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國慶假期結束,路小雨回了學校。
年前最長的假期沒了,學生們顯得有些煩躁,但還是不得不拿起書本學習。
路小雨的宿舍最近不太平,原因是秦璇這陣子神神經經的,整天不知道在念叨什么,見了人也表情怪異,怪嚇人的。
蔣玉說了好幾次害怕,因為她和秦璇都是下鋪。路小雨提到和她換床鋪,她又覺得路小雨比她更惹秦璇討厭,換了床鋪會更危險,所以作罷了。
路小雨不愿意看好朋友這么擔驚受怕,暗自決定閑下來就去找校領導反應情況。
她和陳深揚在假期里不歡而散后,之后就沒再聯絡。當然,是她單方面的無聯絡。
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拿到她的新手機號碼的,總會在每天固定的時間發來短信。
一次是早上,一次是傍晚,內容差不多都是天氣和吃飯提醒,好像鬧鐘一樣,從不遺漏。
她一次都沒回復過。
她想過自己一直不回復,陳深揚肯定會氣餒,發幾天就不會再發了,但是沒有。
他每天雷打不動兩條信息,不管她回不回復,他都不會缺席。
久而久之,路小雨甚至都有些習慣了。
原來內疚會給人帶來這樣大的影響嗎?一個那樣冰冷漠然的男人,竟然也有如此卑微的一天。這份內疚也多虧了是在他身上,換做另外的男人,像是沈期那種,恐怕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夜晚降臨,路小雨獨自走在學校里,手里捧著本書。
秋天到來,天氣開始變冷,她在長裙外面穿了件針織開衫,柔和的淡紫色,在夜幕的燈光下顯得溫雅又安定,若是不看她冷若冰霜的臉,倒真是比平時親和了不少。
沈期從很遠的地方就看見了她,他直接甩掉朋友快步追上她,十分自然地從她手里拿過厚厚的書本。
“去圖書館了?怎么也不叫我。”
自國慶假期前,他就開始以她男友的身份自居了,現在的現實情況也的確是這樣。
路小雨沒搭理他,心里想著該在什么時候收回撒在他身上的網,又該如何制造點事端,讓他們的情況變得惡劣。
沈期不知道她的考慮,若是知道,恐怕即便是他也會被嚇一跳。
他現在看起來很愉悅,完全不在意朋友指責他重色輕友,眼波流轉地和她聊著最近的新鮮事。
走了幾步,他忽然提到了秦璇的名字,這讓路小雨放緩了步伐。
“你最近小心點她,她看起來有些神經質,可以的話最好能換個宿舍,我懷疑她的抑郁癥根本就沒好,如果她只是自殘也就罷了,我怕她會傷害你。”
這話說得十足關心,若不是路小雨心有所屬,說不定也會對他動心。
這樣英俊體貼,總是燦爛微笑的異性的確迷人,而若他還是個花花公子,風流跌宕,那更容易激起人的征服欲。
路小雨慢慢停下腳步,她站在燈下望著沈期,燈下看美人,越看越動人,任誰都免不得在此刻為沈期的美貌所迷惑,但路小雨沒有。
她清醒地注視他,絲毫不沉浸在他編制的寧靜美好當中,說了一句讓他笑容僵凝的話。
“你對抑郁癥好像頗為了解,都沒怎么接觸就知道秦璇沒好,這是從蕭丹身上得到的經驗嗎?”
蕭丹正是那個因為沈期患上抑郁癥,險些自殺,后來休學的女生。
如今秦璇都返校了,可蕭丹依然沒有回來,可見她在那段感情當中受到了多大的傷害。
提起蕭丹,沈期的表情微微變了變,但還是很快緩和過來說:“你在吃醋嗎?”他再次露出微笑,如之前一樣平和動人,但還是有細微的變化。
路小雨看得出來,他眼底還是有些煩躁的。
她揚起嘴角道:“你怎么理解都可以,我不介意。倒是蕭丹,我對她十分好奇。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才讓她那么痛苦,患上了嚴重的抑郁癥,甚至還險些自殺?”
