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這不是路小雨第一次對陳深揚表達(dá)愛意,卻是陳深揚第一次有機會堂堂正正回應(yīng)她。
他立在她身邊,垂在身側(cè)的手緊握著她的手,修長頸項上喉結(jié)微動,許久才啞著嗓子道:“我也是。”
路小雨愣了愣,根本沒料到他會回應(yīng)她,她睜大眼睛望著她夢寐以求的男人,喃喃說道:“你說什么?”
陳深揚難得有些不自然。
他掃了一眼不遠(yuǎn)處眼觀鼻鼻觀心的路正聲,垂下眼睫低聲說:“我說我也是。”
他如她的愿重復(fù)了一次,路小雨卻好像還不滿意,往前一步靠得他更近,紅著眼睛說:“你也是什么?”
她的追問并未得到男人的閃躲或否認(rèn),陳深揚很輕緩地吸了口氣,她幾乎沒看出來,就聽見他再次開口說:“我也愛你!
路小雨以為自己可以很淡定地聽他說這樣的話,也以為自己可能聽不見他這樣的話了。
但她聽見了,也沒法保持淡定。
她當(dāng)著父親的面抱住了他,激動地環(huán)著他的脖頸,只覺現(xiàn)在是她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刻。
路正聲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有些無奈嘆息道:“再不來吃飯,菜都涼了!
這話提醒了路小雨現(xiàn)場還有長輩在,她慌張退開,臉頰眼睛都紅紅的,瑩潤的唇緩緩開合,柔柔地說了句:“吃飯。”
這之后的一切都非常順利。
陳深揚本就是專業(yè)人士,由他來遞交證據(jù)再合適不過。萬倩被抓了,這事兒還引起了媒體的關(guān)注,畢竟作為江城市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企業(yè),正聲集團(tuán)總裁家那些“豪門恩怨”當(dāng)時就被炒得很熱,如今不過兩年時間,出現(xiàn)如此戲劇性的反轉(zhuǎn),媒體怎么可能不抓住呢?
媒體的關(guān)注讓路小雨在學(xué)校的生活也變得很熱鬧,很多人議論她,將她的家事當(dāng)做飯后談資。她自己倒是覺得無所謂,畢竟現(xiàn)在的議論不像當(dāng)初那么充滿惡意,大家知道了罪魁禍?zhǔn)资钦l,最厭惡的當(dāng)然是那位。她很樂意別人用言語討伐萬倩,雖然她不喜歡他們憐憫惋惜的眼神,但也能勉強忍耐。
比她更坐不住的是蔣玉。
每次有人朝路小雨指指點點,她就瞪著眼睛看回去,看得他們不好意思再說什么。
路小雨說了好幾次她不在意,蔣玉也不肯放棄這樣的行為。
她在維護(hù)她,越來越多的人喜歡她,愿意維護(hù)她,路小雨感覺母親去世前的生活再次回來了,她覺得等到萬倩宣判那一日,她就能徹底走出那個曾經(jīng)幾乎要了她命的泥潭了。
接近年底的時候,路小雨元旦放假回家時找出了自己從老宅帶回來的日記本。
當(dāng)時她隨時擱置了,沒覺得它會隱藏什么秘密,但如今看著它,想到那匹銅馬,路小雨決定將它強行打開看看。
找了工具撬開日記本不怎么牢固的鎖,路小雨翻開那本年代久遠(yuǎn)的日記,先看見的是自己熟悉的字跡。那都是她親手寫下的,看著日記中記錄的一切,仿佛當(dāng)初的畫面就在眼前。
路小雨捏著日記本的手緊了緊,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出母親的模樣,他們在老宅一家和睦的情形,也不過才兩年而已,那些記憶竟然恍如隔世。
她抬手撫過紙張上的字跡,那時她的字還很稚嫩,不像現(xiàn)在這樣流暢自如,她懷念了一下當(dāng)年自己寫下日記的心情,吸了口氣繼續(xù)往后翻。
翻了接近半本的日記,路小雨終于找到了她隱約覺得會出現(xiàn)的異常。
果然,雜物箱里的手機里有母親留下的視頻,重新上鎖卻變了密碼的日記本里也有母親留下的東西。
那是母親的字跡,路小雨認(rèn)識。她一直覺得母親的字很好看,她那么厲害,是她心目中最偉大的女性,她一直將她作為自己的榜樣,希望未來可以像母親一樣成為獨當(dāng)一面的好女人。
也就是在母親這樣瀟灑利落的字下,路小雨得知了她內(nèi)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
韓喬畢竟是很聰明的。
哪怕萬倩乘人之危,不斷給她洗腦,她的病情也一直惡化,但有些時候她也還是清醒的。
這就是她清醒時寫下的日記。
她清楚地將萬倩對她說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記錄了下來。
在日記的最后一頁上,路小雨看見了母親坦然的話。
