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part1
除夕夜那天,他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老宅照例還是和每年這個時辰一樣,張燈結彩的。車子駛進來的時候,老宅的大門口已經貼上了一幅喜慶的新春對聯,旁邊的幾棵松樹上也掛上了不同顏色的彩燈。
回到家里,林嫂早已將各處掛上了紅色的小燈籠。客廳嵌入墻壁的超薄液晶電視也打開了,上面播放著新年好的廣告,兩只身穿紅色衣裳的小娃娃正向觀眾們作揖送福。廚房里的林嫂和小蓮正低聲交談著,商量著上菜的事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長腿交疊著,坐在了床邊上。屋里靜悄悄的,有段日子沒回來了,一切還是如舊,沒有分毫改變。
從他十二歲時,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他的喜好擺設好的。寬敞的臥室空間,整齊有序的衣帽室,里面更是專門準備了一間桌球室,以前用來和昱南他們一起玩的。
打量了一番之后,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臥室真是大呀,光一個衣帽間便頂的上她那整個空間了。怪不得第一次去她那,便覺得那般小。沒想到現今,久而久之的,他竟也習慣了她的小地方了
他突然產生一陣期待來,不知道有一天見了這里,她會不會感嘆這里太大,如同他當初去她那里一般,覺得不習慣?換了身居家的休閑服出來,他從酒窖里取出來一瓶87年的紅酒。今天是除夕夜,待會可以和父親喝上一杯。
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托住酒瓶的天鵝頸,紅酒便“咕咚咕咚”地涌進了玻璃器皿里。林嫂見到他在醒酒,笑盈盈地端著菜過來,后面跟著亦步亦趨的小蓮。
將手上的菜擺上中間的位置,林嫂恭敬地說,“少爺,可以吃年夜飯了。“小蓮幫著林嫂,將手上的菜一一擺好,直到最后一道雞湯也擺正了位置,便拼成了傳統意義上的一張團圓桌。
林嫂滿意地點點頭。根據周家年夜飯的慣例,桌子上要擺上十八道菜,或者是二十八道菜,才是大吉大利的寓意。往年人多,桌子上是二十八道菜。今年桌子上是十八道菜,也是滿滿當當的熱鬧氣氛。
“爸媽呢?什么時候回來?“他看了眼滿桌子的菜,問道。
林嫂恭敬地說,“先生說,他和黎先生約好了這兩天去看極光,大年初八才能到家。太太昨天晚上決定要去美國陪伴大小姐跨年,今天一早的飛機。“
許是見到他沒有任何表情,林嫂又補充了兩句,“少爺,剛才太太打電話回來叮囑我,讓我給您做兩道喜歡的菜。尤其吩咐了少爺一定要喝雞湯,代表新的一年鴻運高照,大吉大利。“
他沉默地看著滿滿一桌子菜,沒有搭話。
半晌,他看了眼站在桌前的林嫂和小蓮,道,“林嫂,你和小蓮坐下來一起吃。今年除夕,我們三個人一起過。“
林嫂的表情似乎有些錯愕,一雙略帶薄繭的巧手來回揉了兩下圍裙,才開口道,“少爺,今晚我要回家吃年夜飯,小蓮的哥哥也候在了老宅外面,準備接她回去吃團圓飯。“
他當下了然。是了,他怎么忘了。除夕夜大家都該回家吃團圓飯的
拿起早已準備好的新年紅包,他微笑著遞給了林嫂和小蓮。鳳眼微抬,道,“新年快樂,林嫂。小蓮,這是你的,新年快樂。這一年你們辛苦了。這里已經結束了,你們現在人便回去吧。明天也不用過來收拾了。待會我叫個鐘點工過來。“
“謝謝少爺。“
“謝謝少爺。“
林嫂和小蓮興高采烈地走了,他默默地搖了搖手上的一杯紅酒,倚著玻璃向外看過去。剛才林嫂和小蓮接到了紅包,臉上洋溢著快樂的笑容,那樣的笑容是期待團圓的滿足。仿若此時此刻,他們一年到頭以來的辛苦都是有人慰藉的,值得的,有人守候的
窗外的林嫂和小蓮在老宅的門口便分開了。小蓮見哥哥后,伸手搖了搖手里的紅包。她的哥哥親昵地拍了拍她的頭,兩個人便一起回家
他突然有些羨慕這種平凡的陪伴與團圓。
母親的電話來了,背景音里還有孩子的打鬧聲。母親對著那邊呵斥了一聲才算是消停了下來。將電話轉到了這頭的他身上來,母親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慈愛,“老二,除夕夜過得怎么樣啊?我特地交待林嫂給你燉了雞湯,你有沒有嘗嘗?對了,你姐姐說給你介紹一個女孩。我看過條件了,人家是布朗大學畢業的,現在人在投行工作,和你倒是蠻般配的”
