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日，新年伊始，天藍的像被洗過一樣。

        窗外的柿子樹上最后一顆柿子落了，僅剩下光禿禿的樹干。

        護士本來為高欣整理了一包的行李，她搖搖頭，什么都沒拿。

        這個地方，空無一物的來，也不應該帶任何包袱走，就連不好的記憶也都留在這，出了這個門就是一片新天地。

        城西二院大門口，柯以舟背靠在車上，林煙芷站在她身旁，側頭看他。

        “緊張？”

        “我緊張什么。”柯以舟站直了身體。

        空氣微涼，林煙芷的圍巾散開了，他替她重新圍了回去。

        “出來了。”

        遠遠的，就看到高欣和一個年紀相仿的女子挽著手走過來，待走進些，林煙芷注意到她的氣色好了很多，眼睛有神，已非昔日那般呆滯。

        柯以舟握住林煙芷的手，她忍不住笑道：“還說不緊張，搞得和見初戀似的。”

        他在她手心捏了一下，“別亂說。”

        高欣過來，對林煙芷點點頭，目光看向柯以舟，“好久不見了。”

        “嗯。”柯以舟淡淡地應道，多少有點敷衍。

        “方便單獨聊聊嗎？”話是對柯以舟說的，她卻看向林煙芷。

        林煙芷點點頭，正要抽手離開，被柯以舟握緊，“就這么說吧，我的事她都知道。”

        高欣笑了笑，“其實也沒有什么，你女朋友應該不介意。”

        “是我老婆，已經領證了。”

        “恭喜你們。我是想說，當初的事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會受牽連。”

        “都過去了。”柯以舟似乎不愿再提。

        原本以為見了喜歡的人會心潮澎湃，即便過去這么多年，至少心里也會有點波瀾，沒想到卻是意料之外的平靜。高欣想了想，即便因此遭遇不幸，她并不后悔喜歡過他，只是現在不再喜歡了。

        “那就好。”高欣走到林煙芷面前，真誠道：“謝謝你，要不是你，我大概還沒有勇氣走出來。”

        “你要感謝的人是你自己。”

        人如果不想自救，他人說再多也沒用。

        “接下來打算做些什么？”

        “朋友開了個店過去幫忙，至于其他的邊走邊看吧，畢竟我已經脫離現實世界太久了。”

        “有需要幫助的地方隨時聯系。”

        “好，再見。”高欣回到女性朋友身邊，挽過她的手腕，與他們揮揮手。

        人已經從拐角消失了，林煙芷還佇立在原地。

        “走了，天冷，別感冒。”柯以舟捂著她的手呼氣。

        “你還真是……冷漠的可以。”

        “有么？我也不知道她為什么想見我，根本沒必要。”

        “你不懂。”林煙芷打開副駕駛車門上了車。

        柯以舟不明所以，回到駕駛位，發動車子，開出一段路也沒想明白。

        “不懂什么？”

        “因為你曾經很特別。”

        因為是曾經刻在心里的那個人，所以想好好告別。

        回去的路上，柯以舟接了個電話，臉色微變，將林煙芷送到家就走了。

        這一走又是好幾天沒回來，甚至連一條消息都沒有，他的個人賬號k也不再更新。

        到了第六天，林煙芷感覺到了心慌，斟酌再三，她忍不住打電話給蘇琦之。

        蘇琦之是柯以舟最好的生意伙伴，必定對他的事了如指掌。

        “這個……你沒試著給他打電話？”

        “試過了，他沒接。”林煙芷還是有點生氣的。

        追她的時候粘人的要命，恨不得一天幾百條消息轟炸，結婚之后干脆玩消失。

        她在心里大罵他渣男。

        “也沒什么，就是公司出了點事，他最近在忙，可能怕你擔心吧。”蘇琦之支支吾吾。

        “他住哪了？”

        “他沒回家？”

        “你說呢？”林煙芷佩服他這個腦回路，如果柯以舟回家，她也不至于在這和他打電話了。

        “我的意思是回原來的住處，就是他后來裝修的地方，你知道吧？”

        林煙芷幾乎聞到那撲面而來的裝修后的氣味，大概心里有數了。

        “公司究竟出了什么事，嚴不嚴重？”

        “這個你還是問他吧，他不告訴你應該有自己的考量。”

        掛斷電話后，林煙芷穿了件外套，打車直奔柯以舟上次帶她去過的地方。

        上次來的時候，他有告訴她密碼，林煙芷沒敲門，直接按了密碼開門。

        室內沒開燈，漆黑一片，入眼的落地窗前亮著一個紅點，撲面而來的是煙味。

        “柯以舟……”

        再多的話沒能說出口，她已經不合時宜地昏了過去。

        源源不斷的畫面像電腦蒙太奇不斷閃現，他說的話還歷歷在目。

        “如果我戒煙呢？”

        “給我點時間，在這之前不要答應別的男人。”