其實她知道萬倩想她死。
這最后一篇日記,寫于她選擇自殺的那天早上。
【今天又到了她來做所謂心理治療的時間了。我知道我的時間也不多了,我不明白為什么她就不肯再等等;蛟S折磨我,折磨曾經(jīng)凌駕于她之上的我讓她感覺到快樂。我很清楚她想讓我怎么做,我也知道自己不該那么做,我答應(yīng)過我的女兒無論如何不放棄,可我實在是太累了……我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多久了。萬倩的心思那樣明白,可她的偽裝也很好。如果我坦白說出去,作為好友的遺孀,正聲會相信嗎?衰敗和憔悴的我還能夠讓他給予愛和信任嗎?雖然目的不純,但萬倩有些話說得也對,久病床前尚且沒有孝子,更何況我們只是夫妻。我相信正聲是愛我的,但在疾病的折磨下,這份愛意還會存在多少呢。我不希望死得那么不體面,我不想我的死在他心目中毫無分量,好似解脫。我想讓我的死和我們的相遇那樣難以忘懷。萬倩想我死,那我就死給她看,我要死在她面前,讓所有人都警惕起來……我不能讓她得逞,我也不能讓我的丈夫和孩子厭惡我,我要留下這一時片刻的美好回憶,我要這么做,我要放過他們,也放過我自己……】
日記本啪嗒一聲落在地上,路小雨把臉埋進(jìn)手里,沉默地哭泣著。
她告訴自己這是最后一次為母親哭泣了,她不辱使命,完成了母親的遺愿,如今既然知道母親真正邁向死亡的原因,那她也不該再為那份痛苦遲疑不前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出門找傭人要了盆子和打火機,回到房間里將日記一點點燒毀。
看著紙張變成灰燼,她喃喃道:“媽,這下你可以安息了。我會好好生活,會連帶著你的那份一起好好生活。我會照顧好爸爸,會讓他一直記得你,你永遠(yuǎn)是我們心目中最好的妻子,最好的媽媽。”
最后一張紙燃盡,路小雨的話也說完了。
到此,她前半生所有的坎坷都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她已經(jīng)不再渴望萬倩的審判結(jié)果出來了,如果這是母親的選擇,那萬倩只要接受法律制裁就好了,至于制裁的方式是什么,她都不會有什么不滿。
元旦很快就到了,今年路家的元旦少了一個人,是萬倩。也多了一個人,是陳深揚。
作為陳家人,他本該去陳寶方那里過元旦的,可想到路正聲的邀請,他還是在下班之后風(fēng)塵仆仆地趕來了。
他在所里換了便衣,今年元旦起了風(fēng),路小雨給他開門時冷風(fēng)險些吹到她身上,她瑟縮了一下,很快那些冷意就被他高大挺拔的身子擋住了。
她抬頭望向他,他皺著眉說:“怎么穿那么少。”
路小雨看了看他鼓鼓囊囊的黑大衣,笑了一下說:“你穿得倒是挺多的!
陳深揚不置可否,快步走進(jìn)來,等路小雨關(guān)好門轉(zhuǎn)過頭,就看見他將手從鼓鼓的大衣里伸了出來,手中握著的正是讓大衣鼓起來的原因——是一束花。
很小的一束花,雛菊的花朵團(tuán)成一團(tuán),看得路小雨眼睛發(fā)熱。
“送我的?”她訥訥問道。
的確是送給她的。
陳深揚來之前問了同事,去女朋友家里過元旦該帶點什么東西好,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提起自己有了女朋友,大家都笑他鐵樹開花,揶揄了他好一陣子。
揶揄過后,大家也幫他出了主意,什么給長輩的禮品,給孩子的禮品,說得面面俱到。
他一一記下來,臨走之前姜希攔住了他,跟他說,既然長輩和孩子都有了禮物,怎么能不給女友帶?
其實陳深揚很驚訝姜希愿意主動提醒他這個,畢竟她看起來……不像是能做到這個的。
但他可能還是有些不了解女人,尤其是深愛一個人的女人。
姜希提醒了他,他也得給路小雨準(zhǔn)備禮物,戀愛結(jié)婚不僅僅是兩個人的結(jié)合,而是兩個家庭的結(jié)合。對于陳深揚來說,突然需要掛念這么多人他還有些不習(xí)慣,他習(xí)慣了孤獨?蛇@份不習(xí)慣的感覺很好,這讓他感覺到他也還是在努力生活的。
他給路小雨買了一束花。
姜希說沒有女孩子不喜歡花,所以他去了花店。冬日里可以選擇的花品種也很多,因為大多是空運過來的。
陳深揚選了小雛菊,花店店員問他需要多少支,他想到路小雨的年紀(jì)和模樣,她那么小,那么嬌嫩,最適合小雛菊,也不適合太多小雛菊。
所以路小雨就收到了一束小小的花。
漂亮的小雛菊像假的一樣,路小雨接過花束,情不自禁地捏它的花瓣,才確定了它是真的。
“真是給我的?”她紅著眼睛笑,不過是收到了這么廉價的一束花而已,她竟然這樣高興,這讓陳深揚難得怔住了。
路小雨在他發(fā)怔的時候輕聲說:“深揚,你知道雛菊的花語是什么嗎?”