母親陸陸續續地說了很多話,他低聲敷衍了幾句。聽到后面,他將手機放在桌子上,任由那邊自說自話
桌子上有一桌子菜,看起來今年是十八道菜。也有一些年份熱鬧的時候,桌子上是二十八道菜的。那是哪一年了?時間太久了,已經記不清了。
為了這頓年夜飯,林嫂果真花了不少心思的。每道菜都是這樣精致的擺盤。除了主菜之外,盤子上還擺放著精致的雕花與果雕,倒是與常去的館子可以媲美了。那道特地吩咐的雞湯還冒著熱氣,小鍋的耳朵旁放了朵紫色的花作為裝飾,上面漂浮著幾顆紅色的枸杞,色香味俱全
客廳的電視機里傳來聲聲拜年的聲音
他靠在了椅背上,環視著四周一圈,悶悶地喝了一口紅酒。第一次覺得這個地方似乎太大了點,大到讓人覺得空曠,感到了一絲孤寂。倒不如她那里,蝦米大小的地方,卻沒有半分的空虛
想了想,他拿起外套和車鑰匙走了出去
part2
到了樓道的時候,他還有些自嘲。
果然,那扇熟悉的木門正緊閉著。
自己怎么會不知不覺到了這里的?今晚已經除夕了,她連什么時候回家都不愿意多說一句,難道今晚她還待在這里?估計現在正在家里舒服地享受大餐吧
那天,他剛說完那句話,她的視線便躲躲閃閃的。一雙小手頓在那里,盤子里的牛排也放下了。猶猶豫豫地躊躇了半天,卻吐出了答非所問的一句話,擺明了是不想告訴他
樓道里空空蕩蕩的,只有偶爾傳來陣陣“呼呼”的風聲,蕭瑟不已。那扇木門上貼著一張年畫,看起來已經是搖搖欲墜了,大有下一秒掉落下來的趨勢
“呼呼”的一陣寒風過來,那張年畫“吱”地一聲,如落葉一般,歪歪斜斜地落地了一雙黑色的皮鞋慢慢走到了那張年畫的面前,他伸手撿起了卷在地上的年畫。
打開一看,并不是小區樓道里常見的那種年畫。這棟小區里,幾乎每家門上都貼著年畫或者對聯的。風格倒是很一致,都是燙金的字體配上鮮紅色的背景
眼前的這張年畫也是大紅色的一張紙。上面用毛筆寫了四個黑漆漆的大字,“新年順遂”,旁邊畫了一條肥胖的魚以及寥寥幾筆卻似模似樣的荷花
他的嘴角不知不覺地露出一絲笑意。倒是不知道她是會寫毛筆字的,寫得還不錯,筆下看起來是有些年頭的功夫。將那張“新年順遂”輕輕貼回了原來木門那里的位置,低頭一看,朱紅色的鞋架上已經空空蕩蕩的。他記得以前每次過來的時候,上面會擺放著一雙毛絨絨的兔子拖鞋
打開旁邊的棕色鞋柜,里面依舊工工整整地放著幾雙鞋,還有一個他和她都心知肚明的鞋盒,是黑色的。修長的手指打開一看,映入眼簾的還是那雙銀色的板鞋。看起來依舊是嶄新的,至今也沒穿過的樣子。他的手遲疑了一下,翻開了板鞋底下的白色薄膜,那把古銅色的鑰匙安安靜靜地躺在那里
屋內的燈打開的時候,是有些亮得刺眼的,他不自覺地用手擋了一下眼睛。適應了幾秒鐘之后,他的鳳眼掃向了四周。入眼之處是大面積大面積的白,沙發上和茶幾上都放好了白色防塵罩,桌子上也鋪了一層白色的薄膜
他的腳轉動了幾步,將臥室和客廳四處環視了一遍。他想,她回家之前必是花了時間收拾整頓的。不然,此刻的地板怎么會一塵不染到可以照出人的身影來?
平日里他過來的時候,雖說屋內也是干凈整齊的,地板上卻會偶爾出現幾根烏黑的頭發來
頭發?他的嘴角又露出了一個笑容。她的頭發已經快齊腰了,烏黑烏黑的一大片,摸起來更是如綢緞一般,絲滑柔軟,讓人愛不釋手。很多早上的時候,她還在睡,他人已經醒了。大手輕輕地捻起旁邊的長發來,放在鼻尖輕輕嗅著,總是能聞到一股清香的
突然,他的一雙鳳眼掃視了一下玄關那處,仿佛頓時被釘住了腳,渾身跟著僵硬起來,半點動彈不得,好像那里有什么寶藏讓人神往
遇到她之前,身邊的女人都是成熟嫵媚的路線。他也樂得省事,成年男女,直奔主題最好。如果每個女人都拖拖拉拉地從培養感情談起,等一切都了解透了,已經不知到哪里的猴年馬月了
這雙毛絨絨的兔子鞋,他很熟悉。上面耷拉著兩只長長的兔子耳朵,柔軟粉嫩,很是軟萌。準確地來說,是經常擺在鞋架上的那雙兔子鞋。
和她最初開始的時候,她有時候加班還未回來,他只能靠在外面假寐的,看到鞋架上有兔子鞋便覺得自己有些好笑,大好時光,他有無數去處,居然站在門口和這雙兔子鞋大眼瞪小眼等她回家了,便會在門口換上這雙兔子鞋,“吧嗒吧嗒”地在屋里走來走去,間久了,他也慢慢地習慣了這雙兔子鞋擺在門口的鞋架上歡迎他過來。
這個小屋里,不僅有這雙兔子鞋,還有個黃色的、胖胖的皮卡丘,經常見到她抱在胸前,偶爾小憩,偶爾看劇。
他的內心是有幾分好奇的。現在這個快節奏的時代,誰還會想著一些童年時代才用得著的東西?他只見過他四歲左右的外甥女,整天抱著個兔子和hellokitty,并將之上升到生活之中,毛絨絨的擺放了一大堆
而她為什么會喜歡呢?
