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坐愁行嘆生有命（二更！）

        天寧道城外，此時間，諸修所端看去時洞見的，是楚維陽以劍氣風(fēng)暴橫推劍宗諸脈道子，繼而又一揚(yáng)手間，更易天象。

        哪怕那懸照在諸修天頂?shù)暮Ｑ垆鰷u的篆紋已經(jīng)盡數(shù)消弭在了楚維陽的袖袍之中，可是早先時長久吞納而來的磅礴水汽，終是接續(xù)了早先時的景象，陡然間化作了瓢潑大雨，裹挾著陣陣幽寒，將這片天地所籠罩。

        當(dāng)然，或許是因?yàn)檫@滂沱大雨乃是楚維陽所招至的緣故，漫天的幽寒之中，更是滿蘊(yùn)著煞氣。

        對于尋常大教道子而言，哪怕是玄門的大教道子，面對著這些不曾被楚維陽所掌控的煞氣，也足夠做到泰然以對，元門修士則更是顯得輕松愜意起來，當(dāng)然，此刻他們看向楚維陽的目光之中，本也顯得十分精彩。

        只是在這滿蘊(yùn)煞氣的瓢潑寒雨之中，那一眾劍宗的道子卻再難以承受。

        他們本就因?yàn)轶w內(nèi)煞種的誕生而承受著無法想象的劇烈痛苦，此刻，復(fù)又有煞氣寒雨降落，幾乎等同于此間煞氣的內(nèi)外交織共鳴，登時間教他們“雪上加霜”。

        原本，且驚且懼之間，他們已經(jīng)在滿是泥濘的盆地里，相互攙扶著，顫顫巍巍的站起了身來，但是這一刻，雪上加霜的困境，終于教他們無法忍受，哪怕是緊咬牙，像是在保持著最后的倔強(qiáng)，可是痛苦的抽吸聲音仍舊從他們的牙縫里擠了出來。

        軀干在劇烈的搖晃著，四肢卻僵硬的無所適從，很快，他們復(fù)又直挺挺的倒在了那泥濘之中。

        端看去時，狼狽極了。

        只是，或許攝于楚維陽這一刻極盡于絕巔的聲威，在場的饒是有玄門道子展露出了些許的意動，可是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那立身在凄風(fēng)苦雨之中的清瘦身形，卻渾無一人敢走上前去，將那些兀自在泥濘里打著擺子的劍宗道子們攙扶起來。

        可原地里，楚維陽卻對于這些人的反應(yīng)，對于他們所承受的凄苦境遇，渾無半點(diǎn)興趣可言。

        那是純粹的漠視。

        他只是立身在了那里，一點(diǎn)點(diǎn)的沉浸在對于自身的體悟之中，那是從剛剛接連洞照了二十四劍之后，在某種酣暢淋漓的心境之中，接連不斷躍升出來的靈感念頭。

        往昔時，這等靈感總是散漫的，不著章法的，但如今，竟在隱約之間，有著被這種酣暢淋漓的心境所統(tǒng)御的趨勢，渾似是亂流里有了脈絡(luò)，要延展出甚么枝節(jié)。

        而饒是在這樣緊要的時刻，楚維陽也同樣分出了泰半心神來，以隔空感應(yīng)著自己那面杏黃幡旗的方式，感應(yīng)著淳于芷的修為進(jìn)境。

        終于，當(dāng)某種金紅顏色的靈光，也伴隨著禁制篆紋鎖鏈，洞照在楚維陽那空洞的眼波深處的時候，感應(yīng)到某種無上、熾熱、磅礴、高邈的道法意蘊(yùn)竟隱約透過禁制鎖鏈，像是被自己所朦朧掌控，至少是被真切感應(yīng)到的時候。

        楚維陽終是展露出了略顯得平和的笑容。

        而也正因著這道笑容，原地里，允壽道人這里終有了些許的反應(yīng)。

        他是此間的東道，是剛剛攔下了劍宗諸修的人，更是玄門大教的道子大師兄。

        于情于理，他應(yīng)該做些甚么。

        這是他的赤子之心。

        于是，諸修靜靜地觀瞧著，觀瞧著允壽道人緩步走到了楚維陽的身后不遠(yuǎn)處，先一步將那橫躺在地面上的四人攙扶起來，以雷霆法力短暫的替他們消減去煞氣的折磨，至少教他們“還陽”，不至于展露出一派“瀕死”的模樣來。

