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二章所謂伊人(四)
這大禮給漣澄嚇得也趕緊跪地上了,她很慌地扶著奧卡:“不,不用這么隆重的謝恩方式啊,我是虛長你幾歲,可也受不起這個,別折了我的壽。”
奧卡想想覺得有理,從懷里掏出一把小刀,白玉刀鞘,金色刀柄,珍而重之地送給漣澄:“既然不愿意受我行大禮,那哥哥你務必收下這個。”
漣澄心想,這孩子真實在,我不愿意受大禮,不代表我不愿意收錢啊!但是反正自己救人時也沒想后果和回報,所以她開心地接過那把小刀,仔細一看發現上面雕刻十分精致,抽刀出鞘,只見寒光一閃,刀身上盡是美麗的紋理,顯然是把罕見的利器。
馬利克不無得意地說:“是大馬士革鋼。奧卡第一次隨我行商的時候,我送他的禮物。”
盡管漣澄十分喜歡這柄小刀,但是聞言馬上推辭:“那我怎么能收,這可是承載著回憶的物件。”
馬利克堅持:“就是因為這承載著我父子的回憶才有意義,這份禮物才配得上恩公,請務必收下。”
漣澄立馬不推辭了,她欣喜地把小刀揣入懷中,但是補了一句:“那我就收下了!我很是喜歡,謝謝你們!不過可不能再叫我恩公了!”
馬利克笑著點頭,他看著漣澄對著一桌子好菜風卷殘云地掃蕩,心里暗暗嘆息:恩公怕是日子過得很拮據,小小年紀,也不容易。
漣澄正忙著消滅一盤蓮花鴨簽,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拜托馬利克父子:“對了,你們在京城要呆多久?我看你們漢話說得這樣好,能不能教教我波斯語呢?”
馬利克馬上應允:“那又算什么難事,正好最近這段時間我們都在京城。就讓奧卡好好教你,小哥你這樣機靈,一定是個聰明人,很快就能學會的。”
這馬貨郎走南闖北,看人眼光也是很毒辣,洛漣澄讀書向來是過目不忘,確實是聰明過人。
洛漣澄嘴上不停嚼,腦子也不停地轉,她推敲:李媽媽這樣向著馬利克,顯然倆人是有交情的,但她又不愿意為他冒險得罪客人,那估計不是私情,應該是生意上的往來。波斯的商人向來以兜售珍奇的貨物聞名,可具體倆人到底做了什么交易,就不是自己應該置喙的了。
吃完了飯,波斯父子堅持要送漣澄,盛情難卻,漣澄就答應一起走,走之前,她忽然問在一旁饒有興味地瞅著自己的嬋伊:“姑娘,你真名叫什么啊?怎么寫呢?”
在妓館這種地方,□□們的名字一般都是迎客的代號,她們的真實姓名都和前塵往事一起,慢慢被淡忘了。狎客們眼里只有美麗的皮囊,因此也很少有人問起她們的真名。聽了漣澄的問題,嬋伊一愣,笑笑:“我姓顧,嬋伊就是我的真名。千里共嬋娟的嬋,所謂伊人的伊。”
漣澄注視著嬋伊,微微沉吟:“月亮一樣的美人,真是個好名字,和你很相稱。”嬋伊看漣澄一臉真誠地夸自己,不由得臉一紅,本來平時她和客人也算應對自如,此時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漣澄卻一笑:“可顧姑娘這么叫起來太拗口了,那嬋伊,改日再見啦!保重!”說著她醉醺醺地歪斜著走去,奧卡忙攙著她。
到了院門前,青鸞等在那里,她拿著銀票,對漣澄說:“小官人,你可還清醒?”漣澄點點頭:“這酒后勁有點足,上頭了。但是腦子還算清明,姐姐您有什么事?”青鸞說:“這是今日賣你那畫得的錢,我特來還與你。”
漣澄這才想起來畫的事,她笑著擺手:“今日若不是青鸞姐相助,我也不見得騙得了那胖員外,還要多謝您機智。至于那畫,既然說了要送給姐姐,賣了錢自然也都歸您,您別嫌棄。”
說著漣澄勾過奧卡的脖子,在他耳邊低聲說:“此地漂亮女人太多,不宜久留,你哥我喝多了,走不明白道,快帶我脫身。”奧卡是個實在的孩子,聽了話背起漣澄就跑,漣澄被他顛得直打醉嗝,馬利克怕她吐,忙追上去給漣澄拍背。青鸞莫名其妙地望著三人手忙腳亂地遠去,又無奈,又好笑。
翌日,漣澄宿醉醒來,頭昏腦漲,好在她回家不算晚,沒撞上王詵。她去給王詵請安的時候,發現王詵也是一臉的疲倦,顯然也是沒有醒酒就睡了一宿。
但是老師的夜生活肯定不只是喝酒這種普通消遣了,這么胡思亂想著,漣澄強打著精神,去后廚吩咐給老師煲一大鍋醒酒的冰壺珍,冰壺珍其實就是腌菜做的面湯,等煲好之后,她趕緊偷喝了一碗,就忙著給老師送去。她可沒忘了和李媽媽的生意,忙走到寶繪堂去完成課業,晚上還得去謫仙林。
是夜,她換了一套衣服,思忖著自己之前鬧了這么一出,還是得低調點,于是托后廚的人通傳,從后門進了謫仙林。
李媽媽已經在等她了,她也沒跟漣澄多廢話,三兩句就把彼此之間的契約都談好了,但是她補充:“你這生意少不了托的配合,我的姑娘們都是個頂個的人精,我可以知會她們多替你幫襯。”
漣澄心想這感情好,正欲道謝,李媽媽卻說:“但是,作為交換,你得給我這迎客的姑娘,每人作一幅畫像,我有用處。”漣澄沒怎么畫過真人,心下遲疑。李媽媽看了她一眼:“怎么著,你之前說你那些好畫都是你親手畫的,那也是謊話么?”
