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暗涌深處是悸動
傍晚的時候,程姍拎著一小袋古鎮特色的芝麻糯米糕來葉悅她們住的房間串門。李小樂睡了一天,剛喝了老板娘幫忙煮的生姜紅糖水,發了不少汗,此刻已經好了大半。
“葉子,現在也不算太晚,你去古鎮上轉轉吧,姍姍也說了,咱們明天就不在這個地方玩了,你不能什么都沒看到就回去啊。”李小樂用牙簽插了一小塊甜糕放在嘴里,含糊不清的說。
還沒等葉悅說話,程姍開口:“正好我家那個也想看古鎮夜景,你跟我倆一起來。”
葉悅指了指自己,“你要我做一百多萬瓦的白熾燈?”
事實證明,她這個燈泡還沒閃多久,就關榮退休了。路邊有個小攤子,專門幫人在臉上或者手上畫手繪,程姍不知道是看中了手繪的精美,還是覺得小師傅長相不錯,總之那表情就是有些想畫。
“葉子,不如我們一起畫一個吧。”程姍的表情有點狗腿。
葉悅猛地搖頭,“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她不喜歡皮膚上沾上顏料的感覺,光想著就有點崩潰,“你在這畫吧,我正好四處走走,咱們電話聯系唄。”她揚了揚手里握著的新手機,笑著安慰到。
程姍咬著嘴唇,想了一會才說:“于然,你跟著葉子,負責保護她。”
這回愣住的是葉悅和于然兩個活人,他們倆互相看了眼,彼此迅速的交換了內心渴望自由的感受后,葉悅說:“你看著路上這么多人,想要走丟也太難了吧,況且現在天都沒黑下去,你讓于然保護我什么?”
于然倒挺識相,沒有附和她,也沒敢接她的話,把頭側向一邊,等待程姍同志的指揮。程姍皺著眉頭,剛想說“不行”,葉悅就朝她眨了眨眼睛,快步走到她面前低聲說:“讓我一個人走走吧。”
程姍愣了愣,這才意識到一直拉著葉悅陪他們小兩口逛確實不太妥當,于是點點頭說:“那咱們保持電話聯系,你逛好了就打電話給我們。”
葉悅走在青石板路上,道旁不少商鋪門口掛著的紅燈籠都亮了起來,碧綠的小河水也因此映上了點點朱砂色。或許是因為古鎮夜色也很動人的緣故,與白天相比,窄窄的小街上依舊有不少行人。葉悅記起一首曾印在高中月考卷上的宋詞,作者是歐陽修:
去年元夜是,花市燈如晝。月到柳梢頭,人約黃昏后。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滿春衫袖。
她抬頭,道旁的樹枝上掛著的紅繩隨著秋風輕輕浮蕩,她想起客棧老板娘告訴她的那個故事。突然之間,她很想抽根煙,沒有什么特殊的理由,不是煩悶,不是獵奇,不是苦惱,就是很單純的想抽根煙。
葉悅摸了摸口袋,幸虧出門時隨手揣了50塊錢。好在古鎮布局緊湊,賣香煙的地方并不難找。她買好煙和打火機,伸手把搭在背后的連衣帽戴上,遮住了大半個臉。距離她上一次抽煙,已經過了很久,桑海滄田,沒變的是她卻依舊害怕被人發現。
葉悅笨拙的把煙點燃,咬著小棍子,低頭深吸了一口。她的肺隨著呼吸驟然縮緊,好像有些抗拒這些混合著煙草味道的氣體,她忍不住猛咳起來。被嗆出來的眼淚還掛在她眼角,突然一個毛茸茸的東西撲到了她的腿上,她不禁向后退了兩步。
“餃子。”一個男人的聲音。
葉悅一怔,下意識的看了看腳邊那條歡快的古牧,又瞅了瞅夾在指間的煙。被記憶擊中的瞬間,她覺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傻到了極點。
陸子成以為餃子頑皮,嚇到了路人,快步上前準備道歉,卻沒想到這個只露了半張臉的人竟然有點像葉悅。
他狐疑的喊了聲:“葉悅?”
