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知不知道我多感謝你的依戀
“你好,我是蘇茗。”
“蘇茗姐,我叫葉悅。”
眼前的女人,挺拔而干練,穿著黑色的長筒靴和一件寬大的咖啡色毛衣站在一個胖胖的外國人身邊,看上去神采奕奕。
“我先生說,你們已經見過了?”蘇茗笑著拍了拍葉悅的肩膀。
“啊?”葉悅愣了愣,側過臉看陸子成。她在學校上大學英語時確實接觸過幾個外教,但她天生對外國人的長相不大敏感,蘇茗突然這么一提,她有些反應不過來。
“新長征路上。”陸子成也側過臉,微微低頭說。
葉悅立刻恍然大悟,繼而便笑了起來,“你好,好久不見。”她刻意將語速放慢了幾倍,咬著字音說。
“老九,你先跟子成去辦正事,我帶著葉小姐轉一轉。”
待陸子成他們離開,葉悅好奇的問蘇茗:“為什么叫他老九?”
蘇茗聽她這么問,一只手攬住她的肩膀,仰頭笑了起來,垂在兩頰邊的大耳環也隨著笑聲輕輕晃動。“他的英文名叫on,”蘇茗指了指丈夫的背影,繼續說:“開始我叫他安安,后來我把他的名字寫給我爸看,我爸非得叫他老九,所以沒辦法,我們就都叫他老九咯。”
兩個女人一邊走路,一邊閑聊。蘇茗領著她穿過狹長的畫廊下了樓梯,這間畫廊裝修簡潔,用色也不復雜,搭配著暖黃色的射燈,溫和又安寧。
“樓下是我們的畫室,有時候我和老九沒事兒干,喜歡下樓玩玩。”蘇茗說著,透過玻璃制成的樓梯扶手指了指下面。
“我真羨慕會畫畫的人啊。”葉悅感嘆到。
蘇茗攬著葉悅,笑瞇瞇的說:“你知道陸子成的媽媽嗎?”
葉悅搖了搖頭,老老實實的說:“我不知道。”他很少提自己的家人,自己自然無從得知關于他母親的事情,
蘇茗站定,笑著說:“他媽媽可是一流畫家哦。”
“一流畫家?”葉悅睜大了眼睛,這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怎么?很詫異?”蘇茗問。
葉悅有些猶豫,卻還是點了點頭。“陸……子成,”她停頓了一下繼續說:“他很聰明,也很……”她咬著嘴唇,半天沒想出來形容詞,“總之,我沒想到他媽媽原來是個畫家。”
蘇茗被眼前這個直來直去的小女孩逗樂了,拉著她繼續往下走,“子成的媽媽和我們有過約定,每年都會給畫廊一些她的作品,由我們代賣。一直以來,都是陸子成替她母親和我們完成這些事情的。”蘇茗嘆了口氣,“剛開始,我以為是因為彼此不熟悉的原因,子成才總是那么禮貌,后來……直到現在,我才越來越覺得,他是真的冷靜、克制,倒和他的年齡不大相符。”
蘇茗一邊說,一邊不經意的打量女孩的反應,只見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喃喃道:“有時我也這么覺得”。
蘇茗見狀,低頭微微抿嘴一笑,接過了葉悅手里抱著的黑色羽絨服說:“我們到了。”
地下一層是個十分明亮的大工作室,不像樓上那樣整潔,房間里擺著幾張寬大到可以在上面跳芭蕾舞的木桌,桌子上堆滿了顏料、紙張、小畫板和幾個插著鮮花的陶土罐子。暖黃色的燈射在墻壁鑲嵌的青磚上,十分有格調。
“你知道我要帶你來做什么嗎?”
“不是……參觀?”
蘇茗伸出了一根手指,在葉悅面前晃了晃,說:“你愿不愿意也畫一幅畫?”
“我?”她指了指自己,確認無誤后忙說:“不不不,別說畫畫了,我連個圓都畫不好。”
蘇茗笑笑,又問:“那你會扔沙包嗎?”
