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污點(diǎn)
暖爐一般的熱度在周身蔓延，像是被藤蔓緊緊纏繞動彈不得，脖頸間是炙熱的呼吸，那人低語：“什么時候松口？”
林煙芷倏地睜開眼睛，下意識地側(cè)過身，床上只有她一個人，汗打濕了睡衣。
天已經(jīng)亮了，晨光穿透白色的窗紗，空氣靜謐而恬淡。
她晃了會兒神，下床拉了下房門，反鎖的很嚴(yán)實(shí)。
原來，不過是一場春·夢。
手機(jī)上有江志宇發(fā)來的信息：上午十一點(diǎn)，遇見咖啡館。
林煙芷起床洗了把臉，畫了個淡妝。
柯以舟沒在，餐桌上有早餐，旁邊留了一張紙條：有事出門了，記得吃早飯。
粥還熱著，林煙芷簡單吃了一點(diǎn)，收拾好之后才離開。
咖啡館外面的一棵銀杏已經(jīng)禿了，地面堆積了金黃的一層，隔著玻璃窗，江志宇端著一杯咖啡品嘗，妝發(fā)像是精心設(shè)計(jì)過的，乍一看還以為在拍時尚大片。
林煙芷進(jìn)門，江志宇忙不迭地對她招手。
“喝點(diǎn)什么？”
“卡布奇諾。”
服務(wù)員點(diǎn)完單就走了，江志宇欲言又止，還是林煙芷率先開了口。
“有話就說。”
江志宇清了清嗓子，放下咖啡杯。
“你和我表哥住一起了？”
“合租。”林煙芷了然，大概是蘇珊那個大嘴巴說的。
“他沒為難你吧？”
林煙芷搖搖頭，“非但沒為難，反而像變了一個人。”
“怎么說？”
“你見過他下廚么？”
“他會做飯？”江志宇的驚訝神情已經(jīng)給出了答案。
“我找你來不是為了這個，柯以舟的過去你了解么？我是指以前的事？”
“多久以前？太久不一定清楚。”
恰巧咖啡送來了，林煙芷端起來喝了一口，猶豫片刻才道：“聽說他大學(xué)時候追過一個女孩。”
林煙芷并沒有一口氣全說出來，而是帶著試探的語氣問。
果然，江志宇的臉色微變，“你喜歡上他了？”
“只是想了解一下。”
“如果沒興趣為什么想了解這些？”
這句話把林煙芷問住了，從她開始想要了解他的過去開始，解釋就顯得過于蒼白。
見林煙芷不語，江志宇不再為難她，畢竟感情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他一個旁觀者也不好說什么。
“好像有那么件事，那時候我剛小學(xué)畢業(yè)，記得不是很清楚，只是聽說表哥出了什么事，還坐過牢，后來就出國了。”
“坐牢？”林煙芷的聲音不由得提高一些，下意識地看看四周，還好沒人看過來。
她平復(fù)心情，繼續(xù)問道：“為什么，是和那個住進(jìn)瘋?cè)嗽旱呐⒂嘘P(guān)嗎？”
“聽我媽說是誤會，后來事情就解決了。”
江志宇云淡風(fēng)輕的兩句話在林煙芷心里卻掀起了一陣波瀾，柯以舟坐過牢？是不是因?yàn)榉噶耸裁醋铮?
“姐？”
林煙芷回過神，勉強(qiáng)鎮(zhèn)定壓在內(nèi)心的吃驚。
“還有么？”
“沒了。我知道的不多，但我表哥在那件事之前一直是學(xué)校里的尖子生，我媽口中那個別人家的孩子，可能是有什么誤會吧。我覺得這事你最好直接去問我表哥，畢竟當(dāng)事人是他，旁人再怎么說難免會有添油加醋的成分。”
“我知道了。”江志宇說的沒錯，只是，她還沒有辦法完全相信柯以舟。
江志宇看了眼手表，手指交疊，看樣子是坐不住了。
“你是不是還有事？”
“有個約會。”
“去忙吧。”
“那姐，我先走了。”
林煙芷擺擺手，捧起咖啡，久久沒能回過神。
秦琛只是給了一個提示，并沒有說起其他什么，江志宇卻透露出一個爆炸般的信息。
柯以舟從沒有向她提到過去，但坐牢不是小事。
手中的咖啡杯被握緊，林煙芷心煩意亂，直到中午咖啡館人滿為患才離開。
手機(jī)上跳出柯以舟的信息：去哪了？
看情形，他已經(jīng)回家了。
林煙芷動了動手指，回了一條：有事出來一趟。
那頭的消息很快回了過來：幾點(diǎn)回？我去接你，下午陪我出去。
出去？林煙芷想了想，猜不透目的地，只回復(fù)：半小時后。
回到家，剛打開門就聞到撲面而來的飯菜香氣。
柯以舟探頭過來，“回來了？過來吃飯。”
“我不餓。”從聽到“坐牢”那兩個字之后，林煙芷就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怕忍不住會問，怕眼神會泄漏什么。
沒等她回房，柯以舟攔住她，“飯要按時吃，可以少吃一點(diǎn)。”
他慣性去攬她的肩膀，林煙芷不著痕跡地躲開了。
柯以舟的手頓在半空，像是察覺到什么。
