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用工廠設備和工人換？”
  張大帥一臉不可置信，于學銘就那么一個縣城的地盤兒，哪有那么多工人缺口？
  不過很快張大帥就想明白了，臉上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轉頭若有所思的看著于學銘，眼神中有些莫名的復雜情緒。
  “你是說，青島，或者說膠東，你要在那里發展工業是嗎？”
  張大帥的語氣深沉，而于學銘卻是一本正經的低頭行禮，語氣嚴肅。
  “沒錯，還請大帥支持！”
  于學銘的態度極為誠懇，而也正是因為如此，不由得讓大帥的心情五味雜陳。
  不過張大帥還是又提了一個問題。
  “什么工廠的設備和工人都行嗎？”
  “沒錯，大帥，什么工廠都可以，膠東地區眼下百廢待興，從國外引進工業設備和技術專家雖然可行，但是需要的時間太久了，振興中華只爭朝夕，還請大帥支持！”
  然而于學銘的態度越誠懇，張大帥心頭的復雜就會越盛。
  區區價值三百萬銀元的工廠設備和相對應的技術工人，對于已經建設起相對完善的東北來說，或者是張大帥來說，都算不上什么，甚至還能因為淘汰二手設備賺上一筆。
  但是賬可不是這么算的。
  于學銘是個野心勃勃的年輕人，這一點張大帥看得非常清楚，甚至還因為這個原因非常賞識對方，但是于學銘眼下的要求屬實讓張大帥心中生起了一絲危機感。
  講真的，就國內的各路軍閥，張大帥幾次入關幾次交手，可以說有勝有敗，但其實在骨子里，張大帥真看不上那幫家伙。
  不是因為別的，就是眼界太低！
  一個二個只想著搶錢，搶地盤，搶到了地盤以后繼續在新搶來的地盤上搶錢，然后用搶來的錢花天酒地，順帶著跟洋人或者其他勢力采購軍火，保證軍隊能繼續搶錢。
  這就是國內大部分軍閥的現狀。
  至于發展民生和工業……
  不好意思，大家都是憑槍說話，沒幾個人在意這東西，恐怕只有東四省的張大帥還有晉省的閻大帥是個另類。
  民生、農墾、教育、工業……
  地方發展當中方方面面的各種瑣事，好像只有這兩位大帥比較熱衷，也正是因為如此，這兩系軍閥麾下都有獨立的兵工廠，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滿足自家部隊的軍火需求。
  當然了，也只是部分，因為無論是奉天兵工廠還是晉綏兵工廠，眼下都還在持續擴建，還遠沒有發展到巔峰時期的規模。
  而晉省的閻大帥還跟張大帥不同，那位大佬滿腦子的晉商財主思想，一心想著的主要是做生意，發展地方各項產業也是為了賺錢的，屬實也有點兒好笑。
  不過張大帥不一樣，他是非常清楚工業發展的重要性的，所以在他主政東北的這些年，對于工業的發展投入可謂是不遺余力。
  然而今天，張大帥忽然感覺，自己遇到了一個同類，而且對方還非常年輕。
  那就是面前的于學銘。
  要知道，張大帥決定不遺余力發展地區工業的時候已經是多大年紀了，而于學銘這會兒才是多大年紀？
  而且這還是于學銘只是一個寄人籬下的小小旅長時候做出的決定。
  二者如此相比，可謂是高下立判。
  再結合于學銘身后的神秘背景……
  年輕、有背景、有財力、有遠見。
  這樣一個異類的出現讓大帥有些不安。
  心中不禁開始懷疑，如此人物，真的能成為自己兒子未來的左膀右臂嗎？
  別鬧了，就這么玩兒，不出幾年，自己怕是都得甘拜下風了……
  張大帥心情十分復雜，眼神也在不斷變換，如果于學銘現在不是低著頭的話，甚至都能發現張大帥眼神中數次閃過的殺意。
  沉默的氣氛持續了很久，掙扎了好一會兒的張大帥眼神也徹底變成了無奈。
  于學銘此人，還不能殺啊……
  張大帥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緊接著終于緩緩開口了，聲音中帶著濃濃的無力。
  “振華，我能信任你嗎？”
  于學銘聞言頓感錯愕。
  “大帥何出此言，振華雖年輕，但也明白事理，明白臣事君必忠，振華拜在大帥門下雖時日不長，但是對大帥的忠心絕對是天地可鑒，怎么可能背叛大帥！”
  “你……”
  大帥認真觀察著于學銘的表情，末了也未在對方臉上發現任何撒謊的跡象，只能搖了搖頭，無奈的嘆了口氣。
