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夢斷香消四十年

        蛇老那滄桑且渾濁的聲音回響在洶洶風(fēng)暴之中的閃瞬間。

        電光石火，一瞬仿佛是一世那樣漫長，屏氣凝神間，六長老的心神與思緒無垠的膨脹開來，她仿佛從這一閃瞬間真?zhèn)�的思量過去了這一生該思量的事情，又仿佛是一念間的驚惶，教她心神一片空白，等回過神來的時候，那漫長一生便已經(jīng)像一瞬間般倏忽逝去。

        下一瞬，沒有回話，甚至來不及做絲毫情緒上的變化，六長老蹈空步虛間，已然折轉(zhuǎn)過身形來。

        不遠處蛇老的身形真切的顯現(xiàn)在六長老視野之中的瞬間，寬大的袖袍之中，一雙羊脂白玉一般皎潔細長的雙臂伸出，纖長的手指變幻著虛影，彼此交疊，捏成蓮花法印刷落。

        轟——！

        霎時間，隨著這一道法印的兜轉(zhuǎn)，已然抵至不遠處的一道巍峨如山岳的滔天巨浪登時間崩潰了去，入目所見，是恍若決堤一般傾瀉而來的磅礴水汽。

        蹈空步虛而立，半懸空中六長老扭動著腰肢，復(fù)又自身后一引。

        霎時間，那百花絲線正中央封禁的血焰，霎時間引出一點火星，然后倏忽間膨脹開來，化作洶洶焰火，然后迎著無垠海水管涌而來的方向席卷去，霎時間便將水汽裹挾在其中。

        滋——滋——滋——！

        登時間，伴隨著那細密且刺耳的聲音，一道道暗紅色的水汽霧靄蒸騰而來，乍看去時，好似是煙霞籠罩方寸間，淹沒去了六長老身形的瞬間，一道靈光自暗紅色的蒸騰霧靄之中兜轉(zhuǎn)開來，霎時間真切的顯照成蓮花模樣。

        緊接著，一股妖風(fēng)自霧靄正中央，自“花蕊”之中兀自回旋著，裹挾著大片大片的暗紅色蒸騰霧靄，霎時間朝著負手而立的蛇老裹挾而去。

        原地里，蛇老的眉頭猛地一挑。

        他似是頗詫異著百花樓六長老閃瞬間出手的果決，而等著那裹挾著暗紅色霧靄的妖風(fēng)席卷到他近前的時候，灼灼熱浪撲面而來，教蛇老頗不適的擰動著脖頸，再看去時的時候，那暗紅色的霧靄已然分野。

        妖風(fēng)之中，哪里還是甚么水汽蒸騰，那仿若是蒙著一層暗紅底色的斑斕神光顯照，端是無盡篆紋交織成的長河在妖風(fēng)之中回旋，再堪透內(nèi)里關(guān)隘時，那神光凝練的篆紋復(fù)又潰散開來，顯照出其內(nèi)百花煞炁的本質(zhì)。

        “頗有些模樣，可惜，聲勢上差了些。”

        輕聲呢喃著，蛇老忽地一只手點出，虛虛朝著迎面而來的妖風(fēng)與篆紋長河點去。

        只這么一伸手的動作，分明不見蛇老做得甚么細微變化，等那手直直伸出去的時候，指尖處，便已然捏著一道銜尾蛇紋符咒了。

        乍看去時，那回環(huán)的符咒不過是指尖大小，放在這浩浩外海上更是微茫的幾若甚么細微砂礫。

        可下一瞬，那回環(huán)的符咒逆著妖風(fēng)而去，霎時間在半懸空中迎風(fēng)暴漲起來，伴隨著一道道血光自其上兜轉(zhuǎn)，再看去時，那原本的灼灼熱浪盡都被銜尾蛇紋吸納了去。

