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人們的想法高度統(tǒng)一。

        都想從沈綰檸這里拿豬。

        都想一分錢不用掏、一擔(dān)米不用出的，從沈綰檸這里拿豬。

        如果還能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順便教育沈綰檸一番，那就更好了。

        所以他們提到了“人情”。

        沈綰檸的職業(yè)假笑仿佛焊在了臉上，她不急不緩的道：

        “剛才被我趕走的那個人，也是這么說的。”

        人群沉默了兩秒，隨即變得嘈雜起來：

        “綰檸！話不能這么說！咱們跟你是什么關(guān)系？那是外人能比的嘛？！你不相信外邊來的人，難道還不相信咱們？！”

        “我胡三九拍胸脯保證！絕對不會欠了你的一分錢！你放心好了！”

        “再說你家的地那么瘦！能種出什么東西來？你十九頭豬崽難道全不賣？你難道能給它們?nèi)�養(yǎng)大？”

        “說實話，綰檸，你能養(yǎng)出這一窩豬，咱們已經(jīng)是沒想到的了！”

        “你要是連這點人情都不做，那往后在橋頭村，誰還愿意跟你們沈家來往呀？你想想嘛！”

        “綰檸，遠(yuǎn)親不如近鄰，你自己掂量著點啊。”

        沈綰檸沒讓他們繼續(xù)往下說，輕聲打斷道：

        “各位叔伯嬸姆，我知道，現(xiàn)在大家都難，拿不出錢的情況是有的，我也并非要刁難誰，這樣，你們誰成心想買，咱們一起議個價，稱個斤兩，白字黑字的寫一張欠條，蓋上紅手印，也能一手交條子，一手交豬了，以后我去收錢，也方便不是？”

        沈綰檸心想：空頭支票？在我這里可不頂用。

        聽了她的話，眾人又是片刻的沉默，然后才有人義正言辭的說：

        “綰檸！你這樣就是不信任咱們了呀！都是一個村的，低頭不見抬頭見，我們還能少了你的不成？！”

        “就是！你非要做得這么絕情！那就沒意思了！”

        “還整什么欠條？顯得我們多沒信用似的！你這樣的話，以后家里有什么事，可都別喊咱們幫忙！”

        “難怪你跟你婆家人不對付！”

        “真是！白費咱們的口舌！”

        他們說著，擺擺手，全都往外走去。

        但是走得不快，偶爾還停頓一下。

        他們是希望沈綰檸能追上來，挽留一下他們，給他們道個歉，再感恩戴德的把豬崽賣給他們。

        當(dāng)然，還得同意他們用空頭支票支付。

        沈綰檸站在原地，目送這些村民離開，嘴上嗤笑一聲：

        “切，想白嫖還要當(dāng)大爺。”

        她準(zhǔn)備轉(zhuǎn)身回屋去，卻在這時，瞥見對家的徐慶友，正拉著彭金鳳往她家來。

        看樣子徐慶友是想來看豬崽。

        而彭金鳳似乎是因為囊中羞澀，此時有些抗拒和忸怩。

        “哎！”沈綰檸立即出聲。

        她這一嗓子，使得快要走出沈家的人們，齊刷刷全跑了回來。

        “想通了吧？綰檸妹？我就說，咱們一個村的，哪能計較那么多呀？”

        “你放心好了，等我賣豬掙了錢，豬崽的錢，我絕對一個子兒都少不了你的！”

        “那我就選豬崽去了啊！你如果要定金，我家里還有一擔(dān)米，回頭你自己上我家挑去，就不用跟我老婆打招呼了！”

        “哎哎哎。”沈綰檸伸手打住，“叔叔嬸嬸們，你們忙去吧，我沒喊你們。”

        她看向不遠(yuǎn)處的徐慶友、彭金鳳兩口子，又喊道：

        “金鳳嬸！來我家選頭豬崽唄！不要你錢！”

        彭金鳳幫過她家兩次。

        一次是在全村沒飯吃的時候，彭金鳳把挖來的芭蕉根，主動分給了他們。

        第二次，是在沈綰檸被羅美珍指桑罵槐的時候，只有她站了出來了，為沈家說了句話。

        眾人不可思議的看向沈綰檸，又頗為羨慕的看向彭金鳳。

        他們多想這句話是對自己說的呀！

        沈綰檸帶著兩口子看豬崽去了。

        這時，眾人才在背后酸溜溜的道：

        “這個彭金鳳，平時怎么沒看出來？她倒挺會做好人！原來早就盯上沈家的豬了！難怪上次她要給綰檸出頭！”

        “最煩這種人了！”

        “想看豬還不進來看，故意在人家門口晃悠是吧？早等著綰檸這句話了！”

        徐慶友很快選定了一頭豬崽。

        有這樣天大的好事，他高興得合不攏嘴。

        彭金鳳卻站立難安，她將沈綰檸拉到一旁，認(rèn)真說道：

        “綰檸，你是開玩笑的吧？跟你拿豬崽，怎么能不給錢呢？”

        沈綰檸說：“金鳳嬸，你平時幫了我家不少的，一頭豬崽而已，當(dāng)是我回報你了。”

        彭金鳳連連搖頭：“這不行！這不行呀！你愿意賣豬崽給我，我就得多謝謝你了！只可惜我家沒有錢，連兩個銅板都沒有！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領(lǐng)了，不能真要你的……”

        徐慶友在這時走了過來，他手里提著一只豬崽，轉(zhuǎn)頭看向沈綰檸，鄭重說道：

        “綰檸，你說個價吧，咱們上稱稱一下。”

        他雖然不如彭金鳳的熱心腸，但他也絕不是貪小便宜的人。

        所以不會白要沈綰檸的。

        彭金鳳驚訝道：“慶友，你快把豬崽放回去！咱家哪來的錢可以給綰檸呀？！”

        徐慶友說：“哎，我要是沒錢，能叫你過來看豬崽么？我已經(jīng)跟爹娘商量過了，他們愿意把咱家的傳家寶拿出來，那顆小金扣子能值不少錢呢！”

        “可是，那不是……”彭金鳳欲言又止。

        “我知道。”徐慶友說，“但是打往下，咱家什么路子都沒有，不買頭豬崽回去養(yǎng)，以后怕是連爹娘的藥錢都湊不齊了，哎，不管那些了。”

        沈綰檸看這兩口子確實困難，便說：

        “這樣吧，金鳳嬸、慶友叔，你們家的傳家寶我也不要，既然你們想明算賬，就把那什么……金扣子放在我這里，回頭你們把豬崽錢結(jié)給我了，傳家寶我就原封不動的還給你們。”

        “可以嘛？！綰檸？”兩口子激動的問。

        “嗯。”沈綰檸點點頭。

        “豬崽我給你們拿十二文一斤，這個價錢你們就不用推脫了，鄰里之間，給個友情價也是應(yīng)該的。”

        現(xiàn)下豬崽的均價是十八文。

        郝淑蘭和葛秀芬在附近打聽過。

        徐慶友很快回家取了“傳家寶”來。

        東西交到沈綰檸的手上，沈綰檸定睛一看，覺得自己很需要一塊放大鏡。

        因為，這顆金扣子實在是太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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