學,你先用碘伏給他抹一下,我出去看看。”
宋輕沉接過老師手中的棉簽。
她抓過來周池妄的右手,低聲道,“你這個人真……”
停頓片刻,“你不給我擋那一下,說不定就不會受傷。”
周池妄卻全無所謂,他懶靠在病床床頭,隱隱撇唇,“本來就不機靈,再砸一下沒救了。”
這種時候了,嘲諷功底絲毫不減。
要不是看他受傷,宋輕沉真想給他一下。
她白了他一眼,“說話小心點,我手里沒、沒有輕重。”
周池妄嗤笑。
再嚴肅的威脅,到了她嘴里都沒有了味道,軟綿綿的。
她惡狠狠的威脅,卻抹的認真,用棉簽沾取一點,緩慢覆蓋他傷口每處細微之處,低著頭,臉頰旁邊有細微的發(fā)絲往下墜,輕輕撫蹭他的手背。
周池妄眼眸微動。
他不動聲色地盯著她姣好的側臉,剛要開口,聽見從門口傳來一個聲音。
“剛剛聽六班朋友說,周池妄好像跟著一個女生來醫(yī)務室了?”
“奇怪,怎么不在。是不是回去了。”
周池妄和宋輕沉兩個人位于醫(yī)務室的側屋簾子后,看不見來人,只能聽見聲音。
“你說,今年能送禮物,周池妄會送給誰?”
“我姐在學生會,她說周池妄去年誰都沒送,自己的都沒寫。”
很快,另外有一個女聲神神秘秘地回,“今年肯定不一樣,六班很多人親眼看到,周池妄把禮物盒放進那個收集箱里了。”
“就是不知道會送給誰。”
“不會是送給五班蔣喬的吧?”說話人一連爆出來好幾個女生名字,最后才猶豫著開口,“會不會是送給我的啊?”
醫(yī)務室內沉默半分鐘,有人回,“你就做夢去吧。”
聲音越來越遠。
宋輕沉第一次當著當事人的面吃瓜,她尷尬地揉了下自己的耳朵。
“那什么,你、你今年有想送東西的對象了啊。”
“恭喜你。”
說著,又靠近一點問,“是誰啊?”
然而周池妄一句話也不多說,他神色懨懨,“我累了。”
宋輕沉立刻說,“馬上就給你,抹完了,一會兒老師回來,讓她再看看。”
“嗯。”
周池妄懶懶地應聲,斜靠在床頭閉目養(yǎng)神。
沒有一會兒,老師回來,直夸宋輕沉抹的細膩,又叮囑了一些事項。
最后說,“你們先在這等會,消消腫,一會兒再走。”
宋輕沉連連點頭,她乖巧的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等。
不到5分鐘,忽而聽見周池妄的手機震了一下。
與此同時,他睜開眼睛,一把扯下手腕上的東西。
沉聲道,“不等了。”
說著,利索的翻身下床,扯著宋輕沉,“你跟我來。”
她不明所以,“你、你去哪,你手腕上的傷……”
周池妄轉頭,瞥了宋輕沉一眼,“我手腕沒事。”
又壓低聲音,“找到拿掃帚的人了。”
宋輕沉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什么……掃帚?”
突然反應過來,上課前,她剛剛被人鎖進廁所隔間里。
抿著唇角,又滿臉疑惑,“找到了?”
“可是……”
你什么都沒做啊。
宋輕沉被周池妄一路帶到了高二教學樓的后勤部門口。
此刻,門口站著一個笑意融融的人,嘻嘻哈哈地在門口登記,“漂亮小妹妹,你領幾把啊?”
