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本晴呆呆地眨了眨眼，有些沒搞明白他的意思。

        他說認識她是什么意思？

        “啊，確實三年級開學之后才轉過來的學生很少呢。”她是三年級里唯一的轉校生，她以為他說的是這個。

        幸村精市好似被她逗笑了，右手握拳抵在嘴唇上，輕笑了幾聲，柔美的眉眼在他面前綻放開。

        “我是從我們部員嘴里聽說的，忘了介紹，我是丸井文太網球部的部長。”

        “丸井文太可老是在網球部里提到你呢。”

        這句話是騙人的，丸井文太現在還是個青澀的少年，對于這種事情還處于羞于啟齒的狀態，自從上次他被眾人調侃后，他一聽到“戀愛游戲”就炸毛。

        這個名字是從處于吃瓜前線的仁王雅治嘴里問出來的。

        竹本晴沒有懷疑，或者說她對他從哪里知道她的名字毫不在意。

        “啊，是嗎，丸井文太是個很開朗熱情的好孩子啊，和他做朋友真的很開心。”

        幸村精市表情不變，頂著百合花的壁畫繼續微笑道：“朋友啊，文太聽到你這樣說，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竹本晴看著面色如常，十分溫柔親切的幸村精市，歪了歪頭，她是不是從他的背景里看到了一縷黑氣？

        “竹本同學怎么會來到天臺？”幸村精市自如地轉移了話題，仿佛剛剛什么事都沒有發生。

        看來社長沒有把他臨時拜托別人照顧植物這件事告訴幸村精市，是體貼他這段時間的忙碌吧？

        “啊，其實我是園藝社的新社員，社長臨時有事拜托我代替他照顧一下這些植物。”她從校服裙口袋里掏出一把孤零零的鑰匙，鑰匙上還掛著一根學校專用的藍色帶子。

        鑰匙在她手上像鐘擺一樣左右搖擺了一陣，證明了她說的話的真實性。

        幸村精市眼里閃過一絲了然。

        “這樣啊，是山本讓你來的啊。”

        “我正好這段時間一直和山本一起照顧這些植物，如果不介意的話，今天它們就交給我吧？”

        介意？怎么可能介意。只是竹本晴答應了別人的事情就會盡力做好。她答應了社長，就會好好完成承諾。

        她抿嘴一笑，婉言謝絕了他的提案。

        “幸村同學快別說這種話了，既然是社長難得請求幫忙的事，我今天一定會好好做的。我們可以一起來給它們澆水，這樣就能省下一些時間來午睡啦！”

        幸村精市聽明白了她話里的堅決，也不堅持，點頭答應了下來。

        “那就麻煩你了。”

        寒暄告一段落，竹本晴越過了他，在他遠處找到一張石桌，用帶來的毛巾把桌子和椅子擦干凈，拿出她的豪華便當，開始享用午餐。

        幸村精市目送她坐下之后，才坐下，拿起筷子繼續吃飯。

        于是整個天臺就陷入了一片沉寂。但這份沉寂卻讓人并不心煩，反而讓人內心更加安定，拋開一切享受這自然美景。

        天上云卷云舒，在樹蔭下，竹本晴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單手撫著肚子。今天的美景實在是棒極了，她忍不住吃得太多了。

        她感知到幸村精市早就吃完，似乎是怕給她帶來心理負擔，他沒有先開始干活，而是走到另一邊，在那觀察起盡情綻放的花朵。

        竹本晴又在原地瞇眼休息了一會兒，等到肚子沒有那么難受了，就馬上收拾好東西站了起來。她走到幸村精市旁邊，也蹲了下來。

        幸村精市似乎是看入迷了，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些迎風招展的花骨朵兒，仿佛在看某些精心培育的昂貴品種。

        而這只不過是一些普通的花朵罷了，盡管它們很美麗。

        “你看這些花，就靠那么細小的莖桿，怎么能在這強烈的風中存活下來呢？”