        而直至做罷這些，楚維陽仍舊未有分毫反應(yīng)的時候。

        人群之中，這才有人緩步走出，將那些各自相熟的劍宗道友們攙扶起來。

        甚至，行走在泥濘之間的時候，他們還十分小心而且謹(jǐn)慎的避開了部分地方。

        那些地方，有著殘碎的衣角，有著皸裂的骨渣，有著暗紅的泥石……

        這會兒，哪怕無需言語，哪怕并未曾徹底的感同身受，諸宗的道子只是立身在這泥濘里，將諸位劍宗道友攙扶起來的那一刻，仍舊有著些許戚戚然的復(fù)雜情緒。

        他們也像是透過這樣的方式，認(rèn)識到了那個瑯霄山主、五毒道人之外的盤王宗傳人、劍宗逃囚，那個注定是這一代諸天驕修士之中最為驚艷的幾人之一的另一面。

        真正滿蘊(yùn)兇戾與殺機(jī)的那一面。

        而也正此時，終于，漸次“還陽”的劍宗諸道子，在不斷抽吸的痛楚聲音之中，終于有人承受不住這樣的境遇，在心弦崩斷的閃瞬間，那抽吸的聲音不斷的重復(fù)，于是，愈演愈烈之際，轉(zhuǎn)而變化成了低沉的啜泣聲音。

        而有了第一道啜泣聲音之后，渾似是道法的交織與共鳴一樣，一傳二，二傳三，很快，這種啜泣聲便連綿不竭起來。

        只是端看著今日劍宗這凄慘的境遇，如是啜泣的悲涼聲調(diào)，倒也算是應(yīng)景。

        而人群之中，不少元門的道子也不禁生出“大丈夫當(dāng)如是”的喟嘆感慨來，蓋因?yàn)檠矍暗倪@一幕景象，也注定要在諸宗道子的共同見證下，成為往后至少幾十上百年要被玄元兩道修士熱議的話題。

        而楚維陽也將因此，而鑄就那幾如烈火烹油般的鼎沸聲勢！

        ——

        與此同時，庭昌山，山巔道宮內(nèi)。

        丹霞老母趺坐在蓮花法臺上，此時間卻以一種極其悵然的神情看向外海的方向。

        一飲一啄之間，幾乎是因果運(yùn)數(shù)吊詭的戲弄。

        事實(shí)上，早在宗老將那九色玉階法壇擊向外海方向的時候，老母便已經(jīng)有所感應(yīng)，她有心想要去攔，可是宗老當(dāng)面，看著宗老那幾乎要搏命的態(tài)勢，老母終究未曾敢出手。

        到底是送出去的東西，那一刻，老母便只當(dāng)是這法壇丟了。

        可是誰能夠想到，下一刻，老母便隔空感應(yīng)到了自己殘存于法壇之上，百余年養(yǎng)煉的底蘊(yùn)被人所觸動。

        那是極為熟稔的道與法，至少，那人極為熟稔著庭昌山的道與法。

        是誰？是曾經(jīng)自己法統(tǒng)泄去的那一角么？

        就在丹霞老母驚疑不定之際，就在老母準(zhǔn)備拼著要與宗老做過一場，也得隔空出手的閃瞬間。

        外海的天地間，有著鳳凰天火的氣息蒸騰，有著暈散開來的漫天赤色云霞，有著云霞之中一點(diǎn)點(diǎn)變得清晰的貫穿天地間的金丹境界大修士的磅礴氣機(jī)。

        有著那氣機(jī)之中，教丹霞老母不敢置信，卻又不得不置信的熟悉氣息。

        于是，恍恍惚惚之中，丹霞老母散去了手中意欲隔空設(shè)壇的祭法。

        她只是頹然的端坐在那里，長久的靜靜注視著遠(yuǎn)空之際，注視著那漫天翻卷的赤霞盡數(shù)收斂了去，注視著那身著絳紅法衣的身形一閃而逝。

        “芷兒……”