葉悅聽到陸子成喊自己,猛地反應過來,轉身就走。陸子成皺眉,更加懷疑,下意識的伸手拉住了她。葉悅的腳步一頓,隔著薄薄的衣料,她能感覺到從他的指尖傳來的力量。
“陸老師,好巧啊。”葉悅嬉皮笑臉的回頭說,“沒想到能在這碰到你。”俗話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自己不僅打不過他,跑不過他,還是他的學生,在這種時候,假裝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絕對是最安全的選擇。葉悅一邊說,一邊把夾著香煙的手悄悄背到身后。
陸子成的臉色有點難看,嘴唇緊緊抿著,眉頭也皺成了一團。他沒有理葉悅,而是將閑著的那只手繞到她的身后,十分準確的將那根只被吸了一口的香煙拈在指尖。
人贓并獲,葉悅的臉此時一定很扭曲。她覺得陸子成簡直比教務老師還靈,一旦她想做壞事兒,立刻就被抓個現行。
陸子成看了看只燃了一小截的香煙,又看了看她,表情有些淡漠。他松開她的手腕,將煙掐滅后,扔進了兩步外的一個專門收集煙蒂的垃圾桶里。
“陸……”“老師”兩個字還沒說出口,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跑到陸子成身邊,問他發生了什么。
葉悅瞥了眼陸子成,今天的他看上去與平時不大一樣,他穿著一件深咖啡色的牛皮外套,看上去有點像……像混世的,葉悅差點被自己的想法逗得笑出來。因為生活中的陸子成為人十分低調,穿衣服也總是風格一致、樣式單一,所以這樣的他看上去格外特別。
“她是我的學生,跟我們一起去。”陸子成淡淡的說。
那個外國人個子很高,低頭瞅了眼抿著嘴想笑又不敢笑的葉悅,有點疑惑的說:“Luke,你帶你的學生進酒吧?她……她成年了嗎?”
陸子成看了眼葉悅,很明顯,小姑娘憑著四六級聽力水平,聽懂了那句“她成年了嗎”,嘴角揚起俏皮的笑意。
“她只比我小一歲,早就成年了。”陸子成抬頭對那個老外說:“更何況她煙酒全沾。”末一句,陸子成是看著她,用中文說的。
葉悅沒敢和他走一并排,稍稍落后了兩步。陸子成也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和她保持著兩步的距離。
“陸老師,我們……去哪兒啊?”葉悅忍不住,往前蹦了兩步,小聲問他。
他側下臉看了看她,說:“我一個朋友在這里新開了家酒吧。”
陸子成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淡,葉悅卻不知哪里來的火氣蹭蹭的往上躥。她想說:陸子成,你什么玩意兒,禁煙禁酒大使?還是青少年舉止文明大使?我葉悅憑什么要跟你一起走,你把我賣了怎么辦?
然而,這么多話凝固到嘴邊,再脫口而出就凝練成了三個字:“我也去?”
陸子成停下來,看著她,淺淺的嘆了口氣:“葉悅,我猜你口袋里至少還有十根煙,你要是不跟著我,再抽一根煙的幾率超過百分之九十。或者,我把你口袋里的那盒煙收走,你口袋里剩的那點零錢,又正好夠再換一包最廉價的煙草。所以,你也去。”
陸子成總覺得葉悅是個長不大的小姑娘,十年前他就覺得她幼稚,十年后再見,她好像一點也沒變。
酒吧一條街是古鎮主干道的一條支路,每一家酒吧都被色彩斑斕的燈泡裝點得或神秘或熱情,酒吧的布局很擁擠,幾乎讓人有些難以辨別這一家與那一家的界限。
陸子成朋友的那家酒吧門臉不大,進去卻是別有洞天。與其他酒吧熒光藍、熒光粉的裝飾不同,這家酒吧的裝修風格非常美式,原木的吧臺、桌椅、酒柜,暖黃色的燈泡掛在大風扇上,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混合著咖啡香氣的酒精香氣。
陸子成進門后十分熟悉的和老板打招呼,老板是個胖胖的中年大叔,金黃色的頭發,笑著的時后眼睛總是瞇成一條細縫,很和藹的樣子。
陸子成和葉悅坐在吧臺后面,酒保走來問他們喝什么。陸子成沒有說話,看了眼葉悅,葉悅很識相的說:“水,熱水。”
陸子成面色微微舒緩,很滿意的點點頭,然后對酒保說:“兩杯水。”
酒吧里人不少,以男性為主,葉悅左右張望,很迅速的得出了這個結論。
“下面,我給大家獻唱一曲。”突然,話筒好像被人拍了兩下,隨后音箱里就響起一個男聲,操著極不普通的普通話。葉悅順著聲音回身,在他們坐的吧臺對面,有一個掛著天鵝絨紅布的舞臺,舞臺邊還有幾個留著長發的中國小伙子組成的伴奏。而站在臺上說話的那位,正是剛才和陸子成打招呼的的酒吧老板。
“原來會說中國話啊。”葉悅喃喃的說。
緊接著,伴奏響起,架子鼓開場就敲出了十分鏗鏘的節奏,隨著昂揚的小號調子揚起,葉悅突然激動地從高腳椅子上蹦下來,在嘈雜的音樂聲里回身對陸子成驚喜的喊:“是崔健的《新長征路上的搖滾》?”
