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二章所謂伊人(一)
日子過得很快,洛漣澄對美麗衣裳的渴望與日俱增,有王詵手把手的教導,她課業進展得很順利,偶爾她也開始創作一些小景。一天,她正收拾自己的畫,忽然冒出一個想法:這些畫放著也是放著,為什么自己不想辦法賣掉呢?
漣澄翻一翻過去這些畫,感覺拿去直接賣好像還欠點火候,不見得有人愿意買。她趴在案上正發愁,瞥見書案的一角放著王詵的一柄折扇,她忽然靈光一現:如果加上點功能性呢?那可能馬上就不一樣了,就算賣不上什么高價,也值得一試。
于是她等到相國寺集市開張的時候,去買了些空扇面回來,每次練習小景的時候,就畫在扇面上。
王詵很快察覺了自己的寶貝學生似乎每天都興致勃勃地忙活著什么,但是鑒于她這個副業倒也沒脫離本心,仍是畫畫,他覺得孩子的想法挺好玩,就默許了。洛漣澄每天看著那些空扇面,在她眼里,那都是一把把還沒印好的銀票,學業之外,她廢寢忘食地畫各種小景。
好多次,漣澄畫著畫著,就伏在案上睡著了。有時候王詵看見了,就過來給她披上衣服,順便也檢查檢查這些扇面畫得怎么樣,畫的內容總讓他不禁莞爾,他輕嘆道:“可惜子瞻不在了,要不和我這個好學生一定合得來,倆人一個老饕,一個小饕”。
王詵每次都動作輕柔地托起漣澄的腦袋,把那些沾著口水的扇子從她的臉蛋下面緩緩地抽出來,畫的內容大多數是些枇杷瓜果,要不就是些螃蟹魚蝦之類的,總之都是些食材,和即將變成食材的動物水產。這些被口水廢掉的扇子,王詵都拿走一一收好。
漣澄每次半夢半醒之間,總覺得老師好像拿走了不少自己的商品,但醒了之后又忘得差不多,不記得是真是假。她是有職業道德的,畫廢了的扇面,就只能攢著不用,隨著扇子越畫越多,食材們也被她畫得越來越好。當漣澄覺得已經可以開張了之后,她扯了塊大布,包了所有的扇子,去潘家酒樓下面的夜市找了個地方擺攤。
因她平時總是男裝示人,她發現有時候裝成男孩確實更方便,所以她早就習慣了壓著嗓子說話,很快就和旁邊的攤主混得很熟,那些熱心的攤主看她一個小孩出來做生意,都覺得有意思,紛紛幫她出主意,教她怎么要價和還價。但是漣澄的生意并不是特別好,熱心的攤主們一起幫忙分析,認為問題出在經營地點上,這個夜市晚上主要是賣假貨的,來買東西的人也都知道,所以扇面這個商品,有點不對口,大家建議她去鬼市試一試。
漣澄是個聽勸的孩子,她立刻采取了內行們的意見,換了地方出攤。在鬼市的生意果然好了一些,但是鬼市是五更天才開張,她并不是總有時間往那跑,而且鬼市上魚龍混雜,經常有她應付不來的顧客。她尋思著,這得猴年馬月才能賣出很多錢呢?她觀察鬼市上那些很賺錢的商人,多賣的是一些稀奇的東西,也分不出真假,顧客也都和賭徒差不多,來買東西的都是帶著搏一把的心態。
于是她收拾了攤子,回寶繪堂,在價值連城的書畫們的環繞下,靜坐沉思。
辦法總比困難多,洛漣澄那顆永遠不愿休息的大腦又有了主意。這個點子也不算新奇,因為王詵和米芾他們這些大家,都熱衷并精通于此,那就是:造假。
宋人學畫,多靠自學,很多先人只留下了畫,在作者已經駕鶴西去的情況下,想學到其精髓,只能通過無數次精細的觀察和臨摹,和“書讀百遍其義自見”是異曲同工的道理。米芾就經常借了真跡回去研習,反復臨摹之后,把自己精心制作的贗品還回來,王詵等人沒少著他的道。在米芾這吃了虧,王詵也學會了這種坑人的方式,他更高明,因為他有龐大而高級的文藝圈社交網絡。他經常臨摹了還在世的人的真跡,然后讓本人過來題跋,畫是假的,題跋卻是真的,而且有原作本人親自參與,這假做的,比真的還真。蘇軾還在的時候,王詵這樣炮制了很多蘇軾的“真跡”。
漣澄作為王詵的官方唯一指定弟子,這種技術如果不學會,那是有辱師門的。她本來很少臨王詵的畫,不是因為她親老師的畫不夠好,而是當著原作本人臨他的畫,這壓力實在太大了,漣澄單想想都覺得渾身不自在。
但漣澄已經今非昔比,現在的她已經掉進了錢眼兒里,錢能消除一切恐懼。
漣澄也并不打算一口吃個胖子,于是她讓老師幫忙找了一些小景來臨摹。王詵看她摹得額外精細,纖毫不差,一邊欣慰,一邊覺得這孩子可能又要起幺蛾子。
漣澄在一堆畫里,最喜歡一幅王詵的墨竹,王詵很少畫這類寫意的畫,這幅小景也稱不上他最好的作品,但是筆墨之間透露著一種灑脫和自信,漣澄越看越歡喜,甚至不想臨摹這幅賣給別人了,她捧著這幅畫,去找老師,畢恭畢敬地說:“老師,這幅墨竹學生非常非常喜歡!