別的什么都好說,被人質疑自己的專業水平,那漣澄可不接受,她馬上應下來,硬著頭皮畫唄,別人能畫出來,她自然也能。波斯語那么難,和漢語毫不相同,她也敢挑戰,長這么大,還沒有她學不會的東西。
漣澄又重新規劃了自己的致富道路,她轉而開始做一些不是過分知名的畫,名畫被撞破的概率太高,而且金額來往太大也容易出問題。閑下來她就在后院的廂房給□□們畫像,這種能畫各種各樣美人的機會可不是誰都有,漣澄不知道有多少男畫師做夢都想得到這種差事。
這天漣澄休息,沒有課業,但是左右無事,一時也想不出什么有趣的消遣,再說,這世上有什么消遣能比逛窯子更來勁呢?漣澄想想,決定去謫仙林加個班。
適逢一個叫紫鶯的行首有空,漣澄就鋪開了紙筆開始干活。畫了一會兒,青鸞得空來看熱鬧。謫仙林是以異域風情出名的妓館,但是李媽媽的經營策略是要打開所有男人的荷包,為了擴大客戶范圍,琴棋書畫這些風雅的項目也必須得有姑娘精通,她除了自己教和請先生之外,就是謫仙林的行首們各憑本事來帶其他的姑娘們。尋常人家的姑娘,根本不會跳舞,謫仙林大多數原本不會跳舞的姑娘,都是青鸞帶出來的。而漣澄正在畫的這個紫鶯姑娘,是教唱曲的。
青鸞本是胡人,因此對宋人的琴棋書畫并不算精通,她在漣澄旁邊看她作畫,也覺得有趣,她稱贊漣澄:“洛小哥,不怪媽媽會對你另眼相看,你確實有本事。偶爾也有些個男人,喝多了來賣弄,說自己畫得如何好,可畫完了,你只知道畫里是個女的,是哪個女的,卻看不出來。”
漣澄手上仍專注,笑著說:“大多數人畫像就是這樣的,他們畫畫是為了自己看著高興,因此像不像真人這件事,他們從來不在意,”她頓了一下,接著說:“當然,也許他們就是畫不出惟妙惟肖的人像,也未可知。”
青鸞搬了坐墩,斜倚在漣澄的桌上,笑呵呵地逗漣澄:“那你畫得這樣好,為什么不先畫我呢?從交情來看,也應該把我排在前幾個呀,我長得還不夠美?”若是剛接觸她們那幾天,漣澄還會局促一下,現在她已經對這些人的脾性有所了解,知道青鸞又是在開玩笑,她就是喜歡撩撥所有人。
漣澄也不抬頭,故作為難,慢悠悠地說:“美,太美了,但是我這輩子也沒見過多少姐姐你這樣高眉深目的美人,到底怎么能把你那不同尋常的美,都落在紙上,還得容小生多思考思考。這個回答,您可滿意啊?”
青鸞看著漣澄無奈的模樣,伏在她身邊呵呵地樂,還沒等她開口,顧嬋伊走進來打斷她:“姐姐你又來干擾漣澄,好不容易得個空,就來調戲小男孩。”青鸞笑意收不回來,她抬眼瞅著嬋伊說:“我是不正經,就樂意調戲個小伙。那你又做什么來?你來就不算是打擾了?”嬋伊被問得說不出話來,漲的臉透紅,瞪了瞪青鸞,又拿眼望著漣澄。
漣澄也習慣了她們拌嘴,她抬起頭,輕笑著問:“嬋伊,你不是說今天來不了,得向黃鵑姑娘學琴么”嬋伊說:“本來是該學琴的,但是鵑姐今天有個厲害的恩客忽然來了。所以媽媽給我放了假,讓我好好想想過些時日的刺青,刺個什么花。”
青鸞接過話茬:“也是啊,一晃小嬋伊也要及笄了。”在那當模特的紫鶯對青鸞說:“真是白駒過隙呢,當初你撿到她的時候,咱們也就她現在這么大。”青鸞點頭,問嬋伊:“你可選好了刺什么?”
嬋伊搖搖頭,漣澄好奇問道:“諸位姐姐是都有刺青嗎?”
青鸞和紫鶯紛紛點頭,青鸞更是馬上敞開了衣襟,露出了雪白的膀子,上面是一片睡蓮。漣澄看那刺青非常精致漂亮,想來原稿也是一幅不錯的畫,她原以為刺青是會刺跟她們名字一樣的內容。
看漣澄有些困惑,紫鶯說:“這是李媽媽定下的規矩,正式迎客的姑娘,都要有花繡在身上。”說著她也把自己腰間的刺青給漣澄看。
漣澄心想,多半是防止她們跑了之后不好抓回來吧,都是刺在要寬衣解帶才能看到的位置,這樣即使跑了,也有很多人見過她們的身子,記得她們的刺青,傳出去她們也當不成清白人,這個世道,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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