陳深揚當(dāng)然不了解這些,所以他很冷靜地問:“是什么!
路小雨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低低柔柔地說:“天真、和平、希望、純潔的美,以及……深藏在心底的愛!
陳深揚挺拔的身子一僵,又很快放松下來,在路小雨驚訝的注視下低聲說:“很合適。”
路小雨眨巴著大眼睛望著他,片刻之后握著花緊緊抱住了他。
蘇哲在這時出現(xiàn)了,猶猶豫豫地喊了一聲:“警察叔叔好!
陳深揚放開路小雨,先和她對視了一眼才看向蘇哲,半彎下腰說:“你好!
蘇哲眼含崇拜地望著他說:“爸爸讓我喊你們?nèi)コ燥!?br />陳深揚望向身后,路小雨點點頭,三人便一起進(jìn)了屋。
雖然還不是除夕夜,但這也算是這幾年來路家過得最好的一個元旦。路正聲難得精心布置了一下,即便坐下的只有寥寥四人,也比往日的氣氛好得多。
電視機在播放元旦晚會,路小雨不斷給陳深揚夾菜,陳深揚雖然覺得有點多,但還是全都耐心吃完了。
路正聲注意到他們的互動,心里十分安慰。陳深揚在他看來是再可靠不過的女婿了,這樣一來哪怕有一天他也早早離開,他的女兒也能好好生活下去。
當(dāng)然,他并不是急著去陪妻子,他還有很多任務(wù)沒有完成,至少他得給女兒留下一個穩(wěn)定賺錢的企業(yè),再見一見未來的外孫……
他心里想著這些,臉上露出了柔和的笑容,蘇哲懵懂地望著他,想到飯桌上唯一缺席的人,他深深低下了頭。
路小雨是在場唯一注意到這一幕的人。
她握著筷子望著那個越發(fā)寡言少語的男孩,想到萬倩的事,她忽然沒什么胃口了。
陳深揚察覺到她的變化,跟著她看了一眼蘇哲,蘇哲悶頭吃飯,其實也只是用筷子戳碗,吃下去的東西沒多少。相較于上次見面,他也瘦了許多。
吃完了飯,陳深揚到路小雨房間里坐一坐。
他剛坐下,還沒接過路小雨遞過來的水就開口說:“你怎么跟蘇哲說的。”
路小雨怔了怔,很快道:“我跟他說萬倩去出差了,要很久才能回來。”
“那孩子怎么說。”
路小雨遲疑了一下說:“他想和她通電話。”
是啊,通訊這么發(fā)達(dá),如果真的是出差,至少還可以打一通電話吧?
但這都被路小雨拒絕了。
在那之后,蘇哲也沒再提出過要見萬倩的要求。
他懂事得讓人心疼,也讓人不安。
路小雨蹙眉沉默下來,陳深揚看了她許久,還是給出了自己的意見。
“隱瞞不是長久之策!彼吐暤溃澳悴环粮嬖V他一切,他已經(jīng)不小了,十幾歲的孩子有自己的判斷能力,他的經(jīng)歷復(fù)雜,也比普通的孩子早熟,你不說他反而會胡思亂想!
路小雨欲言又止,陳深揚問她:“不知道怎么說?”
路小雨慚愧地垂下頭,輕輕“嗯”了一聲。
陳深揚長嘆一聲,將她攬入懷中道:“那我來跟他說!
路小雨身子僵了一下,仰起頭問:“你?可以嗎?你對他來說畢竟不算是熟悉的人……”
陳深揚冷靜道:“這種事我比你有經(jīng)驗。比起熟悉的人來告知一切,不相干的人更適合。”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路小雨也沒啥可說的了。
她目光灼灼地望著陳深揚,忽然長嘆一聲。
“為什么嘆氣!彼麊。
路小雨咬咬唇,撲到他懷里低聲說:“只是覺得……有你真好!
“有你真好”這四個字聽起來簡單,卻屬實是對一個人的最高評價。
陳深揚不但將她拯救出泥潭,還曾在咖啡店救了她一命。
不管從哪方面看,他都是她的大救星。
她已經(jīng)失去了生活在很多星星,這顆星,她會死死握著,無論如何都不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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