        “現在，可以吻你么？”

        “我的誠意都在這了。”

        “干脆親到你給我個名分為止。”

        “結婚嗎？一起過一輩子的那種。”

        “老婆老婆老婆……”

        ……

        好像所有說過的話，都在看到那個燃著的小紅點之時被風吹散了。

        再醒來，天已經亮了，柯以舟靠在旁邊的椅子上打盹。

        這是第三次他陪她來醫院。

        又是另一種不同的心情。

        柯以舟頓了一下，頭從手上落了下來，驟然睜開眼睛。

        見林煙芷正在盯著他。

        “醒了？”

        “嗯。”

        “對不起，我——”

        “發生什么事了？”

        “沒什么，我會處理。”

        林煙芷別過頭去，不再看他。

        柯以舟想靠近，聞了聞身上還有殘余的煙味，與她保持安全距離。

        “你是不是生氣了？”

        “你知道我在氣什么嗎？”

        “因為我吸煙了。”

        “柯以舟，你當初為什么想和我結婚？”

        “因為想和你在一起，每時每刻。”

        “你覺得夫妻是什么？”

        這一次，柯以舟沒能答得出。

        林煙芷替他回答，“我以為我們既然結婚了，無論遇到什么事，至少要想對方敞開心扉，共同面對，而不是打著為誰好的名義去……”她頓了頓，繼續道：“如果你后悔了，我們隨時可以分開。”

        “沒有！和你結婚是我夢寐以求的事，不可能會后悔。”

        “那么冷落呢？你整整晾了我六天，消息不回，電話不接，我知道你可能遇到一些事，讓我寒心的是你寧可靠吸煙緩解情緒，都不愿意和我說。”

        柯以舟遲遲沒能出聲，這件事的確是他做的不夠妥當。

        護士敲了敲，推門而入。

        “醒了？沒問題可以辦理出院了。”

        柯以舟跟著去辦理出院手續，林煙芷拔了輸液針頭，起身離開了。

        在回家路上給柯以舟發了條信息：我們暫時分開一段時間吧。

        就算是她自私，她的身體承受不了他這樣的愛。

        畢竟在她與煙之間，他已經做出了選擇。

        林煙芷哭笑出聲，沒想到，她竟然淪落到和一個沒有生命的東西爭風吃醋。

        怕他找回來，林煙芷回家簡單收拾行李，買了最近一班機票回了老家。

        臨登機前，收到柯以舟的消息：好。

        短短的一個字，為那段膚淺而迅速的愛情短暫地畫上一個問號。

        手機陸續有消息進來，是蘇琦之發來的：

        你是不是和老柯鬧別扭了？

        歸途的那個老王董在整他，他最近有點壓力。

        你多體諒一下吧。

        林煙芷沒回，搜了下相關信息，王龍飛的案子進入了二審，躲過查賬的歸途最近倒是沒什么風聲，躊躇片刻，她給路森發了條消息：你有歸途的消息么？

        那頭很快回復：聽說老王董找人躲過一劫，不過競爭對手公司挖了個內部的人過去，歸途這個坎怕是沒那么好過。

        自身難保，還有空去整柯以舟？

        林煙芷第一次覺得無能為力，她和柯以舟的的確不夠對等，至少在這個時候，她幫不了他。

        路森的消息很快又發了過來：你男朋友和歸途最近有矛盾？我聽圈子里的大佬說雙方鬧的很僵，那個競爭對手公司背后就是柯以舟在指點。你也別太擔心，雙方拼的是資本和實力，你男朋友不一定會輸。

        廣播提示登機，林煙芷跟著隊伍去登機口排隊，她能為柯以舟做些什么？

        什么都做不了，甚至連陪在他身側都不能。

        她與他終究不夠勢均力敵。

        謝謝學長。回完路森的消息，林煙芷將手機關機。

        在盤旋的云層中，整個城市變得越來越渺小，那些在地面上看起來龐大的建筑此時也小如螻蟻。

        沒有什么是絕對強大的。

        她的那點零星的情緒，在這廣闊無垠的世界，不值一提。

        只是她不明白，為什么會得了這樣的過敏癥，在他孤獨無助的時刻，連擁抱他都不能。

        ——獨白：懊悔

        柯以舟有一種出軌的錯覺。

        只是出軌對象并非是人，而是一支煙。

        公司一團亂，歸途緊咬不放。

        他在內心掙扎了很久才點燃那根煙，偏偏那時候，林煙芷進來了。

        “柯以舟……”

        幾乎分辨不清她說這三個字的語氣是心疼還是失望，人已經倒了下去。

        他朝她跑去，內心無比懊悔點燃了那根煙。

        不過是一點星火，將他幾個月來所做的努力化為虛有了。

        可是分明在他心里，她比香煙更誘人。

        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他愿意放她自由。

        也總有一天，他會為她洗去一腔塵埃，再也不碰那臟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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