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三章撲朔迷離(三)
話音剛落,青鸞急匆匆地忽然推門進來,她忙問:“怎么著,可成了?我沒來遲吧?”說著她把懷里的東西松開,撒了一桌子,全是各式各樣的肚兜。
漣澄佩服地對青鸞豎起大拇指:“要說行動力,青鸞姐姐真是雷厲風行的女性表率。”青鸞一笑,忽然想起什么,說:“差點讓你忽悠得忘了,她們的都在這了,但我自己的還沒給你。”說著她敞開衣襟,伸手往懷里去掏內衣,忽然又停住了,她似乎盤算了一下,馬上有了主意,她對二人說:“你們等等,我有個更好的,待我去取來。”說著她就跑了出去。
青鸞身上的香氣都還沒來得及追上她,她就已經回來了,手里抖摟著一個綠色的肚兜。她把那肚兜塞在漣澄懷里,說:“快用這個,絕對更添奇效。”漣澄摸不著頭腦,但是依舊照做了。
入夜之后,七夕的氛圍漸濃,謫仙林外搭好的彩樓燈火輝煌,花廳里臺上裝飾亦分外奢靡,空氣里彌漫著一股讓人迷醉的氣息。漣澄猜想,那應該也不是普通的香料的氣味,怕是馬利克搞來的什么對男人催情的東西。但眼下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她坐在花廳后面的一個僻靜的廂房里,身后是兩個打手,他們緊緊地鉗住正胡言亂語地嘟噥著的張員外。
漣澄專注地盯著外面的情形,好一陣過去,臺上的舞姬也換了好幾撥。此時青鸞正在臺上跳舞,她時時仔細地打量著入場的賓客,忽然她朝漣澄的方向拋了個媚眼,接著把手里的花拋了出去。
漣澄拍桌道:“就是現在!”
那兩個打手馬上把張員外叉了出去,到花廳的后臺把他往前一推。張員外跌跌撞撞地爬上了舞臺,跟臺上的舞姬們一起,搖頭晃腦地扭了起來,臺下的嫖客們放肆地大笑著。
青鸞敬業地跳著舞,她瞅準了時機,巧妙地將張員外絆了個馬趴,而她卻做出仿佛是被張員外絆倒了的樣子,失去重心,往舞臺旁的貴賓席位倒去。那邊的嫖客們慌不迭地涌過去,但是青鸞已經被一個年輕官員穩穩地接住,青鸞馬上作受驚的模樣,軟在那男子的懷里。
虛驚一場之后,大家才想起看臺上的張員外,他仍趴在地上,似乎又睡過去了,但見他懷里灑落出很多肚兜,花花綠綠鋪了一臺子。
李媽媽馬上出來打圓場說:“真是沒想到會生出這樣的事端,奴家給客官們賠不是了。”而嫖客里卻有人認出了那些肚兜,不知道是誰突然叫道:“不對啊,那不是紫鶯的肚兜嗎?!她自己繡的,我絕不會看錯。”一聽有人這么說,其他嫖客為了彰顯自己也是熟客,其也七嘴八舌地開始認那些肚兜。
青鸞縮在那抱著她的官人懷里,花容失色地說:“李郎,我們這連日就有姑娘的貼身衣物失竊,弄得人心惶惶,想不到竟是這家伙干的。你又不來陪我,我為此每日嚇得不敢睡覺。”說著她一臉驚慌地攬住了那男子的脖子,繼續往他懷里鉆。
李媽媽也滿臉震驚地說:“這可不得了,要不報官吧,可這種事也不知道衙門管不管。”
那李官人緊緊地摟著青鸞喝道:“本官即在此,還報什么官!”
其他嫖客紛紛點頭稱是,他是皇帝親賜的進士,所以這姓李的雖然現下官階排不上號,卻因為長得好,文章也好,是皇帝跟前的紅人,正得勢。
李官人定睛看那些肚兜,果然看見一個綠色的肚兜十分扎眼,他命李媽媽把那肚兜取來,到手一看真就是自己送青鸞的那一個。因為青鸞惱他去別的妓館,他為了討好青鸞,特意把他的官服裁下來一塊,給她做肚兜,是以這個布料他絕對不會認錯。
這七夕可給李官人忙壞了,他在各個妓館之間趕場,緊趕慢趕地到謫仙林,生怕誤了青鸞的舞,又惹她生氣,剛落座不久,就遇上了張員外這一出。他這人向來氣量狹小,他看著瑟縮在自己懷里的青鸞,此刻恨極了那死胖子。
李媽媽向他請示:“全憑官人您裁決。”
李官人雖是蔡太師一黨,但是他善于巴結所有權貴,尤其是宦官們,童太師他絕對不能得罪,他沉聲道:“此人終歸是童太師的家仆之后,盡管素日為非作歹,為禍鄉里,卻也不能怠慢,還是差人好好的送他走吧。畢竟如斯醉漢,獨行夜路,稍不留神失足掉進水里淹死的,也是常有的事。”青鸞一臉崇拜地望著她,笑道:“官人真是英明。”
李官人給自己的仆從們遞了一個眼神,其中兩個漢子馬上會意,上前把張員外架了出去。眾看客本來以為這次難纏的張員外終于有人能收拾了,結果又是不了了之,不禁掃興。
一旁躲著的漣澄看著貼在李官人懷里笑靨如花的青鸞,覺得這個事不單純。
接下來張員外著實消停了很多時日,他再沒在謫仙林露面。
眾人再聞得關于他的消息,是一個月后。聽說在城外的一條臭水溝里,發現了他的尸身,已經泡爛,脹得驚人,因那臭水溝經常飄著很多死豬,所以一個月來竟沒人發現那些死豬里有一只是張員外。此事被大家當做坊間的一個獵奇的笑談,講了沒幾日,過了興頭,就不再被提起,仿佛從來沒有張員外這個人存在過。
王詵是清貴之人,并不能參與政事,因此漣澄并不熟悉官場的險惡和無情,張員外的下場不禁讓她覺得膽戰心驚。
一天漣澄正在和嬋伊青鸞她們一起吃午飯,她看著談笑自若的青鸞,才發現這個看上去爽朗的美人沒有她自己表現得那么簡單。那張員外固然不是什么好東西,但終究是因自己沒了一條人命,漣澄這么想著,雖然食量如常,但是飯卻沒怎么嚼出味道來。
看漣澄木木的,青鸞拿勺柄敲敲她的頭,問道:“鵑兒問你要不要添飯呢,發什么呆?”