  “老了老了……比不得你們這些年輕人了，總之，希望振華你能記住今天的話，不管以后如何，不管是我，還是我張家……”
  張大帥的語氣深邃，于學銘這才突然警醒過來，合著這老張是怕自己造反，而且還是以后造自己兒子的反？
  可憐天下父母心，這想得也太遠了吧？
  不過對于這件事情，于學銘肯定沒法給出任何保證的，憑心而論，于學銘不想打內戰，不想和任何勢力打內戰，不想讓自己的手上沾上一絲一毫國人的鮮血。

  不過這事兒可能嗎？
  壓根兒就不現實啊！
  同樣的道理，于學銘也不想在未來和少帥發生沖突，但是一槍不放就把東北四省拱手送給小鬼子了，這事兒于學銘能忍？
  別管這背后有什么彎彎繞，事實就是這個樣子的，也是于學銘不可能允許的。
  等到那個時候，抗命抵抗就是造反，接受命令就是賣國，于學銘能怎么辦？
  當然是選擇跟鬼子死磕啊！
  所以不會背叛大帥還好，不會背叛張家這事兒壓根就是個偽命題，而面對張大帥的問題于學銘也只能低下頭沉默以對。
  而面對于學銘的沉默，張大帥肯定是不可能接受的，當下直接語氣陰沉的追問道。
  “有什么問題嗎？還是振華你……對以后還有什么想法？”
  于學銘聞言抬起頭，露出了一抹苦笑。
  “大帥，振華對您還蠻實在的吧？”
  張大帥“嗯”了一聲沒有說話，心道你小子要是實在都有鬼了，不過仔細想想，于學銘除了出身方面的問題十分含糊，其他的事情都沒有任何問題。
  可以說是有問必答，有啥說啥，甚至就連自己的野心也從來不加掩飾，這一切最起碼在張大帥這里是沒有發現有任何破綻的。
  哪怕是剛剛張大帥幾乎把話全都攤開了直說，于學銘也沒有敷衍的表忠心，而是直接低下頭選擇了緘口不言，這不禁讓張大帥在憤怒的同時也有些動容。
  順便在心里那個寫著于學銘名字的小本本上記錄下了一個“誠實”和一個“？”。
  而于學銘在思考了一會兒后，也堅定的給出了自己的答復。
  “振華的字是大帥賜下的，振華的人生目標也是向大帥看齊，忠于大帥沒問題，忠于張家也沒問題，這些振華都可以保證！”
  “你可以說但是了！”
  張大帥語氣不善，這種有前提的話沒有但是就怪了，不過對于于學銘能夠不加掩飾的直言相告，張大帥還是有些欣慰的。
  而于學銘也終于說出來最后的“但是”
  “但是大帥此生雖與洋人謀利，卻沒有任何賣國舉動，這是振華最敬佩的，所以振華斗膽說一句，只要大帥不賣國，張家不賣國，振華便永遠是張家門下走狗，此生絕不背叛，此言振華愿以身家性命起誓！”
  張大帥聞言面色終于有所緩和，于學銘字里行間流露出的真誠他能感覺到，而且他也不覺得自己兒子以后會做出什么出賣國家利益的事情，自己言傳身教這么多年可不是開玩笑的，這點兒信心張大帥還是有的。
  所謂的擺了擺手，張大帥的聲音終于重新變得柔和起來。
  “行了行了，別那么緊張了，咱爺倆閑聊而已，發什么誓呢，你的條件我允了，一些工廠的設備和工人而已，奉天城別的都不多，就是這工廠管夠，到時候具體的對接我給你開個條子，你去財政廳找王廳長，一切事情他來安排就行了，反正都是他在管�！�
  于學銘聞言頓時放松了下來，張大帥這一關終于算是過去了。
  俗話說真誠才是必殺技這話果然沒錯。
  尤其是面對張大帥這種人精，當面撒謊之類的肯定是不可取的，尤其是像今天這樣臨場應對這種，至于編瞎話表忠心？
  別鬧了，張大帥就是此間高手，當年就是靠這一手忽悠袁大腦袋的，能騙過人家？
  反倒是不如真誠點兒，最起碼有個誠實分兒！
  而隨著這個話題的結束，現場的氛圍也終于變得和諧起來，徹底放下心來的張大帥也問出了讓他好奇已久的問題。
  “我記得張督軍可不是好說話的，那老小子摳門兒的要死，振華你是怎么讓他心甘情愿的把整個膠東道都交給你的？那可是他麾下最富裕的地盤兒�。∷�就這么舍得？”
  于學銘聞言一臉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這個……振華花錢買的，用膠東道一年的賦稅，還加了點兒，算是……承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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