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還記得那天發生的事情，我從未體會過那樣血腥的戰役，可以說沒有任何一場戰爭比那一戰更加令人印象深刻，可以說我到現在仍然是那場戰役的亡魂，那場戰爭對我來說比凡爾登更加殘酷與血腥。”

當莉莉安回想起那場戰役的時候，她的臉色肉眼可見的改變了，也沒有平日中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只剩下對戰爭的恐懼，以及悲傷。

“比凡爾登更加殘酷的戰役，它真的存在嗎？”

凡爾登戰役是人類近代史中持續時間最長的大規模戰役，如果是一個普通國家的話，光是這一場戰役就可以做到一戰滅國，時間比它長的傷亡不如它大，傷亡比它大的時間不如它長，同時具備這兩點的才是真正的絞肉機。

而莉莉安在那個時代的噩夢卻并不是凡爾登，或者說凡爾登其實并沒有給她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象，她說道，“那是最接近地獄的一天，在我的生涯中，許多鮮活的生命在我面前消失，我只記得大炮轟鳴的聲音，以及從未聽過的，令人恐懼的引擎聲。”

……

“你想要去前線？這不是胡鬧嗎？”

在一戰爆發之后不久，莉莉安就向德國紅十字會提交了這份申請，她認為前線的士兵也需要得到救治，當然紅十字會是不可能同意這種事情的，紅十字會的負責人告訴莉莉安，“小姐，我們不可能將我們的醫護人員派到最前線去，那里可正在打仗，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如果你有什么三長兩短，我們沒法跟貝爾塔女士交代。”

“我并不害怕，我只知道那里還有需要我們的人。”莉莉安說道，對面的負責人也面露難色，這種事情他可不能自己做主。

他只能把這件事情拋給自己的上級了，“好吧，如果這是您的愿望，那我愿意跟我的上級溝通一下，但我必須得跟你說一聲，不是只有死在前線才叫榮耀，待在安全的后方保住性命，比起去前線白白的犧牲更能體現我們的價值，而且你最好把你的頭發剪短一點。”

“我知道。”莉莉安撂下這句話之后就離開了，但當時的她并沒有意識到負責人話里的意思，她認為這是負責人對她的勸告，畢竟火炮是不會認她的肩章的，可她并不在乎這些。

那時的莉莉安并不是一個純粹的鴿派，正如德國的其他人一樣，在莉莉安的思想中，此時的她仍然是帝國主義的，她希望自己的國家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帝國，為此其他民族都是可以犧牲的，而她這次去前線，只是為了親眼見證這一切而已。

她跟著紅十字會的戰地醫療團前往了德軍的后方，光是一個不足百人的醫療團隊，每天都得接收數以千計的傷員，而莉莉安為了方便手術，也將多余的頭發全部剪掉了，頗有一種圣女貞德的感覺。

不過很可惜，這個貞德打不了仗，還是德國的，而且也不是文盲。

莉莉安所在的地方可以說是比較清閑的了，畢竟這里位于比較后方的位置，不過這也是相對來說的，每天平均下來至少手術場次可以達到每天兩次。

做過最多的手術是幫士兵取出身體中的彈片，要么就是給那些患有抑郁癥的士兵做做心理輔導，主要還是扯點家長里短，讓這些士兵能夠短暫的忘記戰爭的痛苦。

在這段時間里，莉莉安逐漸意識到戰爭似乎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美好，沒有一個士兵會跟自己談起戰爭時的勇氣熱血與榮耀，他們只會說道，“我很想念我的父親和母親，還有漢斯家開的咖啡館，鄰居小孩每天早上的惡作劇，希望他們現在過得很好。”

這不只是一個人，還有許多人都說過同樣的話，他們無一不訴說著自己對家鄉的懷念，可莉莉安知道他們是沒辦法就這么離開的，在德國當逃兵的話，你將要面對的可是比死亡更加恐怖的軍法，德國強大的根源就來源于它嚴酷的軍紀，德國士兵之所以不怕死，是因為在他們眼中，軍法比死亡更加可怕。

醫院里的醫護人員每將一個人從死神手中救出，這些人也不會因此得到安全，不久后他們又會被部隊召回，重新回到前線，他們將重復與死神博弈的過程，除非他們能活過每一場戰役，直到戰爭結束的那天，又或者運氣特別好，重度癱瘓的情況下還能撿一條命回來。

在一次高強度的手術過后，莉莉安吐槽道，“我們費了那么大功夫把他們救回來，難不成就是為了把他們再次送進戰場里嗎？”

“事實就是如此，即使我們全心全意的投入進工作當中，我們一天能搶救的人一只手就數的過來，即使把所有紅十字會派來的醫護人員都算上，我們能救的人也不過幾百，而在馬恩河，這幾百人還不夠一場試探性進攻死的人多。”

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馬恩河戰役一天的時間里就死了幾萬的士兵，傷員更是無數，后面的伊普爾戰役雖然不如馬恩河慘烈，但也是一場大戰，也為后勤的醫療造成了很大的壓力，很多士兵的情況都到了必須使用大麻跟嗎啡才能勉強陣痛的地步。

“那我們做的這一切還有意義嗎？對于他們來說，我們所做的一切，不正是將他們重新推回戰爭之中嗎？”

那另一個醫護人員說道，“生命就是一場漫長的斗爭，我們有我們的斗爭方式，我們天生厭倦死亡，正因如此，我們才要跟死亡作斗爭，即使他未來可能會死在戰場上，但至少現在他的生命得以延續。”

在馬恩河戰役的失敗之后，德國總參謀部部長小毛奇換下，讓法金漢擔任接下來的戰爭總參謀部部長，此時的德國仍然還有些余力，終于在1916年，凡爾登戰役爆發了。

那是至今為止爆發的最慘烈的一戰，而這一戰也徹底使得德國失去了最有可能翻盤的一次機會，也是在凡爾登戰役過后，莉莉安才終于得到了前往最前線的許可，這場戰役沒能讓法國人流血致死，反倒先讓德國人將血流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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