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

        轉眼間，又是一年中秋。

        歲月倥傯，時光飛逝，三年光陰匆匆而過。

        這是陸婉潮重生的第501次，也是她在這個世界里，認識顧裴星的第三年。

        “阿顧！中秋節快樂！”

        陸婉潮笑瞇瞇的將手中的禮物遞給顧裴星，他們已經很久沒見面了。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眼前的少年長高了不少，褪去了孩童的稚嫩，眉眼間逐漸開始顯露出日后的風姿來。

        “中秋快樂。”顧裴星笑著揉了揉她的頭，也從懷中掏出一個禮盒來：“你的中秋禮物。”

        是一只精巧的花蝶金簪。

        他的婉婉長大了，開始有了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再像小時候一般成日黏著他。

        習武，練字，看書，做功課不管是什么，她總是做得很認真。看著女孩眼底的鴉青，顧裴星有些心疼。

        如今，父親的天下會已初具規模，“天下風云出我輩”的口號江湖上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自己也有了許許多多的任務要做。

        風云會同逍遙宗因為立場相左，已漸漸顯露出水火不容的端倪來。好在雙方都比較克制，還處在相互試探階段，不過小打小鬧了兩場。

        但萬劍盟那群老家伙，不知道是不是發現了什么，成日派人盯著風云會的分舵。

        他既要完成父親的命令，前往各地刺探情報，又要精進武藝，借此來克制自己身體里洶涌的丹毒。

        像今日這般避開風云會的眼線，同婉婉坐在一起閑聊的時光，竟是好久都不曾有過。

        顧裴星看著坐在自己身旁有一搭沒一搭同自己閑聊的陸婉潮，一面挑了幾件有趣的事情同她分享，一面又順手剝了幾顆栗子喂她。

        少女被他講的趣事逗得笑彎了腰，一雙清亮的眸子望向他，像極了月夜的潮。

        他早已不像三年前那般生澀，現在的他，已經很適應身邊有個陸婉潮。

        又或者說，他其實比誰都需要陸婉潮。

        每每見到她，那些積攢了很久的疲憊、焦慮、惡心，都會被溫柔的撫平。像是遠行多年的漂泊游子，終于找到了屬于他的港灣。

        陸婉潮就是他在這世間唯一的朋友。

        不只是朋友。

        還是渡他的神佛。

        他本是不信的。

        他不信這世上會有人無條件的愛他，更不信會有人堅定不移的選擇他。

        早在他出生的那天，他的親生父母就選擇了賣掉他，以此來換點錢糧，度過饑荒。

        父親救了他，將他買回來，撫養他長大。可他的愛是那么的沉重，總帶著這樣或那樣難以完成的要求。

        奶娘愛他，卻因為一個擁抱而被趕走；自己養的小狼愛他，卻在粘上了自己的鮮血后死去。

        大夫說他先天不足，很難活過三十。父親常常拿他試毒，因此他變成了一個行走的毒物。

        他以為他這輩子就這樣了。

        直到他遇見了婉婉。

        還好他遇見了婉婉。

        “阿顧，你想什么呢？我都喊你好幾聲了。”陸婉潮伸手戳了戳身旁不知為什么，面上突然略帶凄色的顧裴星。

        “沒什么。”顧裴星回過神來看向她，眸子里是她從未見過的認真：“如果有一天，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沒有你想的那么好，你會離開我嗎？”

        “閉嘴，我不喜歡聽你說這種話。”陸婉潮假裝生氣的錘了他一下，然后伸手握住他有些微涼的手，看向他正色道：

        “在我心里，你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我不準你說這種自暴自棄的昏話。”

        顧裴星笑了一下，卻沒被她唬過去：

        “你是知道的，風云會與逍遙宗立場不同，又同據江南，發生摩擦是遲早的事。若是有朝一日，你我立場不同婉婉，你可千萬要記得，不能對我心軟。”

        “阿顧。”陸婉潮沒有答應他的要求，反而直視著他的眼睛，無比嚴肅的盯著他。

        “嗯？”

        “不要再助紂為虐了，苦海無涯，回頭是岸。算我求你，你就收手吧，顧天剛他他是不會有什么好下場的。”

        他可是準備拿你去開啟羅天大陣啊。

        陸婉潮擔憂的看著眼前的少年，此時的他，還不是風云會那柄無情的快刀，心底還保留著最后的善良。

        “阿顧，你做的已經夠多了。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嗎，他、他只是在利用你！他顧天剛給你的，我也能給你。”

        “我會給你找最好的大夫，我會想辦法治好你的丹毒，我和爹爹都會對你很好很好，我們一起去昆侖，實在不行去蜀山，你相信我，我是絕對絕對不會扔下你的。”

        “阿顧，你就離開風云會吧。”

        顧裴星沉默的看著眼前的女孩，她眼中的懇切與期待都太過明亮，愈發襯得自己像是陰溝中的爛船。

        那雙眸子里藏了太多太多的情緒，看向他時仿佛燃起了燎原的烈火，要把他的靈魂都燙穿。

        回頭是岸、回頭是岸——若是沒有父親，他早就死在了十四年前的饑荒里。是父親將他收留，教養他長大，供給他吃穿，讓他練功習武，識文斷字，還將一身心法悉數傳授給他。這份恩情，不可謂不重。

        況且，自己自幼便加入了風云會，這風云會內部的各種辛秘，他可是知曉了太多太多，父親是絕不會輕易放自己離開的。

        像自己這樣一個通體含毒、手上滿是人命的怪物，即便離開了風云會，又能去哪兒呢？

        便是蜀山少林這樣的名門正派，也難留他。

        也就他的婉婉天真，自小被嬌慣著長大，世間的一切丑惡還未對她掀開面紗，以為全世界的人都如她一般善良，會像她一樣包容自己，才能說出這般話來。

        這茫茫塵世，何處不是無邊苦海，又哪里來的回頭是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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