        等再一眨眼的時候，漫天隨著妖風(fēng)愈演愈烈的斑斕長河之中，其上籠罩的暗紅色血光倏忽消弭了去，再仔細端看時，卻見那銜尾蛇紋上血光愈發(fā)豐沛飽滿，然后在抵至某種絕巔之數(shù)，倏忽間隨著血色的明光大放，陡然間灼灼血焰迎風(fēng)繚繞，再看去時，那回環(huán)的符咒，幾若是血色的焰火大日！

        于是，半懸空中，這樣的血色焰火大日，便與那妖風(fēng)篆紋長河碰撞在了一起。

        沒有甚么激烈的聲音，甚至連氣機的波動都奉欠。

        那像是某種無聲息的交融，仿佛是某種原本就牽系的交織與共鳴，仿佛是源自于更高邈境界的無上至高大象無形、大音希聲一般的強勢鎮(zhèn)壓。

        霎時間，無垠的篆紋長河凝固在了原地，緊接著，一道道篆紋盡都破碎開來，那無垠的斑斕神光登時間像是各種灑落的顏料一樣，彼此在妖風(fēng)與水汽霧靄之中暈散開來，交織成更為璀璨斑斕的煙霞。

        這一回乍看去時，其一在上，是血焰大日，其萬在下，是煙霞云海。

        于是，隨著這樣的變化，蛇老臉上的笑容也變得詭異起來。

        “近日里算計那老虔婆，也算是從她的道果之力上學(xué)到了些許意蘊，你且瞧一瞧，內(nèi)里是不是這樣的味道。”

        話音落下時，隨著蛇老的手往前一推。

        霎時間，一點丹陽化成火海，萬道煙霞織成錦繡，這晦暗的天穹下，一切的風(fēng)與火，一切斑斕的明光，在這一瞬間盡都倒卷著，再度朝著百花樓六長老的方向回涌而去。

        電光石火間，狂風(fēng)卷著熱浪，將那厚重的水汽霧靄盡都吹拂了去。

        原地里，浩渺的煙霞畫卷之中，展露出百花樓六長老那看起來甚是微茫渺小的身形。

        這會兒時，她的身后，已經(jīng)沒有了早先時的百花絲線法陣，更沒有了那法陣中央不斷煅燒淬煉的血焰。

        天地無垠浩渺，這會兒，只百花樓六長老孤身一人凌空而立。

        九煉丹胎境界的光暈在她的腦后懸照，這會兒時，無量神光自光暈之中懸照，內(nèi)里倏忽間展露出百界云舫的虛影來，霎時間，似是在于此，又似是在于彼。

        而在彼此之間，是那道原本拘禁在陣法之中的血焰懸照，順著并不存在的無形絲線灼灼燃燒起來，煅燒著內(nèi)里的無形無相。

        可那閃瞬間的氣機又似是從真無幻有之中切實存在著甚么。

        那是百花樓六長老的道與法！

        這會兒，無量神華從彼此間交替涌現(xiàn)，復(fù)又在血焰的煅燒之中與自身的道與法熔煉于一處，六長老凌空而立，臉色倏忽間慘白，倏忽間又漲紅，如是交替之間，是她腦后的光暈一點點凝煉起來，似是要在血焰的煅燒下，化作真正的道果鏡輪！

        她尚還未曾做好萬全的準備，可這經(jīng)逢蛇老的一閃瞬間，她已然做出了果決的舉動。

        在出手為自己爭取了閃瞬間的時間余裕之后，她便毫不遲疑的朝著金丹境界沖擊而去。

        今日，要么便是證道成功，脫劫而去，要么便是身殞道消，彼時或是死于血焰，死于道法反噬，死于蛇老之手，便也沒有甚么太大分別了。

        不成功便成仁！

        如是，六長老凝神看去，那清澈的眼眸之中倒映著血焰與斑斕煙霞，再仔細看去時，那眼波深邃，又像是血色與靈光盡都是從她眼波之中涌現(xiàn)一般。

        霎時間，風(fēng)煙席卷而來，衣袂紛飛之間，六長老亦蹈空步虛而去，迎上血焰與煙霞的瞬間，六長老復(fù)捏著法印揚起雙手。

        不只是渾厚法力的狂涌，寬大的袖袍之中，是暗金顏色的百花絲線倏忽間破空而去，在復(fù)又將斑斕煙霞納入自己掌控之中的瞬間，以無上法陣交織與共鳴著百花煞炁的瞬間，引動著煙霞沸騰，復(fù)又朝著順延著某種道與法的氣機，朝著烈烈高懸的血焰大日侵蝕而去。