葉悅“啊”了一聲,茫然的點頭。
“那你就會畫畫咯。”蘇茗指了指十米開外一塊不小的白色畫布,又指了指桌上一個放著許多彩球的紙箱,“扔,把這一箱球扔完,這白畫布就是畫了!”蘇茗的眼里露出了一些興奮的神色。
葉悅穿上白色的塑料雨衣,又戴上了蘇茗遞給她的護目鏡,看著手里那個晃晃悠悠的綠色彩球,有些猶豫。
“葉悅,試試看。”蘇茗走到房間另一端打開音響,是一盤混錄的碟,卻很對葉悅的胃口,她咬了咬牙,使勁兒將手中的彩球扔了出去。“啪”的一聲,彩球在畫布上綻開,十分純粹的顏色,十分即興的表演,確實很美。
蘇茗也換上了衣服和眼鏡,站在葉悅身側,在一片歡騰的樂聲中扯著嗓子喊:“介意我和你一起玩嗎?”
“來啊!”
所以,總的來說,這也不是一間常年安靜的畫廊。
“耶!”葉悅和蘇茗扔完紙箱里的最后兩個球后,激動地抱在了一起。
“葉悅,看,這塊五顏六色的畫布是不是很美?”
畫布上各種各樣恣意展開的顏色,濺開的墨點,或獨領風騷,或相互掩映,毫不刻意。
“真的很美啊。”葉悅由衷的說。
她們倆正興高采烈的說著,陸子成和老九也從樓上走了下來。
“哇哦,葉,看來你的力氣很大啊。”老九趴在樓梯的玻璃扶手上,盯著畫布說。
“你怎么知道不是你夫人我力氣大?”蘇茗叉著腰有些不服氣的樣子,臉上盡是頑皮。
“我都陪你玩了幾十遍了,我什么都知道。”老九操著不太普通的普通話說,然后快步下樓,將音樂聲音調小了一些。
陸子成摸了摸下巴,也凝神看畫,倒讓葉悅有些緊張。
“葉悅,這畫就留給老九他們,好嗎?”陸子成問她。
她趕忙點頭,用了人家的顏料、畫布、場地和時間,自然不能還要要求帶走這幅畫了。
“我送給……”蘇茗話剛出口,便被丈夫的眼神止住。
待夫妻二人送走了陸子成和葉悅,蘇茗才一把拉住丈夫說:“你別告訴我,陸子成要買葉小姐的那幅游戲作品?”
老九點了點頭,彎下腰抱起了一直在他腳邊蹭來蹭去的花貓。
“你剛才都和子成說了些什么?”
“合同就按以前……”
“我是說,那些和葉小姐有關的內容,誰讓你跟我說什么合同了。”蘇茗用手戳了下丈夫。
“我說,這幾年我們總覺得他不太快樂,但葉小姐在酒吧唱歌的那次,還有今天他帶葉小姐來畫廊,我覺得他很不同。”
“就這樣?”
老九點了點頭,又蹲下來,將懷里四仰八叉的貓咪重新放到地上,“Baby,你要給他打電話?”老九剛起身便看到妻子拿著手機正在撥號。
蘇茗皺眉,示意他噤聲。
“子成,你沒用免提吧?”蘇茗直截了當的問。
“藍牙耳機。”陸子成答的干脆。
“你聽好了,裝聾作啞忽視自己的感受是得不到幸福的。”
葉悅坐在副駕駛上,側過頭看窗外,依舊是陰沉沉的天氣,因為業已傍晚的緣故,天色更顯得灰暗,陸子成坐在她身側,正在接電話。她覺得有點累,心里背著那么多包袱的時候,她覺得辛苦,可突然把那么多情緒都隨著那些彩球發泄出去后,身體和心靈卻又變的疲憊,這種感覺有點像是大考結束后的一片茫然。
過了一個紅燈,陸子成似乎已經掛了電話,葉悅撐起身子看他,笑嘻嘻的問:“今晚我請客,想吃什么?”
陸子成沒有側過臉看她,似乎在很仔細的看路,又仿佛在想什么心事,“初中門口常做八寶飯的那家店還在嗎?”須臾,他才說。
“B中?八寶飯?”