“我也不吃了。”
他脫下圍裙掛到廚房旁的架子上，
林煙芷目光瞥向那一桌子菜，意識到剛剛自己反應(yīng)過激，有幾分懊悔，走到餐桌旁拉開椅子坐下。“吃飯吧。”
柯以舟在她對面落座，一雙眸子不住地在她臉上打量，似乎在尋找些什么。
“再不吃就涼了。”天一冷，飯菜也涼的快。她沒敢抬頭看他。
柯以舟收回目光，但林煙芷仍能感覺到他在觀察她，因而這一頓飯吃的格外不自在。
飯后，林煙芷主動提出洗碗來緩解內(nèi)心的不安，柯以舟在一旁打下手。
“一會兒去哪？”為了緩解尷尬，她特意提起。
“到了就知道了。”柯以舟在賣關(guān)子。
林煙芷不想和他出去，有了剛剛的“疏遠(yuǎn)”小插曲，又怕觸碰到他某根不開心的神經(jīng)，并沒有拒絕他的邀請。
柯以舟是開車出去的，林煙芷坐在副駕駛位，一路保持沉默。
他們之間的氛圍很奇怪，偶爾有點(diǎn)親密，偶爾又像是兩個完全不想干的陌生人，比如此刻。
車子出了城，一路前往郊區(qū)，約莫半個小時，開進(jìn)了一棟別墅。
“這是哪？”
“下車自己看。”柯以舟故作玄虛。
剛才車，有人熱情迎了過來。
等走近林煙芷才看清，不是別人，正是柯以舟的媽媽，她們在包廂有過一面之緣。
“這里是你家？”盡管驚訝，林煙芷也不好表現(xiàn)出什么。
畢竟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柯媽媽已經(jīng)到跟前了。
“兒子。”雖然叫的是柯以舟，柯媽媽的目光卻是看向林煙芷的。
林煙芷只好客氣道：“阿姨好。”
“快進(jìn)屋，別在這愣著了。”柯媽媽熱情地握住林煙芷的手，另一只手挽過柯以舟的胳膊把人往屋里帶。
到了這個地步，逃走也來不及了，林煙芷笑容客套而僵硬，認(rèn)命般地被拖了進(jìn)去。
室內(nèi)不亞于一個小型party現(xiàn)場，裝點(diǎn)著五顏六色的氣球，沙發(fā)背后的一面墻還掛著“happybirthday！”
誰生日？
“兒子，生日快樂。”柯媽媽不知從哪里變出一個皇冠戴到柯以舟頭上。
“媽，我都多大了。”才戴上一秒，就被他拿了下來，反扣到柯媽媽頭上。
哦，是柯以舟。林煙芷偷看了他一眼，他都沒提起過。
“我說找人來慶祝你不允許，帽子也不戴，你想怎樣？”柯媽媽斜睨著他，雙手叉著腰，假裝生氣。
“兒媳婦都給你帶回來了，你還不滿意？”柯以舟拉過林煙芷的手，幾乎半攏到自己懷里。
誰？兒媳婦，我不是。
她剛想反駁，對上柯以舟的眼神。
他分明是笑著看她的，也不知為什么，林煙芷感覺到了威脅。
他微低下頭，同她耳語，“不許拆穿我。”呼吸溫?zé)幔拖袷菈糁心菢樱譄熫撇恢圹E地歪過頭，有意躲閃。
“也就這一點(diǎn)還說得過去。叫煙芷是吧？我常聽舟舟提起你，上次他落水也是你把他撈起來的吧？還沒好好謝謝你。”
“應(yīng)該的阿姨。”面對長輩的時候，林煙芷始終帶著微笑。
“對了，你還沒看過舟舟小時候的照片吧？讓他帶你回房間，我叫廚房安排晚宴。”
“走吧。”柯以舟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自動下滑攬過她的腰，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將人帶上樓。
柯以舟的房間在二樓走廊盡頭，屋子很大，帶獨(dú)立衛(wèi)生間和衣帽間，只是有點(diǎn)空，看起來不像是常回來的樣子。
林煙芷的目光被床頭的一張照片吸引，照片上的人穿著一身藍(lán)白相間的校服，有著一張稚嫩的臉，看起來不過17、8歲，很高冷，不大好相處的樣子。
走近些才看到他手里還捧著一個獎杯。
“這是……”
“高中數(shù)學(xué)競賽頒獎時候照的，十幾年前的事了。”柯以舟似乎不愿提起。
林煙芷想起江志宇說的，他以前是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看不出來，你以前挺優(yōu)秀的。”
“你的意思是現(xiàn)在不優(yōu)秀？”他低下頭，那樣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無形中帶給她一種壓迫感。
林煙芷意識到說漏了嘴，順勢轉(zhuǎn)過身避開他，看向窗外。
初冬的天黑的早，不過才四點(diǎn)多，太陽已經(jīng)落山了，正是黃昏，天邊泛著橘黃，異常美麗。