        眼看著那浩浩去勢又被六長老反推了回來，乃至于真?zhèn)�愈演愈烈，這會兒時已經(jīng)引動了天象，只數(shù)息間，漫天的水汽與靈光盡都朝著那煙霞大陣瘋狂的灌涌而去。

        原地里，蛇老反而立時間未曾有所動作。

        他只是靜靜地端看著那在花煞煙霞之中愈發(fā)顯得微茫的血焰大日，也不知是在不滿丹霞意蘊本身，還是在不滿自己復(fù)刻之中顯照出的孱弱。

        直至那腥甜的狂風(fēng)再度回涌，卷動著他身披的大氅下擺時，蛇老方才撇了撇嘴。

        他像是在這一瞬間徹底地失去了耐心。

        狠狠地甩了甩寬大的袖袍，蛇老的手只是虛虛的一揚便猛地落下，那交疊的虛影之中，甚至教人看不到甚么掐訣捏咒，可等到蛇老那干枯的手落下的時候，無端的，漫天席卷的狂風(fēng)都停滯在了那里。

        甚么巍峨天象，在這一瞬盡都變成了凝固的畫卷。

        下一瞬，蛇老的身形化作了一道殘影，再顯現(xiàn)時，他已然立身在了花煞煙霞之上，只抬手一摘，那原本懸照的血焰大日倏忽間隨著靈光兜轉(zhuǎn)，登時間血焰融入靈光里面，再看去時，只一道銜尾蛇紋化作猩紅色蛇紋玉瑗。

        將玉瑗的一邊握在手中，隨著猩紅神光一閃而逝，蛇老這里，只擎舉著玉瑗的手揚起后復(fù)又落下，便如一柄無形的利刃般，霎時間將百花法陣破去。

        煙霞自他的面前分野，再看去時，近前處已然是六長老臉色蒼白的身影。

        電光石火之間，六長老那清澈的眼眸之中盡都是面對死亡時的絕望，可她仍舊果決的出手了！

        血焰灼灼煅燒著，這一瞬間幾乎將腦后懸照的光暈都融化了去，斑斕煙霞混合著暗紅血色，化作一縷靈光，自天頂百會穴沉沉地墜入六長老的道軀之中。

        霎時間，本就抵至丹胎境界決堤的氣機猛然狂漲，似是已有半只腳踏進了那夢寐以求的境界之中。

        不等蛇老動作，六長老反而大步疾行，迎面襲殺而至！

        斑斕的煙霞盡成了夢幻泡影，一切的術(shù)法符咒在這一刻已沒了作用，六長老在以極原始的方式施展著殺招。

        蹈空步虛間，蓮足幾下輕點，似是踏陰陽而行八卦，配合著腰肢的扭動，恍若是某種無上意境的蠻霸道武，又似是縹緲幻影里純粹的翩翩起舞。

        霎時間，雙手捏著蓮花印，兜轉(zhuǎn)舞動間破開猩紅血光，掌根處如撐錘一般，一下砸在蛇老心口，一下砸在蛇老咽喉。

        盡都捶在了實處，可伴隨著細密的蛇鱗顯照，莫說是百花煞炁侵蝕而去，便是連蛇老的身形都未曾有絲毫的晃動。

        緊接著，是一只干枯的手掌倏忽間如迅疾如蛇行，忽地反捏住了六長老細長的脖頸。

        “只論膽氣，道友，你勝過老夫這大半輩子里遇見過的許多金丹境修士，可這天底下，道與法差一絲一線，都是云泥之別，你我高下已分，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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