此刻,眼前的粉色兔子鞋依然耷拉著腦袋,和過往無數次見到的一樣,只是旁邊多了一雙鞋。一雙毛絨絨的、灰色的、耷拉著腦袋的男士兔子鞋
part3
廚房里傳來陣陣的飯菜香味,讓人覺得很是溫暖。很快爸爸從廚房里奔了
出來,“囡囡,拿一下碗和筷子,可以吃年夜飯嘍。”
她立馬放下了手里的小零食,應了一句,“來啦。”
等她剛剛擺好碗筷,爸爸手里叉著的一大鍋雞湯,便穩穩當當地放在了桌子
上的小爐子上。爸爸一邊解下了圍裙,一邊笑著說,“前兩天你不是一直嚷嚷要喝老火靚湯嗎?今天桌子上可是有一大鍋。待會你要是喝不了兩碗,可對不起我費了這番功夫。“
她將給爸爸倒滿了整整一杯酒,笑嘻嘻地說,“雞湯是年夜飯的靈魂嘛。放心吧,待會我一定要喝兩碗。沒喝完我明早一早起來也補上。“
爸爸一眼看出了她的心思,賞了她一個白眼,“你這個丫頭,怕待會兩碗湯沒喝完,現下便想好補漏了。瞧你瘦的,比上次回來的時候瘦多了。老爸給你補一補,你還不太樂意。“
“哎呀,你看別的女孩子都興減肥的,我都不用減就這么瘦了,多少人羨慕都羨慕不來呢。再說了,誰說我不樂意的,前兩天不還說想喝你燉的雞湯嗎?誰讓你前兩天一直忙來著。“她嘴上雖然抱怨著,手下卻一刻也沒停,碗里不僅已經舀了一碗湯,還給老爸也舀上了一碗。
喝了一口后,她舒服地嘆了一口氣。果然爸爸的雞湯最是地道。平日里無論在什么樣的館子里吃飯,就算是吃五星級大廚手里的佳肴,也沒辦法喝到這份想念的味道
爸爸怔怔地看了她一會兒,嘆息道,“丫頭,你媽走得早,這些年讓你吃了不少苦。老爸想趁著自己還能做點活計,給你多存點錢。“
她低頭喝湯看到了爸爸搭在桌子上的手。眼前的這雙手已經很粗糙了,上面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繭子,皮膚上都是褐色的痕跡,依稀看到里面的一條條青筋這雙大手,她很熟悉的。多年的勞作,此刻已經飽經風霜了。記憶里這是一雙大大的手,光滑白皙,強壯有力。可以將她舉高高,可以牽著她上學,可以給她送傘,還可以默不作聲地給她剝出來一大盆蝦
她的鼻子酸了一酸,又給自己斟上了一杯酒,笑笑說,“臭老頭,你說什么呀,這些年我可沒有吃過苦,受苦的都是你。要不是我這個拖油瓶,你早就可以有個伴了。來,干一杯。“
爸爸拿起酒杯和她的碰了碰,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瞪道,“瞎說什么陳年往事啊。今天我和你說明白了,當初沒有你,我和你陳阿姨也成不了。我們的想法不合,按照你們年輕人的說法,這就叫三觀不合。明白嗎?“
她挑了挑眉,調侃道,“爸爸,沒想到呀。幾個月未見,你居然知道了什么叫三觀不合呀,真是難得”
爸爸“砸啦”了一口酒,斜視著她,一副牛逼哄哄的樣子,“怎么?你在江城上班,能見識到大城市的繁華,我在小小的南城謀生,就不許我進步啦?”
父女倆圍著火爐其樂融融,玻璃窗戶上倒映著二人的身影
南城的除夕夜,溫度很低,家家戶戶門前都接了冰。要是出門,手和脖子定被寒風刮得紅通通的。但是無論外面的寒風多么凜冽,今晚的除夕夜,每一戶人家的團圓氣氛也沒減少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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