沈期不再說話了。
他沉默地立在那,任由路小雨打量。
路小雨忍不住嗤笑了一聲,從他手里接過自己的書轉身離開。
她完全不覺得沈期會回答她。
像他這樣的人,心里最愛的永遠都是他自己。哪怕他現在對她有點興趣,但也只是保持在有興趣這個階段而已。蕭丹的事情沒人能從他身上問出原因,連學校領導都沒問出來,只說是感情糾紛。具體怎么糾紛的,也只有他和蕭丹這倆當事人清楚了。
她并不會自負地覺得沈期會告訴她,但她沒走多遠就聽見沈期開口了。
“如果蕭丹回來,我不會像現在這樣放任你自己行動的。”
路小雨一怔,停住腳步,但沒回頭。
沈期的聲音就在身后不遠處:“比起秦璇,她更危險。”
危險?這些危險還不都是他造成了?在遇見他之前,她可沒聽說蕭丹有什么不對勁。
路小雨臉上維持著嘲弄的表情,她沒料到沈期會忽然來到她面前,沒能來得及收回表情,就被他將神情看得清清楚楚。
他眼神微動,似乎有些尷尬,但很快就轉變成了游刃有余。
“如果我說她本身就有問題,你會相信我嗎?”他問了這樣一個問題,問得路小雨十分無語。
“如果她本身就有問題,那你為什么不跟學校解釋?你不知道那件事讓很多人對你有看法嗎?”
“我不在意別人對我有什么看法。”沈期淡淡道,“但如果是你,我會試著解釋。”
路小雨略顯驚訝地望著他,片刻后輕蔑笑道:“那你想解釋什么?難不成你要告訴我,其實你對蕭丹和對其他前女友一樣,只是蕭丹自己早就有抑郁的苗頭,所以后來才出了事,你之所以不說是為了維持她最后那點體面?”
她話里的不屑和懷疑太過明顯,明顯到沈期本來有很多話說,卻一句都說不出來了。
他深深定看她一眼,忽然笑了:“我怎么會像你說得那么好?你會相信我是那種好人嗎?”
路小雨立刻道:“我不信,如果換在陳栩身上我會信。”
這話說得斬釘截鐵,毫不猶豫,顯然是她心中所想。
沈期忽然覺得喉中澀然,說不出話來了。他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直接抬腳走人,路小雨不追也不看他,他走了她便也走,兩人朝著反方向離去,最后還是沈期忍不住回了頭。
這一回頭,就看見她決絕而無情的背影。
沈期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握拳,片刻之后他輕笑一聲,笑意里夾雜著無限自嘲。
這之后沈期對路小雨冷淡了一些,主要體現在不怎么跟在她身邊了。
武萱那群人見此都覺得她也要被沈期拋棄了,都在打賭他們什么時候正式分手。
陳栩一直和路小雨保持著朋友之間最基本的聯系,見了面不閃躲,還會點頭打招呼,但也僅限于此。他們再也回不到從前那樣了,路小雨知道,也不奢求,如今這樣的狀態她已經很滿足。一如此刻,武萱他們的位置離陳栩很近,她們的小聲議論自以為隱蔽,卻被他聽得清清楚楚。換做以前,陳栩會必然會為路小雨打抱不平,但現在,他什么也沒做。
他和好友去了別的桌上吃飯,偌大的食堂,他和路小雨不過隔了幾張桌子,卻好像隔了山河湖海。
他一邊吃飯一邊想著,也許等路小雨和沈期分手,他們還能再好好談談。若她真和他叔叔沒有結果,若她一時半會不會再喜歡上別人,他其實是……其實是可以等的。
他可以等很久,他還很年輕,有很多時間,他可以等到大學畢業,甚至可以等到而立之年。只要到時候她把一切放下了,愿意和他在一起,他都是肯等的。
但他還沒等到路小雨和沈期分手,就先等來了路小雨出事的消息。
陳栩是在蔣玉那得到這個消息的。
其實學校里很多人都聽說了,但校領導正努力封鎖消息,他們不敢公開議論。
路小雨進了醫院,據說是在宿舍喝了一杯水后忽然肚子疼,疼得人都吐了血,被送進醫院的時候已經昏迷不醒了。
蔣玉和樂怡一起送她去醫院,樂怡不敢輕舉妄動,勸蔣玉聽從校方安排,暫時先別做什么,但蔣玉根本不可能答應。
她直接打給了陳栩,讓陳栩聯絡路小雨的父親,隨后她就直接報了警。
她不相信路小雨是喝了過期水才導致這種反應,在醫生處得到證實后她更加堅信了自己的猜想,所以她報警的時候直接說有人在寢室內投毒,自己的室友中招了。
陳深揚得到指派前往江城大學時便有些不安,等查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這種不安上升到了頂峰。
“人送去醫院了?”他勉強維持著冷靜,詢問輔導員。
輔導員點點頭,欲言又止,陳深揚沒空搭理她,直接離開了這里。
他要去哪里再清楚不過。
醫院里,路正聲還沒趕到,陳深揚就已經到了。
他到的時候樂怡正在和蔣玉說話,路小雨人依舊昏迷不醒,但因為發現及時,喝下的水不多,所以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樂怡還在勸蔣玉冷靜點:“這不一定就是秦璇干的,她怎么會傻到往水里攙農藥,味道那么大,很容易被發現啊,而且她一個城市姑娘,去哪里買農藥啊?”