除此之外,還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柔和的開口,“一把。”
正是剛剛過來道歉的六班女生。
那一瞬間,宋輕沉恍然想起來,她在哪里見過這個女生。
在論壇的校花評選帖子里,這個女生以微弱的劣勢輸給了蔣喬,沒能成為新晉校花。
28
“周池妄,剛給你發(fā)消息你就到了。”
“我給漂亮學妹登記得速度都沒你快。”
“難怪我喜歡的人都喜歡你。”
門口站著一個男生,燙了個蓬蓬頭,胳膊上帶著一個紅色袖章,正百無聊賴的抿著唇角,見到周池妄身邊的宋輕沉后吹了下口哨。
口無遮攔,“哎呦,你這么沒趣的人,都會找妹妹了。”
“這妹妹叫什么啊。”
宋輕沉張了張唇角,似是在糾結應該解釋她不是什么妹妹,還是該老老實實地報上名字。
旁邊,任憑打趣無動于衷的周池妄冷睨他,“說正事。”
男生饒有興味的目光在兩個人身上轉來轉去。
“稀罕,真稀罕。”
“得,周大少爺要求的事,沒有辦不到的理。”
男生一邊說,一邊把手邊的登記單送到周池妄眼皮底下,“登記單,你要的,從你們上課到現(xiàn)在,就這么一個女生過來要東西。”
仔細瞄一眼,“高二六班,趙依雯。”
男生瞇著眼睛,笑起來,“這你們班的啊。”
被提及名字,趙依雯深吸一口氣,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有禮的打招呼,“周同學,你也來領掃帚嗎?”
周池妄表情不變,并不回應她的問題,只淡淡陳述。
“今天不是你值日。”
“是啊,”趙依雯巧笑嫣兮,靈巧的眸子始終放在周池妄身上,內里隱隱藏著一絲亮光,“今天本來不是我,是我朋友,但是她不太舒服,我替她值一天。”
周池妄不多說,眼神一掃,男生立刻拿出來一把掃帚,送到趙依雯手上。
她看也不看,兀自接過來,“咱們班掃帚丟了,我來領一把,現(xiàn)在就上去了。”
“周同學,班里見。”
轉身要走,掛在腦后的長馬尾在空氣中甩過一個弧度,光照下,黑褐色的柔順長發(fā)邊緣泛起黃邊,金燦燦的。
宋輕沉從頭到尾沒有說話,目光在兩個人身上游弋,她壓低聲音,“周池妄……”
對方不理她,只讓開一個人過去的通道,靜靜地看著趙依雯掠過他的身位。
“不領一把新的嗎?”
他淡聲問。
趙依雯腳步停下來,轉過身,“呀,你不說我都沒發(fā)現(xiàn),這掃帚……”
聲音驟停。
這掃帚是新的,但也是舊的。
中間那節(jié)是舊的,甚至彎了一個弧度。
周池妄漫不經心的問,“熟悉嗎?”
趙依雯沉默片刻,這才轉過身來,若無其事地走回來,依舊笑著,“你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
說著,把手中的東西重新遞給男生,“這把掃帚不是新的吧,我要換一把。”
守在門口登記得男生不動,只說,“學妹,你這可就不地道了,剛剛我讓你挑,你指明要這把的,怎么說反悔就反悔,我把條碼都給你登記上了。”
趙依雯身體僵硬。
她緩慢地轉過頭來,半長的睫扉輕輕顫抖,蓋住泛青的眼底,臉上徹底失了笑容,她問。
“所以,你們早就知道是誰,故意在這等著我?”
寥寥幾句話,聽得男生一臉懵逼,宋輕沉卻明白了。
趙依雯拆掉了班里一把掃帚,用中間的桿卡在了宋輕沉廁所隔間的門把手上。
見到宋輕沉趕在上課跟著周池妄一前一后的回來,趙依雯知道下一步肯定會查哪個班掃帚數(shù)量對不上。
她索性趁著上課提前過來領,就算是被發(fā)現(xiàn)班里多一把新的,也可以說是因為丟了才換一把。
卻沒有想到,周池妄把原來那把舊的中間桿換了過來。
趙依雯按照原來的想法直接挑一把新的,也能解釋過去,可偏偏在最后一刻動搖了,想著如果能把舊掃帚物歸原位,更不會引起懷疑。
一時大意,拿了一把不倫不類的,也暴露了她自己。
這次,不需要周池妄再多說,宋輕沉便徑自問出來了自己心里的疑惑,“趙同學。”
“為什么要把我關在廁所隔間里?”
今天之前,她甚至沒怎么見過這位六班同學,也不知道這位同學叫什么名字。
趙依雯盯著宋輕沉,被戳穿之后,她反而目光澄澈,“你當然不認識我,可我認識你。”
“宋輕沉,你多么出名啊,學校內就這么兩個知名人物,都圍著你轉來轉去,你猜,背地里有多少人想做今天同樣的事情?”
宋輕沉一怔。
趙依雯問,“你既然已經在姜徹在一起了,為什么還要招惹周同學?”