陸子成笑著點頭,嘴角又露出了那兩顆笑渦。
以前在縣城,小地方的音樂臺喜歡放老歌,所以她對這些歌曲非常熟悉。臺上的老外閉著眼睛唱,渾身每一個細胞都仿佛在隨著節奏蹦跳。當他唱到“一邊走,一邊想,雪山和草地;一邊走,一邊唱,領袖□□”時,葉悅站在那里笑的彎下腰去。
“太好玩了。”葉悅回頭對陸子成說,陸子成的嘴角也輕輕揚起,他喜歡看到眼前的這個女孩眼里有光的樣子。
“葉悅,你也上去唱一首?”他突然說。
“我?”葉悅指指自己,笑著說:“可是,我從來沒唱過啊。”
“抽煙喝酒,凡事都有第一次。”陸子成有點挑釁的說。
葉悅仰起頭,不服輸的說:“唱就唱!”
葉悅上臺以后,默默地掃了眼臺下的人,最后把目光定在了陸子成身上。陸子成喝了口玻璃杯里的水,朝葉悅點點頭。
“那個,我今天唱的歌叫《暗涌》。”葉悅結結巴巴的說。伴奏的樂隊習慣演奏搖滾,似乎是不大熟悉這首歌,不過還好他們找到了這首歌的伴奏。
一連串的鋼琴音符從印象中流淌出來的時候,舞臺上的燈光慢慢暗了下去。葉悅站在臺上,握著麥克風,每一個字輕柔輾轉的從唇間吐出。不知道是不是酒吧確實讓人有想K歌的沖動,總之她唱到最后,睜開眼,看著照在她頭頂的白熾燈,那一刻,她有點想哭了。
“就算天空再深
看不出裂痕
眉頭仍聚滿密云
就算一屋暗燈
照不穿我身
仍可反映你心
讓這口煙跳升
我身軀下沉
曾多么想多么想貼近
你的心和眼口和耳亦沒緣份
我都捉不緊
害怕悲劇重演
我的命中命中
越美麗的東西我越不可碰
歷史在重演
這么煩囂城中
沒理由
相戀可以沒有暗涌
其實我再去愛惜你又有何用
難道這次我抱緊你未必落空
仍靜候著你說我別錯用神
什么我都有預感
然后睜不開兩眼
看命運光臨
然后天空又再涌起密云
然后睜不開兩眼
看命運光臨
然后天空又再涌起密云。”
陸子成的手里,依舊握著那個杯子,他坐在那里,靜靜地聽她唱完一整首歌。曲畢,在觀眾的掌聲里,葉悅沖他招招手,臉上是勝利的表情。
他愣了一下,也笑了笑,舉起杯子,喝了口已經有些變溫的水。
剛吼完歌的中年男人舉著一杯龍舌蘭,走到陸子成身邊,若有所思的說:“我告訴那些喜歡你的女孩,你是快冰冷冷的石頭,不會給任何人愛,這是錯的。”
陸子成放下杯子,皺著眉頭問:“什么意思?”
“Luke,你喜歡這個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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