        他的眼睛依舊盯著那些花，不知道是在對竹本晴講話，還是在自言自語。

        竹本晴歪了歪頭，沉默了會兒，還是決定把那些話當作是對自己講的。

        “或許，是因為這些花的莖桿都是有韌性的吧？你看，”她用手指了指柔軟的莖桿，“它們的莖桿在隨著風的方向在不停變換形狀，這說明它們拼盡全力在生存呢，每時每刻。”

        幸村精市柔美的臉上露出了一個若有所思的表情，拼盡全力……嗎。他露出了一個微笑，撐膝準備站起來。

        就在他要完全站直的那一瞬，他的腿莫名其妙彎了一下，好像全身的力氣都消散了，沒能做出任何反應，保持原來的動作朝前方倒去。

        ！！！

        緊要關頭，竹本晴的心跳暫停了一瞬，馬上站起來擋在他的前面，用盡全身的力氣把他撐住。

        她抱著幸村精市的腰腹，幸村精市整個上半身無力地軟下來，就像把她整個人全部埋了進去。竹本晴的臉貼著幸村精市的胸膛，鼻腔里縈繞著一股淺淡的香味，但她卻沒有任何想法。

        太…太重了！幸村精市是個運動少年，肌肉多，又本身比她高，這重量壓下來快讓她扶不住了。就像抱著一個巨型的玩偶——加重版的。

        她的后背冒出了一片汗。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只過了幾秒鐘，或許是幾分鐘，幸村精市終于能掌控自己的身體了。他撐著竹本晴的肩膀慢慢站直，然后放下支撐的手，他站起來了。

        竹本晴帶著滿頭的汗，沒有問他怎么會這樣，只是帶著歉意地看著他的胸膛，那上面白色布料上帶著點點的濕痕。

        “抱歉，把你的衣服弄臟了。”

        她沒有關心他的身體，這讓幸村精市松了口氣。

        他其實最近也隱隱察覺到了他身體的異常，偶爾，他會突然沒有力氣，僵在原地無法動彈。但是前幾次異常只持續了幾秒，他能很好地對別人掩飾過去，也能欺騙自己這不是大事。

        這次發病是有史以來最嚴重的一次，持續了將近一分鐘。是的……發病。他苦澀地想，我不能再欺騙自己了，自己的確是生病了。

        在這將近一分鐘的時間里，他的身體不聽他指揮，可是他的腦袋還是在正常地運轉。他能聽見竹本晴在他耳邊沉重的呼吸聲，也能感受到她漸漸開始因為支撐不住而發抖的身體。

        他都能感受到，可是他卻什么也做不了。他很感謝竹本晴沒有詢問他剛剛的異常，他害怕從她嘴里聽到“你生病了嗎？”這句話。

        也不知道假如他真的聽到這句話，他會擺出什么樣的表情。

        于是他勉強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胸口，露出一個略帶勉強的笑容。

        “麻煩你了，竹本桑。”

        竹本晴點點頭，也不和他客套。她雖然沒有問，但她心里早就在他倒下去的電光火石之間就明白發生什么事了。

        竹本晴明白少年此刻內心的自尊，明白網球部在他心里有多么重要，明白現在走路對他來說很勉強。

        她只是一言不發地走到他的身邊，撐起他的手臂，帶他往石桌那邊走。少年在她的手碰到他手臂的那一瞬微弱地掙扎了一秒，又抿抿嘴，默不作聲地接受了她的好意。

        他把身體靠在她身上，卻又小心控制著，避免給她帶來太多壓力。

        此刻，整個天臺又回到了最開始的沉寂，只剩下啪嗒啪嗒的走路聲。只是，現在兩個人的內心不再平靜，波濤洶涌。

        竹本晴把幸村精市放在椅子上，給他拿來了他的水杯放在他手上。自己去拿來園藝工具，給這些盆栽植物除除雜草，澆澆水。

        她干起活來很利索，很快就做完了。她又回到幸村精市的旁邊坐下。幸村精市低著頭，鳶紫色的碎發垂在眼前，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幸村君，在猛烈的狂風下，就算是弱小纖細的花骨朵兒，也能開得很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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