蔣玉冷笑道:“這還不簡單嗎?城市姑娘又不是沒腿沒手,打車去買個東西還買不到?就算不知道生活中去哪里買,直接網購難道還能難得到她?”
樂怡還是覺得不太可能,這事兒太突然了,她總覺得這些事只能發生在新聞里,離自己的現實生活很遙遠,還想著反駁蔣玉,但穿著制服的男人走進病房后,她立刻閉上了嘴巴。
蔣玉記得陳深揚,他是陳栩的叔叔,是上次負責路小雨案子的人。
沒想到這次報警來的人還是他?
這算是緣分嗎?
蔣玉猶豫了一下走上前說:“陳警官,事情查清楚了嗎?秦璇抓起來了嗎?”
樂怡抿抿唇,還是不太相信秦璇真能那么做,但陳深揚徹底打破了她對人性的幻想。
“已經拘留了。”
其實案子很簡單,解決的也很順利。秦璇本身精神狀態就不穩定,出事之后就更恍惚了,他們只問了一次她就承認了。當時陳深揚不在場,他急著來見路小雨,是在來的路上接到徐川電話才知道的。
秦璇從一開始就只是想給路小雨一點教訓,所以投放的劑量不大,特意在路小雨出門拿快遞的時候放在了她喝了一半的水杯里,路小雨回來有點熱,端起水杯就喝,這才中了招。
用秦璇的話講,她那么難受,每天都在煎熬,為什么路小雨可以那么輕松自在?既然路小雨心理上不會因為她有什么傷害,那她就給她制造點身體上的痛苦。
她網購了農藥,查好了比例,確保不會傷及她性命,但又會讓她痛不欲生。
她想過了,事發之后她可以裝作路小雨是食物中毒之類的,她以為自己調好的劑量不那么容易被醫院發現,可她還是太嫩了。又或者說,她的精神狀態不足以讓她理智分析事實,她對自己的智商和判斷有些過于自信了。
面對威嚴沉肅的警方,秦璇當即便慌張坦白了。
值得一提的是,這件事里她還有個幫兇,更準確點說那是個把她當槍使的女孩,對方本想置身事外,也的確沒有真的下手,卻有教唆犯罪嫌疑,如今也被抓了起來。
太過簡單的案件,很快就會移交到公安局,涉及到投毒,還是在學校寢室這樣惡劣的事件已經不歸派出所管。
陳深揚有多想親自處理這個案件,為路小雨伸張正義,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他離開公安局這么久,這是第一次他強烈希望能夠回去。
不是不能回去,是可以回去的,可一回去,再次見到熟悉的人,他很難不回想去過去的一切,也很難不想起已經逝去的人。
一切都很難,他之前萬般抗拒,唯獨此刻,他重燃了那把火。
路小雨躺在病床上,面色蒼白,唇瓣毫無血色。
蔣玉和樂怡守在一邊,見到陳深揚都顯得有些拘謹。
陳深揚揮揮手,蔣玉也很難說為什么他們不過萍水相逢她卻如此信任他,還能明白他手勢的意義,反正等她開始困惑這些的時候,她已經拉著樂怡離開了病房。
病房里,陳深揚拉了椅子坐到床邊,目不轉睛地凝著昏迷不醒的女孩。
她看起來脆弱又單薄,好像隨時會消失不見。
他不想她就這么消失不見。
所以他伸出手,緊緊抓住了她垂在身側冰冷的手。
路正聲推門進來時,恰好看見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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