        好似是直至此刻，丹霞老母方才徹底明白，自己昔日的所作所為，到底錯過了甚么，又到底促成了甚么。

        分明，這重立丹青元宗的偉業(yè)還未曾見得鼎立的那一刻，可是無端的，丹霞老母此刻卻感受到了些許五行宗運(yùn)數(shù)潰滅時的凄涼心緒。

        ——

        外海，層云之中，五行宗掌教端坐。

        此時間，間隔渺遠(yuǎn)，那朦朧模糊的因果運(yùn)數(shù)的變化，才切實(shí)的教五行宗的掌教所感應(yīng)。

        這般變化本應(yīng)該來的更早上些許的。

        只是誰也未曾料想到，竟然是在這一刻，有人于外海叩開了證道金丹境界的門扉。

        漫天的赤霞暈染，無上義理貫穿天穹云霄，諸氣紛紜而至，霎時間，那極短暫的時日里，天地間唯此一炁而已，天地間唯此一道金紅顏色而已！

        那是映照著淳于芷晉升金丹境界而展露出來的巍峨天象。

        而且，遠(yuǎn)不僅僅是如此，伴隨著淳于芷晉升金丹境界，其氣機(jī)展露的閃瞬間，是外海諸化形大妖，因?yàn)槟区P凰天火，因?yàn)槟区P鳴聲，而齊皆震動，意欲窺探的舉動；而與此同時，更是純陽宮七位大修士演化北斗七星法陣，威壓外海深處，以震懾群妖。

        諸氣交纏紛紜于外海之間，至少在那極短暫的時間內(nèi)，一切天機(jī)運(yùn)數(shù)盡皆不存，無法被感觸。

        直至那漫天的赤霞消弭了去的閃瞬間，一切才將將被五行宗掌教所洞悉。

        自楚維陽的跟腳出身被諸修所盡知，從周瑾的崩滅，再到孟懷象的殞命，這諸般縱然盡都是朦朧模糊的畫面，可是五行宗因果運(yùn)數(shù)的潰滅，卻是能夠被老掌教所清晰感觸到的。

        而此刻，哪怕只是這樣朦朧模糊的氣韻感應(yīng)，老掌教都能夠清楚的明白，五行宗是怎么樣一步步跌落下懸崖，墜入萬丈深淵，徹底失去根髓的法統(tǒng)傳承。

        于是，顫顫巍巍的，老掌教自云海之上緩慢的站起身來。

        鏡輪虛懸在老掌教的腦后，無量神華之中，是五色寶光洞照。

        他分明駐足在金丹境界，掌握著沛然的偉力，可是此時間，老掌教卻感受到了無法言喻的蒼白無力感覺。

        萬事皆休！

        而也正此時，那清河道人破空的一劍，將余韻傳遞到老掌教面前的時候，亦將那身裹著五色靈光的身形洞照在了掌教的心神之中。

        老掌教怔住了。

        也許，五行宗早已經(jīng)沒有了掙扎的必要。

        但哪怕是走到了金丹大修士的境界，對于老掌教而言，他自昔年微末時所走過的一生，本就是五行宗掙扎的一生。

        于是，幾乎下意識地，老掌教那屬于大修士的神念，便下意識的隔空錨定了那少年立身在五色遁光之中的身形。

        而也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就在這一道神念洞照的同時，北天之際，是一道迫不及待的驚雷炸響，煌煌雷音里，是符梅老道的聲音。

        “老道兄，是你自己壞了鐵律，需怨不得貧道！你不給的，吾神宵宗親自來取！”

        話音落下時，同樣的，是南天之際有灼灼熱浪排空而至。

        浩渺層云翻卷之間，渾似是昔日鎮(zhèn)魔窟的故事重演，淳于芷那冷清的聲音破空而至，哪怕只是初入金丹境界，此刻面對著五行宗掌教，卻只有那凌厲的殺念展露，毫無怯意！

        “老道士，你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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