陸子成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我一直想去吃。”
熱氣騰騰的八寶飯和冬天也是絕配,搭配老板娘自治的橘子凍,一切都美好的不能再美好了。
陸子成卻只吃了兩口就不再吃了。
“陸老師,你減肥啊?”葉悅含著飯,口齒不清的說。
“戰前準備。”陸子成頓了頓,挑眉說。
甜棗、香豆和糯米的氣味相互糾纏,煙云繚繞,女人在霧氣那頭被男人的一句話逗得哈哈大笑。
十年。
吃完飯出門,葉悅仰著頭呼了口氣,熱氣奔騰而出,可見的。因為這一片都以小飯店居多,路上又沒有畫停車線,陸子成只好把車停到了三岔路口另一邊的B中旁邊。他們并排站在斑馬線前,天氣很冷,路上的行人不多。葉悅看著黑夜里的B中,圍墻上依舊長著一些常青的植被,好像他們永遠不會變老似的。突然……
“雪?下雪了?”葉悅仰起頭,不知在對誰說。
陸子成伸出手,臉上是淡淡的笑:“是,好像是雪。”斑馬線盡頭的信號燈上紅色小人在這一刻變成了綠色,葉悅卻絲毫沒有注意到,只顧著看手上落下的小冰晶。陸子成看了看眼前,又看了看身側的女孩,只靜靜地站在她身邊,沒有去打攪她。
“元旦后的第一場雪,應該是今年的第一場雪了。”葉悅像個孩子似的,伸出手不斷地確認著。
“葉悅。”陸子成突然喊她。
“啊?”葉悅回身,臉上還凝固著些許孩子氣的神色,“怎么了?”
面前的女孩兩頰被凍的紅彤彤的,路燈下,一雙眼睛卻晶瑩又靈動,陸子成有些無奈,指了指她的肩膀,“書包拉鏈。”
葉悅下意識的回身,倏爾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陸子成向她走近了一步,伸手扶住她的書包,替她將拉鏈重新拉好。
“這個紅燈原來這么長啊。”葉悅一只手拉著書包帶,另一只手理了理大圍巾,依舊背對著陸子成,自然沒看見他哭笑不得的表情。
上車后,陸子成將暖氣開的很足,一剎那,他們之間又變的很安靜。葉悅突然間發覺,連這安靜都要變的奢侈起來。她的手輕輕捏住書包,目不轉睛的看著窗外,行道樹飛奔而過,五彩的霓虹燈,零星的行人和雪片。
“陸老師……明年就得輪到那個外國老師來叫我們了吧?”
陸子成眉頭微皺,下意識的看了眼身邊的女孩,她沒有看他,只是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噢,我們都挺好奇的,外國老師……恐怕就不點名了。”說完她干笑了幾聲,算是在為自己的不知所云解圍了。
葉悅盯著車窗,須臾才等到答案。
“嗯,我……”陸子成猶豫了一下,葉悅卻立刻打斷他的聲音,沒有讓他繼續說下去。。
“陸老師,你就在這里停吧,正好我要去超市買點東西。”葉悅敲了敲窗戶,離C大不遠有一家大型超市,因為比學校里小超市的蔬果便宜一些的原因,葉悅平時常和李小樂去那買東西。
陸子成沒有說話,卻依葉悅所言將車停在了路邊。葉悅對他笑了笑說了聲“再見”,半晌又頓了頓,補了句:“謝謝。”然后便推門下了車。
這么多“謝謝”。
“葉悅。”她剛走兩步,便聽到陸子成在身后喊她,聲音很急,“葉悅。”他又喊。
葉悅停在那里,沒有回頭,鼻子卻有些酸澀,他知不知道習慣依賴上一個人是個很不好的習慣,他知不知道如果他走了,她又是一個人。
“陸子成,你不要過來。”她緊緊拉著書包帶,大聲說。
陸子成愣在那里,果然不再往前走。
“陸子成,你就看著我走吧,好不好?”她有些哽咽。
“為什么?”
他問她,那語氣又回到了往日的平靜,卻有些質問的意味,她愣了愣,不知該怎么答。
“我要獨立,我要一個人走路,我不要總是依靠你,我……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很久,葉悅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了這句話。
陸子成輕輕地嘆了口氣,快步走到她面前,將她擁入了懷中。
“你不知道,我多感謝這些依戀。”他將下巴抵在她的頭頂,輕輕地說。
再回想這個夜晚,葉悅能記起的不太多了,一切都太美好,莫名其妙鼓起的勇氣,莫名其妙消失的記憶,他身上淡淡的木香,還有輕柔的喃語。
以及那首,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詩句。
“窗外正風雪,擁爐開酒缸。何如釣船雨,篷底睡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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