王詵正在看書,聞言抬頭看了看,說:“這是我很年輕時候的畫了,你倒挺會挑。雖然現在看來破綻甚多,但我也挺喜歡這幅的!闭f著他繼續低頭讀書,卻發現漣澄還捧著畫站在那里不動,忽閃著眼睛望著他,笑容乖巧。
王詵太了解這個笑容了,他裝沒看到,一般這個情形,就是“看誰耗過誰”的環節,師徒倆能撐個五五開。
但是今天的洛漣澄十分堅決,一炷香過后,王詵最后一頁書已經來回讀了好幾遍,他只好揉揉自己的太陽穴,抬起頭來認輸,他看著似乎已經把乖巧長在臉上的漣澄,伸手捏了捏她的腮幫子,說:“別擺這出了,看著怪瘆人的!
漣澄揉著自己被捏疼的臉頰,高興地說:“那這幅畫從此可就歸我了,你當老師的,可不能反悔!
王詵無奈地點頭:“但是你可別拿出去賣了!”
漣澄忙澄清:“那是自然!老師的畫,還有這整個寶繪堂,哪怕一頁紙,我死都會守護好!你放心,這畫我一定這輩子都珍藏!
王詵笑著搖頭,慢慢走到外面去:“才半大的孩子,懂什么一輩子……”
洛漣澄時不時地找老師驗收自己制造的贗品,王詵對學生的進步很滿意,但是他也好奇,問漣澄:“你做了這些贗品,要用在什么地方呢?”
漣澄不是個愛撒無用謊的人,她說:“自然是為了賣錢。”說著她把贗品都取來給王詵,說:“老師,你看這里有沒有能入你法眼的,你挑一幅最像那么回事的,去誆一誆那米元章,別讓他覺得好像就他一個人會造假!
王詵失笑,但又覺得學生的話不無道理,于是認真地挑了一幅畫,他心里感嘆:小小年紀,竟然已經畫得這樣好了,這孩子的前途不可限量,真想看看她長大之后會創作出什么樣的作品。
漣澄發現王詵的眼眶有點濕,她有點慌,以為自己把老師氣哭了,忙說:“我確實是水平有限,但是竟有這樣差?老師,你別傷心,這不是我的全部本事,我一定再多下功夫!”
王詵揩揩眼角,笑道:“你這兩筆字兒啊,是該多下下功夫,寫得狂亂不羈,毫無章法,虧得你知道字都讓為師來幫你仿,要不然這畫是真毀了!闭f著他攜了畫,出門騙米芾去了。
漣澄看著剩下這些贗品,倒是有點躊躇:該上哪去找買畫的冤大頭呢?這著實把她難住了,她并不像王詵那樣已經有成熟且富貴的圈子,她沒有能騙的對象。
漣澄盤算著,這買家首先得有錢,而且得有點文化,得識貨,但又不能太識貨,她不想被識破,攤上事兒。思來想去,還是王詵給了她靈感。
王詵喪偶多年,身為駙馬,續弦這也不像話,出于身份他也只能守活寡,他本身雖沒有什么心力再動感情,但是這不耽誤他尋歡作樂滿足□□的需要?勺詮氖樟藵i澄這個學生,為了保持老師的風骨,他也收斂了許多,家里再沒蓄那些鶯鶯燕燕的姬妾。王詵白天盡心盡力教徒,晚上偶爾偷偷摸摸地跑出去到妓館和酒樓取樂,卻比公主在世的時候謹慎得多。
縱使這樣,洛漣澄并不是一般的孩子,沒有什么瞞得過她貓一樣的好奇心。一來二去,她就偷偷地跟著王詵溜出去過幾次,汴京是個不夜城,晚上比白天還要熱鬧繁華,她成功發現老師的去向所在之后,就老老實實地先回去睡覺了,只裝作不知道老師每次出門了。
汴京城的妓院有大大小小上萬家,基本每條街都不缺。而那些有名的妓館,不用走近,就能聽到婉轉的歌聲,建筑的高層窗邊走廊上,都是妝容艷麗的□□們,姿態娉婷,衣著縹緲,在千萬盞燈火的映照下,伴著妓館里悠揚的樂聲,好像無數的仙女,調笑招引著路上的行人。
有那樣的奢華和排場,想必里面的人都舍得花錢,自己肯定能找到目標,漣澄不禁贊嘆,老師就是老師,確實是人生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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