她蠕動唇角,腦海中想著說辭,“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我跟周池妄……”
話音未落,被驟然打斷。
“宋輕沉,你不明白,周同學疏遠同班所有女生,卻唯獨對外班的你格外青睞。”
宋輕沉徒勞地張口。
“想問我怎么知道的?”
趙依雯慘然一笑,“誰在面對偷偷喜歡的人時,不會在背后放大他的一舉一動呢?”
那一瞬間,宋輕沉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如何回應趙依雯。
她只是覺得胸口隱隱發(fā)堵,熟悉的酸澀感緩慢的爬滿整個胸膛。
像有朵玫瑰悶進了花骨朵,內里嬌紅艷艷,努力綻放,好不容易窺見一點明光,才恍然發(fā)現(xiàn),它稀松平常。
宋輕沉低頭,抓緊自己的衣擺,吶吶地問,“這樣就能,讓他注意到你了嗎?”
耳邊,周池妄冷淡的代替趙依雯回,“不能。”
不留一絲情面的樣子,讓趙依雯當下紅了眼眶。
她低頭,“對不起,宋輕沉和……周同學。”
“體育課的籃球,也是我故意的。”
后面的處理,是周池妄一手處理的,宋輕沉沒有再管,只是某天被老師抓壯丁送班內禮物池時,在學生會辦公室問了一句。
“趙依雯……后來怎么樣了?”
周池妄漠不關己,“停課。”
宋輕沉沒再多問。
她哦了一聲,慢吞吞的把班里的兩個大箱子搬到了學生會的長桌上。
“咚!”
聲音太大,引的旁邊老師和幾個學生會同學一齊轉過身來。
“嚯,這不是周池妄同年級學妹嗎,人看著瘦瘦弱弱的,這力氣……強悍人兒啊。”
“以后指不定誰把誰踹下床。”
周五那天在后勤門口登記的高三學生。
周池妄冷睨過去,“想再被罰去后勤,成全你。”
“怎么跟學長說話呢,沒大沒小的,”對上周池妄,男生別有意味的開口,“你們這些弟弟妹妹太青澀,一點玩笑都開不起。”
滿嘴跑火車,聽的宋輕沉耳根發(fā)熱。
她放下東西,原本還想逗留一會兒,現(xiàn)在連眼神都不敢亂瞄了。
“還有什么事情嗎,沒事的話……”
周池妄在忙,手里捏著各個班的清單,不抬頭,隨手遞給她一根鋼筆。
“去那邊簽字。”
宋輕沉應聲,從周池妄手中接過東西,走到簽字區(qū)。
“請問,簽字要寫在、哪里?”
幾個高三的學姐在核對名單,抬眼一掃,驚詫的盯著她手中的鋼筆,“簽字是吧,寫這里,姓名,班級,最后寫上’禮物已經轉交完畢’。”
宋輕沉一一照辦,她低下頭,沙沙的在名單上寫字,半邊頭發(fā)往下墜,搖曳漫晃,輕拂潔白的紙張,又被她攬到耳后,露出紅暈未褪的耳垂。
余光一掃,看到紙張上面,有高二七班的簽名,后面標注著序號。
她恍然想起來,剛進來時,其中一個高三學姐正在拆箱,上面就標注著同樣的數(shù)字。
頓感緊張。
她寫的慢了些,下意識又往拆箱人那邊看,只一眼,又快速飄回來。
在期待什么嗎?
理智對她搖頭,讓她不要想太多。
她看不見的角度,周池妄放下手中的東西,淡瞥向宋輕沉的方向,一舉一動都看的分明。
宋輕沉臨走之前,把鋼筆送到周池妄眼前,“謝謝你的鋼筆,還、給你。”
周池妄低頭。
她一走近,周邊空氣中都充盈著淡淡的果香,清冽不濃郁,鉆入鼻翼,逸散的更深。
他接過來,隨手放在一邊,“嗯。”
宋輕沉離開之后,高三男生放下手中的東西,從桌面上拿起來鋼筆走到周池妄旁邊。
“我記得,這鋼筆你都不借人的,之前來的那么多妹妹,一個個巴巴地跟你搭訕,想用一下你的鋼筆,你還視而不見。”
他促狹的笑,“怎么輪到這個,就肯借了。”
周池妄神色不變。
高三男生用胳膊肘懟了一下,曖昧地問,“還真是她啊。”
“你那點骯臟心思都快溢出來了。”
頭一次,周池妄沒有跳過話題。
瞇起眼睛,他漫不經心的問,“所以?”