“你上午出去見志宇了？”身后的聲音低沉，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不悅。
看樣子江志宇和蘇珊有一拼，都是漏斗型的，什么話都藏不住。
她轉(zhuǎn)過身，柯以舟正坐在床邊，雙手環(huán)胸，看她的目光中帶著審視的意味。
猶如做了壞事被抓包，林煙芷一時竟不知說些什么，只是避開他的目光，保持沉默。
柯以舟站起來，向她靠近。
“想了解我，為什么不親自問我？”
“我……”她該如何解釋，說她不相信他說的話？還是從心底里就沒覺得他是個靠譜的人。
她低下頭，眼見著他的腳步在慢慢逼近，不自覺地后退，后背碰到后面的玻璃窗，退無可退。
柯以舟卻沒停，直到他的腳尖抵住她的腳尖，彎下腰，雙手落在她身體兩側(cè)的窗框。
“不相信我說的話？還是認(rèn)為我不會告訴你？”
距離太近，他說話的時候，呼吸幾乎都噴在她的臉上。可能是戒煙時經(jīng)常吃糖，他的呼吸間竟有股甜味。
林煙芷不敢看他，這件事的確是她做的不對。
“對不起。”
“對不起什么？”他一手托起她的下巴，強(qiáng)迫她看著他。
“擅自打聽你的事情。”
柯以舟搖搖頭，“我很開心，說明你開始對我感興趣了。”
開心？可他現(xiàn)在的表情可沒有半點(diǎn)開心的模樣。
林煙芷想甩開他的手，他卻忽然收緊，指腹捏住她的下顎，這樣一來，她幾乎動彈不得。
臉上的力道昭示著他的不快。
“親我一下。”
柯以舟莫名其妙地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林煙芷眼神從開始的慌張變?yōu)橐苫蟆?
“親我一下，我就原諒你。”
“我動不了。”
被他捏著下巴，她連說話聲音都怪怪的。況且這個姿勢，誰親誰啊？
柯以舟松手，重新搭在她身側(cè)，又彎腰靠的更近些，幾乎近在咫尺。
她沒打算親他，但的確欠他一個道歉，考慮到今天是他生日，之前又不是沒親過……
林煙芷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閉上眼睛。”
他這樣看著她，讓她心慌。
柯以舟果然把眼睛閉上了。
她在他唇上親了一下，僅微微觸碰，迅速離開。
他睜開眼睛，笑了，并不是滿意的微笑。
林煙芷從他眼神中得到的信息是：就這？
下一瞬，他倏地吻了過來，林煙芷想躲，幾乎忘了后面就是玻璃，等想起來撞上的是柯以舟的手心。
他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氐贸蚜耍慌浜希统脵C(jī)咬她，在她吃痛的時候得寸進(jìn)尺。
林煙芷隔著他的衣服掐他，他卻置若罔聞，她掐的越用力，他親的越狠。
好像在這方面，她一直處于下風(fēng)。
“舟舟，帶煙芷下來吃飯。”
門口傳來敲門聲，柯以舟才離開，“來了。”
話是對外面說的，目光卻落在她的臉上，“今天可以松口嗎？”
林煙芷知道是點(diǎn)頭做他女朋友那件事，搖搖頭。
“看樣子是親的不到位。”柯以舟低頭又想親她，被林煙芷側(cè)頭躲開了。
他的唇落在她的側(cè)臉上。
柯以舟沒有讓開的意思，依舊保持將她圈在懷里的姿勢。
“我不打算放你走了，干脆親到你給我個名分為止。”
說罷，作勢要親過來，林煙芷伸手擋住他的唇，“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他以眼神示意她說下去。
這個距離看柯以舟才發(fā)現(xiàn)他的睫毛很長，皮膚狀態(tài)也不錯，好像比遠(yuǎn)看要更為英俊。
林煙芷低下頭不再被他蠱惑，和皮相相比，她更看中人品。
“你真的坐過牢么？”
剛剛還火熱的氣氛瞬間降到冰點(diǎn)。
她能感覺到他在看她，卻沒勇氣對上他的目光。
良久，才聽他說：“是。”
——獨(dú)白：污點(diǎn)
在22歲大學(xué)畢業(yè)那一年之前，柯以舟的人生一直是光明而坦蕩的。
直到發(fā)生了那件事，將過往那張雪白的紙濺上了污點(diǎn)。
那是他經(jīng)歷過的最糟糕的時刻，在暗無天日的狹窄空間里，度過了49天。
沒有人相信他，連他自己都曾產(chǎn)生過疑惑：是不是真的做了不該做的事。
直到有一天，他被告知可以出去了。
可經(jīng)過那49天的鞭撻，他再也不是以前的那個柯以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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