漣澄回過神,忙把飯碗遞過去,不好意思地說:“抱歉走神了,給我再添半碗就行,多謝。”
嬋伊當然知道漣澄這樣的緣故,其他姑娘們卻不可置信,紫鶯詫異地說:“可別鬧了,就沒從你嘴里聽說過‘半碗’,再吃兩碗你也不夠啊。”青鸞笑著對黃鵑說:“別聽他的,給他添一整碗飯。”
青鸞把沉甸甸的飯碗又遞回給漣澄,問道:“你近日是胃口不好?”
漣澄機械地接過飯,嘆道:“胃口永遠是有的。但是我當初想出肚兜小偷這一招,也只是想在大庭廣眾之下給他安個罪名,這樣所有妓館都有了他的把柄,可以拒絕接待他,他也就沒法騷擾你們了。我沒想到一個大活人,說沒就能沒了。”
青鸞馬上明白了,嗤笑著接過話說:“哼,那怨誰呢,誰讓他自己沒有那個酒量,卻非得在外面托大,如今掉進了陰溝里,只能怪他自己不惜命。”
她給漣澄夾了一塊鱖魚,繼續說道:“那張員外從死胖子變成了死豬,是他自作自受。小洛你還是太單純了,善良是珍貴的品質,別用在不值的人身上。他那種人,可不是你想得那么要臉,一時姑息,后患無窮,既然決定收拾他,就必須下狠手。況且,在當官兒的眼里,他最多是塊死豬肉,我們當小姐的卻又能好多少?在他們看來,我們和你碗里的魚也什么區別,不過賣相好些。”
青鸞把這些沉重的話說得分外輕松,漣澄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碗里的魚,更不是滋味,但是也不得不承認青鸞說得確實有道理。她剛想動筷,坐在她身旁的嬋伊馬上把漣澄碗里的魚夾到了自己的碗里,嬋伊嗔怪著青鸞:“姐姐你是不是又忘了他不會吃魚?一會兒卡了嗓子,你們又得給他找醋!”
青鸞嬉皮笑臉地打著哈哈,紫鶯也怪她:“誰知道呢,一會兒精明一會兒糊涂的。飯桌上嘮死人干嘛,晦氣!”
坐在飯盆邊上的黃鵑也說:“可說呢,那姓張的活著的時候已經夠惡心了,死了還來倒胃口,再別提起他。為這個,得罰起頭的小洛多吃一碗飯!”說著她又盛了一大碗飯,擺在漣澄面前。
漣澄看著一桌的絕色和美味,發覺自己實在是個運氣很好的人。她心想:也對,終究是那畜生自作孽,我又招惹不到那些當官的,我擱這瞎后怕什么呢。
想開了之后,她起身把那大飯碗推到飯桌當中說:“這碗飯我不吃,姐姐你們分了吧。”黃鵑剛想說這孩子是叛逆期到了嗎,卻看漣澄走了過來,一把抄起飯盆,坐回座上,嘿嘿一笑:“黃鵑姐姐可太小看我洛某人了!諸位姐姐要添飯的趕緊,晚了就被我包圓啦!”
所有姑娘都笑了起來,悅耳的笑聲傳到街上,行人都納罕這些□□憑什么這么開心。
從這之后,洛漣澄和顧嬋伊似乎恢復了以前的默契,倆人一如往常的相處,嬋伊也對當日在自己房里對漣澄說的話不再提起。
這天漣澄心里悶悶的,就來找嬋伊,她倆一起幫后廚晾茄瓠。察覺到漣澄的低沉,嬋伊關切地問道:“洛郎你今日怎么了?是哪不爽快?”漣澄一愣:“這么明顯嗎?”嬋伊點點頭。
漣澄擺弄著茄瓠,嘆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看我老師最近食欲都不好,不知道是不是苦夏。我看你最近也不怎么吃飯啊,是什么緣故?”
嬋伊雖然并不怎么表現出來難過,但其實沒有一時不想著自己遲早要賣身這件事,以往她過生辰是一件令她期待的事,如今及笄的日子漸近,就仿佛是懸起的一把鍘刀,而她就被固定在刀下,動彈不得。往日她都是一直閉著眼睛活著,從來沒意識到頭上懸著一把刀,現在既然已經睜開了眼睛,就做不到再無視所有的擔憂和恐懼。
但是被漣澄問起,她只是搖頭笑道:“多半也是苦夏的緣故,沒什么食欲。”終究是她自己命不好,這也不是漣澄的錯,何苦讓他跟著自己擔心。
漣澄看她面上雖笑著,卻在搖頭,本能地覺得嬋伊沒有說實話,她思考了一瞬,馬上猜到了嬋伊的心結。但是她也不知道能怎么辦,安慰的話本來到了口邊,但是想來這種輕巧的話在此刻毫無意義,終究咽了下去,只剩一聲輕輕的嘆息。
盛夏的午后,倆人各有所思地坐在樹蔭里勞作著,院子里只能聽見蟬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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