光明磊落的樣子,讓旁邊的高三男生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訕訕開口。
“這下難辦了。”
他喃喃自語,“老臊皮要登上臺面了。”
周池妄從桌面上捏起來鋼筆,隨手放進自己的兜中,把宋輕沉搬過來的兩個大箱子拽過來,拎起來一把拆信刀。
單手一劃,內里的禮物盒零散的掉落在地面上,丁零當啷。
按照既定流程,各個年級的先分開,再由每個年級的同學分班級。
周池妄不分年級,也不分班級。
他的手指在一連串禮物盒中撥弄幾下,最后拿出來一個盒子,上面明晃晃地畫著一個小人,頭頂上是一個字母“s”。
而在小人的上方,則是用黑筆寫著一句話——
——被你拯救的每片浪花都能溯流而上。
收件人,高二七班,姜徹。
周池妄低頭,面無表情的拆開了那個禮物盒,看到里面的東西。
他用手攏了一把自己的頭發(fā),嗤笑一聲。
又招呼身邊人。
“高二七班禮物池拿過來。”
“周池妄,怎么了嗎?”
電腦后,有老師在問。
周池妄不動聲色,“抽查。”
這樣說著,他的目光在七班的東西中掃過一圈,最終目光定格在了一個名字上。
包裝簡單,只有一個黑色盒子,上面也只寫了收件人。
高二五班,宋輕沉。
送件人信息是空的。
互相送件。
周池妄沉斂眉眼,淡聲道,“拿兩個空盒過來。”
說話時,整個人沐浴在早晨的陽光之下,眼眸藏進灼灼明光里,唇角不動,讓人看不分明情緒。
29
周日的大課間陽光明媚,穿過層層樹蔭,稀松的印下晃晃疏影。
宋輕沉從學生會所在的辦公室出來時,上課鈴還沒響,大課間正常過。
幾個女生有說有笑朝著這邊走來,見到宋輕沉時停下步伐,緩慢走來,“宋學姐?”
剛上高一的學生。
宋輕沉停步,“有什么、事嗎?”
幾個女生成群結隊,看起來像是一個宿舍的,她們面面相覷,對視一眼。
連連擺手,“沒事,沒事。就是確認一下,你是宋輕沉宋學姐吧?”
宋輕沉緩慢的點頭。
其中一個說話時,眼眸發(fā)亮,“剛剛看到姜學長站在前面路口,好像在等你。”
姜徹?
宋輕沉低斂眉眼,踩著自己的腳下的影子,點頭道謝。
然后,她毫不猶豫地轉動腳尖,走向另外一個方向。
自從被兩個高三學姐找過之后,宋輕沉在其中名聲大噪,不論走到哪里都會被人追上來詢問,連去食堂打飯都會有人小心翼翼地過來向她打招呼,順帶詢問那天在五班門口發(fā)生的事情。
因此,她矛盾一般的觀察著姜徹,又微妙的避開他。
回教室的路上有兩條,主路和小路,她從旁邊的門繞進去,走的太快,絲毫沒有留意腳下。
直到踢到一個柔軟的東西,整個人往前趔趄。
“唔……”
身后有人拉住了她。
宋輕沉整理了一下衣服,轉過身,“同學,謝……”
“謝”字差一半,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拉住她的是姜徹。
靠在門邊,口中懶洋洋的嚼著泡泡糖,半邊肩膀露在陽光之下,使壞一般地伸出半只腳——
——剛剛絆她的罪魁禍首。
姜徹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單手抓著她的手腕,還站在一邊笑的開心。
宋輕沉惱火,努力將自己的手腕從姜徹的手心中抽出來。
用力夠大,整個人反向被姜徹帶的往他懷中撲去。
鼻尖撞上了他衣服前的扣子,宋輕沉頓時覺得眼前一花,熱流不受控制的順著眼角往外溢。
姜徹低頭,沉笑,“小結巴,就這么著急投懷送抱?”
“我沒有,”她掙扎著從姜徹懷中出來,揉著自己的泛紅的眼睛和鼻尖,沉悶地開口,“你不是在……”
在學校的主路上。
姜徹嘖聲,意有所指的哦了一聲。
“知道了,原來是專門繞路過來相見的。”
臉頰是燙的,被姜徹碰觸到的皮膚泛起密密麻麻熱意,她蠕動唇角,半晌說不出話來,是氣的,也是臊的。
姜徹贏了。
顛倒黑白的本領無人能敵。
她一時無奈,揉著自己的鼻尖往后退,忽而感覺到有人抓了她一縷頭發(fā),繞在自己手心里。
微微的扯拽感。
旁邊,有人急匆匆地跑回來,“徹哥!沒看到五班那個小結巴!”
見到面前一幕,聲音一頓。
隨后轉過身去,“徹哥你讓我等著五班那個小結巴,可沒說要欺負她啊,這欺負女生的活我可不干!”
姜徹勾著唇角笑,扯著宋輕沉不讓她走,還故意靠近一點,將熱息撫蹭在她的脖頸上。
“小結巴,我欺負你了嗎?”
有點發(fā)癢。
“明明是你自己撲上來的。”
宋輕沉,“……”
還在持續(xù)倒打一耙中。
“怎么辦?”姜徹揮揮手,別有興味,“撲的我有點疼。”
“中午請我吃飯,我接受你的賠罪。”
自說自話,順帶碰瓷。
旁邊男生見狀恍然,“徹哥說得對,小結巴,讓你請吃飯已經是便宜你了。”
宋輕沉的余光從旁邊男生身上滑過,似乎在說,你沒有立場的樣子像極了墻頭草。
明明想躲開姜徹,卻被抓個正著,看這個情況今天不答應怕是不行。
一時懊惱。
他預判了她的預判。
于是,宋輕沉被迫跟著姜徹和他的五人組去搶飯。
她看起來瘦弱,跑起來卻輕盈有力,一頭黑發(fā)被風卷起,甩在腦后,空氣中布滿沐浴后的淡香。
姜徹不疾不徐的跟在身后,別有意味,“小姑娘,跑的還挺快。”
宋輕沉卻低頭不語,勻速跑動。
女生中,絕大多數(shù)不喜歡臭汗連天的運動,尤其跑步。
她也一樣。
尤其在姜徹面前。
盡管初中的時候,她是學校里面的女生長跑冠軍。
宋輕沉速度快,到食堂時各個窗口只有零星幾個人,她隨機選了個窗口,占了個位置。
她回頭,姜徹懶洋洋的往這邊走,隨便掃了一眼菜單,“土豆牛肉,辣子雞丁,一份米飯。”
一個5塊,一個6塊。
宋輕沉默默計算,飯卡還有20多,夠用。
剛走到宋輕沉身邊,旁邊有人喊,“徹哥,稀罕啊,站這么靠前,幫我?guī)б环荨!?
一個人開口,就有人跟上,“我也,別忘了我。”
姜徹在七班人緣夠旺,陸陸續(xù)續(xù)讓帶飯的有將近十人之多,一個個往前擠,很快一隊被擠成了兩隊。
宋輕沉聽見身后有人不耐煩,“有完沒完啊,插什么隊。”
飯卡一個個往前遞,送宋輕沉手里,她被迫接過來,不知應該不應該幫打飯。
姜徹忽而抽過她手里的飯卡,開口,“你們這么多人擠一個窗口,多沒勁。”
說著,掏出來飯卡遞給身邊人,“別在這堵著,正好明天大家回家,今天都去后面吃小灶,老子請你們。”
短暫的平靜后,爆發(fā)出一陣熱烈的歡呼。
“徹哥,大方!”
人群漸走漸遠,速速退散,隊伍里松散起來,僅剩下姜徹和宋輕沉兩個人還在排隊。
宋輕沉知道,姜徹在給她解圍。
她小聲開口,“謝謝你。”
姜徹,“那給我再加一個湯。”
宋輕沉,“……好。”
好能吃。
仿佛知道宋輕沉要說什么,姜徹樂得開口,“平常不要這么多,但既然有人請客,總要吃飽不是?”
說著,又打量一下宋輕沉,帶著幾分質疑,“你沒幾兩肉,多吃點也無妨。”
最后,宋輕沉跟著多點了一碗湯。
她吃飯向來不急,一筷子一筷子的夾給自己,姜徹那邊盤都空了,她還在慢慢咀嚼。
姜徹坐在對面,饒有趣味的觀察她。
宋輕沉臉小,大眼鏡和頭發(fā)快要擋住一大半,吃飯時腮幫子一鼓一鼓,怎么看,都像倉鼠啄食。
旁邊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宋輕沉還在夾菜。
他樂的發(fā)笑,“小結巴,你跑的這么快,吃東西卻這么慢,誰教你的?”
“唔?”宋輕沉口里有東西,說話含糊不清,“我爸小時候跟我說,吃飯細嚼慢咽,會……”
“怎么樣?”
“長個。”
話音剛落,就聽到面前爆發(fā)出一陣笑聲。
宋輕沉也知道這個說法不靠譜,她下意識低頭,“別笑!”
“反正,就這么習慣了。”
姜徹也不直接戳穿,隨手比劃了一下,“看起來還可以再長點。”
“如果你父親不介意,我正好有些粗淺的經驗,可以跟他探討一下。”
“你……”
一想,姜徹確實有底氣,185以上的身高,走到哪里都算是顯眼。
宋輕沉窘迫地低頭,轉移話題,“你準備、什么時間回家啊?”
按照七中的慣例,每周日下午放假半天,高三以下的學生周六日晚自習鮮少安排占課。
于是,有些走讀的學生會從周六的晚上開始回家,周日上午上課半天,再來就是周一。
宋輕沉晚自習從不缺席,也知道姜徹不是每周六日都在。
一句話,讓姜徹放下了筷子,整個人往后靠在低矮的食堂椅子上,雙手交叉,靠在腦后。
“我無家可歸。”
宋輕沉驀然抬頭,盯著姜徹。
神色不變,還帶著幾分輕慢,說話之間,仿佛在開無傷大雅的玩笑,卻讓宋輕沉心中微沉。
她想起來,之前跟姜徹出去吃火鍋時,他曾經說過,現(xiàn)在一個人住。
一瞬間,仿佛有什么東西揪緊了她,宋輕沉捏緊手中的勺子,小聲道歉,“對不起。”
姜徹頓了頓,笑著問她,“你這么喜歡道歉嗎?”
“既然如此,”他故意拉長語調,湊到宋輕沉跟前,“那你收留我吧。”
宋輕沉:“……?”
“你看,我也不算很能吃,辣子雞丁可以不要,湯也可以不喝,一個菜完全足夠,每天還可以跟叔叔在一起聊聊天。”
仿佛下一刻就可以收拾東西住進她家。
宋輕沉憋了半天,憋出來一句。
“要是有困難的話,可以來找我,如果我、能幫的上忙。”
睫扉在顫,隱隱露出她內里漆亮的瞳眸,忽閃又堅定的凝望著他。
真的認真了啊。
姜徹單手支頰,唇角邊裹挾著一絲笑意,炯炯地觀察著面前小姑娘的反應,故意拖長聲音,“既然如此……”
正想開口,余光中,一個高大的身影疏懶的踏過食堂的門檻。
周池妄似是習慣于晚到,全然無視周圍,淡掃菜單,漫不經心地掏出飯卡,隨便報了個菜名。
“周池妄,你小子效率夠快的,自己分完就走了。”
那人說著,目光往食堂內一掃,一眼就看到了姜徹和宋輕沉。
“誒?那不是……”
姜徹眸光一閃。
下一刻,他改變主意,懶散的盯著面前的人,湊上前去,仔仔細細的觀察過宋輕沉臉上每一分表情,直到她避開視線。
輕笑著開口,“擇日不如撞日,你也走讀,我也走讀,今天晚上正好我無處可去,就麻煩你了。”
宋輕沉拿著勺子的手指僵硬的停滯在空中。
她幾乎沒有把什么朋友往家里帶過,除了周池妄。
他不需要她帶。
見面前的人在猶豫,姜徹又開口,“你說話要算話啊,剛剛說過有困難可以來找你的。”
“現(xiàn)在我有困難了。”
一派清風的說著看似委屈的話。
半響后,宋輕沉才憋出來一句話,“我需要先跟我爸打個招呼,如果他、不在意的話。”
“但、但是你放心,我說話算話,他一般都會同意……”
話被一個淡冷的聲音打斷。
“打擾你們了。”
宋輕沉嚇了一跳。
她回頭,恰好對上周池妄疏離的目光。
她輕喘一口氣,“你走路怎么沒聲的?”
周池妄不回宋輕沉,瞥向著姜徹,“你去不成她家。”
他說著,唇角掀起嘲弄的笑意,眼眸中藏著淡漠疏冷,“姜阿姨叫你今晚‘務必’回家吃飯。”
強調了一下務必兩個字,故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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